第65章 初愈
陆辞渊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身体像悬浮在半空,他下意识蹙眉,闭着眼抬手去探床头柜上的手机。
手扑空后搭下的瞬间,他倏地惊醒,心跳都错了一拍。
从沙发上猛地坐起,头脑还不完全清明,环顾四周,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袭来。
拧着眉回想半晌,他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昨晚醉酒,被江浅之带回了她家。
混乱的记忆中穿插进了一些只会在梦里出现的片段,但触感又是那么真实。
陆辞渊急匆匆地下沙发,急促的脚步声回荡在客厅。
他还没到关上的卧室门口,就被一道声音叫住,雾蒙蒙的低缓,“找什么呢?”
骤然回头,江浅之正站在阳台上,黑亮柔顺的长发顺着风轻微飘扬,和这天际一样,神色浅淡平静地望着他,隔着玻璃门,即真切又疏离。
陆辞渊快步前去,拉开阻碍着的门,和她之间相差不过两步才停住。
“我昨晚……”陆辞渊不敢想,他觉得不是梦,但想听她亲口说。
江浅之看他满脸期许又混杂着不可置信,栽下头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再抬眼,才慢悠悠地开口:“你不是让我对你负责?”
她眼看着陆辞渊的表情从等待宣判到欣喜若狂,能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实在不多见。
陆辞渊本想张手去抱她,可在半道就停住,有些挫败地将手收回,把凌乱的头发往后拨弄了一下,看起来竟然有些可怜兮兮的,他低声说道:“我先把自己收拾一下。”
这个时候还想着这些,江浅之无奈地笑着,对他点头,示意他去。
他转身还没走两步,又打道回来,牵过她的手往外走。
江浅之虽没反抗,但还是疑惑不解地问:“你干嘛?”
“怕你反悔,把你拐回家。”陆辞渊回过头,说的话强硬起来,真怕她跑了似的,手攥得紧,让她逃不脱。
一直到22楼,重新踏入他们曾经一起住过的家中时,江浅之终于有了实感。
屋内陈设没太大变化,还是干净整洁,只有电器好像大多换成了新的,丝毫没有陈旧的迹象。
陆辞渊带着她往沙发上坐,这才把手松开,弓身按住她的肩,手指隔着衣物削弱了力道,他目光灼灼道:“等我一会。”
随即往卧室走去。
江浅之就这么等着,听浴室内滴答的水声,持续了好一阵,想着这人可真行,居然把她晾着先去洗澡。
等会……
他不会是想干些什么吧?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等她一起身想逃,陆辞渊已经从浴室中走出,他套了一件较为宽松的白t恤,整个人清爽干净,尤其是那双眼型漂亮的眼底,雀跃完全无遮无挡。
他走来时带来一阵佛手柑的香味,越靠近就愈发明显。
“你要走吗?”陆辞渊表情显然有些黯淡,声音也闷沉沉的。
江浅之看他患得患失的模样一时心软,轻声道:“没……”
陆辞渊很快拥过来搂紧她,江浅之感觉自己被他的味道完全包裹住,但并不排斥,而是觉得踩在云端,软绵绵的漂浮,尤其是他故意在她颈侧吐气,引得人腿软。
“你昨晚说的,再重复一次好不好?”陆辞渊退开一点去看她的表情,想把每一个细节都记清楚。
江浅之抿着唇盯住他,有些嗔怪道:“不说,都说让你记牢了,你要是再忘——”
话还未完就被陆辞渊急切打断,“不会,这辈子都不会忘了。”
他发梢还沾着水,四月天只穿了件短袖,方才淋浴完的热气逐渐消散,缓慢变凉。
江浅之仰头望着他,又推了推他,“你去穿件外套,一会感冒了。”
陆辞渊似乎是很受用她的关心,眉眼弯弯地笑,耍无赖地抱着她不撒手,“你再亲我一口我就去。”
得寸进尺,没羞没臊。
江浅之暗骂着,脸开始发烫,剜了他一眼说道:“随便你,我走了。”
谁还威胁不过谁,她说着作势就要挣脱开来,脸色寡淡,瞥着一边不看他。
陆辞渊抬手捧住她脸颊,让她对视着,语气放软地哄道:“都不跟我讨价还价一下?”
当是菜市场买菜呢,还讨价还价。
江浅之拍开他的手顺势退出这个怀抱,瞬间感觉空荡荡的,往里灌风。
她顺势往沙发上一坐,瞧着空无一物的茶几,故意呛他,“我哪敢跟陆总讨价还价。”
话音一落,她抬眼一看,陆辞渊笑得些许痞气,视线盯着五官某一处不放,打什么坏主意显而易见。
江浅之赶紧起来推着他去卧室,他随意找了件黑色冲锋衣穿上,比起清爽又添利落。
陆辞渊坐在床沿握着她的手,一寸又一寸地摩挲,像把玩什么易碎瓷器。
他把她的手背贴着脸蹭了蹭,笑着低声道:“你昨晚要没碰到我,岂不是我都见不到那蛋糕了?”
江浅之听得赧然,把手抽出,狡辩起来,“都说了我随手买的”
陆辞渊倏地站起,走向床头柜,从里头拿出两张长形纸张,“既然不是给我的,那你是不是还欠我个生日礼物?”
那纸瞧着是两张门票,江浅之捉住他的手定定看了几眼,上边写着:
【庆烛“氧气”巡回演唱会-广江站】
“你是不是太贪心了?”江浅之被他气笑了。
这人未免太心机,一环接一环的给她下套呢。
她把门票抽过来,自己攥着,笑说:“生日愿望都给你实现了,还想要生日礼物?”
“你不想看?”陆辞渊掀起眼皮直勾勾地锁着她,恳切地问。
江浅之看他这模样,玩心又起,故作思考状,考虑一会说:“不想和你看。”
陆辞渊眼里冒出几分失落,沉默了一会才说:“那再添一张,你和她们去看吧。”
指的是方微和蒋千。
“她们都有男朋友,哪想和我看。票我先收下了,人选我再考虑考虑。”江浅之笑着把票在他眼前晃了晃。
顷刻间手被拽着往下一拉,被他护着头和腰往床上一栽,恍惚过后对上他隐忍的目光。
“你不也有男朋友吗?”他低头在她下颚轻吻,有一下没一下地啃咬,酥麻泛起涌向全身,他忽地加重,闷声确认,“嗯?”
江浅之呼吸急促地偏头躲避,但又被他捉回去,吻开始上移,他像是虔诚的信徒,温柔缱绻的游离。
江浅之发觉自己根本玩不过他。
如果他凶狠,她可以抵抗,可一旦他柔软,她就总是化成一滩水,聚于他的掌心。
眼眶不知何时泛起的水雾。
无论是遗憾还是缺失,有他在才真正契合。
陆辞渊像是感觉到她的不对劲,终于放过她,却看见她眼睛红通通的,眼泪要掉不掉的样子看得人心绞痛。
他有些慌乱地想坐起来,怕是自己做的事让她不开心了。
还没等他动作,江浅之就搂上他的腰身,侧过身栽在他怀里,肩膀微微耸动,但未发出声音,连呜咽也没有。
但肩头的那块布料分明沾湿,渗透进下面的印记。
“浅浅”他尾音轻颤地叫她,又怕惊着她,只能轻抚着她的背,等她无声的诉说着满腔的委屈。
过了小半会,他才听见江浅之声音沉闷地说:“陆辞渊,你肯定也很难过吧”
陆辞渊愕然,随即一声叹息。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明明是她受了委屈,还反过来考虑他的感受。
他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说:“你这么一哭,我都快难受死了。”
江浅之抬起头看他,眼睫毛都被打湿粘连,脸上的泪痕和眼下的黑眼圈明显。
陆辞渊心疼得无以复加,手足无措地帮她擦,又问:“昨晚没睡好吗?我吵着你了?”
江浅之点点头,但又摇了摇头,跟他说:“我想睡觉。”
声音软软的,挠着心口发痒,陆辞渊捧着她的脸在额头留下一吻,问她:“那在我这睡一觉好不好?”
江浅之是真的想睡觉。
一夜辗转反侧没能入睡,在他怀里居然能感受到困意。
仿似久病初愈的体寒之人,霎时被推到暖炉跟前撂下重担,毫不设防的遵循本能。
到沉沉睡去。
-
从梦中惊醒的那一瞬,江浅之完全丧失了时间观念,分不清此时此刻。
窗帘被拉上透不进什么光,身旁也空无一人,冷冷清清。
心慌意乱爬上心头,她掀开被子从房间跑出去,才发现外面还是白天,刹那间的光让她下意识眯起眼睛,适应一会才自如睁开。
陆辞渊背对着她,背影挺拔,手机贴近耳边,沉默听着,过了会应了声好。
通话到最后,他说了句:“继续盯着。”
等他的过程中,江浅之就这么怔怔望着,她还是觉得忽近忽远。
像后遗症一般,没那么快就好全。
陆辞渊像是有感应一般,忽地回过头,看到她的那一瞬挑了挑眉,“醒了?”
只是视线下移,看她光着脚踩在光滑的地板上,立马皱起眉大步走来。
他牵着她坐到沙发上,又去房间拿来拖鞋,蹲下,给她悬空的脚套上,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违和感。
江浅之打量了一圈,发现他家没了挂钟,喉咙发涩,嗓音些许哑,“几点了?”
陆辞渊瞧了眼手机,“三点半。”
她很是惊讶,居然一觉睡了这么久,好像难得睡了几次好觉都是陆辞渊在她身边,比安眠药还有效。
感叹有时候人就是这么神奇。
“饿不饿?”陆辞渊看她刚睡醒还一脸茫然的样子,有些好笑,没忍住上手捏了捏她还带了红晕的脸。
江浅之摇头,“不饿,晚上还要跟方微一起吃饭。”
陆辞渊保持蹲姿不动,上抬的桃花眼深情中隐含蛊惑,勾得人跌跌撞撞往里闯。
他嘴角含着笑意,声线磁性略哑地说:“可是我饿了。”
乍一听这字面意思,江浅之迅速给出解决方案,“那点外卖吧,你想吃什么?”
“你猜我想吃什么?”陆辞渊笑意更甚地瞧着她,眼中暗流涌动的情-欲让她警觉起来。
“楼下冰箱里还有蛋糕,你饿就吃那个吧。”江浅之往后仰,不敢顺着他的话往下。
直觉加经验告诉她,这人准有诈。
陆辞渊嗤笑了一声,知道她是猜到了,随即站起身,叹了口气后说道:“早上还说对我负责,睡一觉起来就不认账了。”
从江浅之的角度看去,他耷拉着脑袋还真有几分委屈,心下那块化得差不多的冰这下是完全融了。
她跟着站起,踮起脚,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翩然一吻,触感微凉。
退开些看陆辞渊,明晃晃的笑挂着,哪有半点委屈的痕迹,还大手一揽把她抱进怀里紧紧贴着,似戏谑又似诱惑地说:“宝宝,我昨晚说错了,你应该是嘴硬心软才对。”
江浅之被捉弄后有些恼羞成怒,脸都涨红,下一秒他开始在她耳垂处轻轻舔舐,又麻又痒。
还在空隙中捎带着出声,语气懊恼,“还是不对”
轻笑着继续说:“嘴也软。”
江浅之彻底气急败坏,一把推开他,没什么威慑力地瞪着,咬牙切齿说道:
“陆辞渊,你做个哑巴吧!”
-
下午五点半。
快到约定的时间点,江浅之下楼去换衣服,站衣柜前挑来挑去,最后穿了件燕麦色卫衣,和白色休闲裤。
临到走时有人按响门铃。
陆辞渊不知从哪打探的消息,站在门外冲她说:“听说你们这次吃饭可以带家属。”
“你要不要带我去遛遛。”他弯着唇角又说。
遛遛
这是什么用词
江浅之无奈地盯着他,说:“我们约的时候你可不是家属。”
陆辞渊垂眸往下看了看,嘴唇微张,像是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她先发制人地捂住他的嘴,“你别装可怜,装可怜也没用。”
他灼热的气息被拢在掌心,随着他缓缓吸气又变凉。
如此反复,气氛好像变得暧昧起来。
江浅之赶紧收回手,暗暗攥成拳,把温热短暂留住。
陆辞渊晃了晃手中的车钥匙,看似大度和无所谓地说:“好吧,那我送你去,在外面等你出来,再和你一起回家。”
这不还是装可怜。
江浅之对他是没辙了,戳了戳他的额头,妥协道:“一起去,行了吧?”
本身自己就是个凑数的,尤其那对秀恩爱不嫌事大的,非拉上她一起,带上陆辞渊也没什么不妥。
听到这话陆辞渊一改云淡风轻的神色,嘴角的弧度保持到她回屋拿包又再出来。
真就是他说的,像只被首肯出去玩的小狗。
关上门陆辞渊本打算转身,视线又突然放到一旁的鞋架上,拽住江浅之的手腕,冲那扬了扬下巴问:“之前那双皮鞋呢?”
江浅之怔了一秒,反应过来后笑得直不起身,估摸着他这个问题怄在心里快憋出荒草了。
她越笑,就眼看着陆辞渊脸越臭,最后好歹收敛一点,才解释道:“方微放的,说是一个人住得有防范意识。”
陆辞渊这才脸色好转,从喉间发出一声不满地低哼,说:“今晚就把我的鞋拿来给它填满。”
赶到餐厅时,正好卡着点,方燃和方微已经到了,于是他们匆匆落座。
方燃一眼看到陆辞渊,表情疑惑,心想自家哥们还真是厚脸皮,说了句自己也来,他就屁颠屁颠跟来了。
桌上两人无不露出讶异的神色,江浅之偏头看了眼陆辞渊,他也正看着自己。
她轻咳一声,慢吞吞地开口:“介绍一下,陆辞渊。”
方微摆出看傻子的眼神。
还要你介绍?说什么废话。
江浅之莫名觉得不好意思,支支吾吾没了下文。
这时候身旁一道沉缓的声音响起,“她男朋友。”
“操!”方燃第一个爆了句粗口。
方微明显慢半拍,脑子飞快运转过后也同样骂了句,“妈的,我家浅之又被同一个人撬去了。”
江浅之听得头大,赶忙催着他们点单,把这事翻篇。
他们选的是一家苏式火锅,菜品很快上齐,眼前的铜锅热气腾腾,一致敲定的番茄浓锅,浓重的酸香味打着圈钻入鼻息。
方燃提了几瓶桂花米酒,陆辞渊摆手说不要,他对这酸甜口的就提不起兴趣,江浅之本要伸手接,也被挡下。
他骨节分明的手探了探温度,是冰镇过的,“冰的,别喝了。”
“妈的,就你体贴,显得我不疼媳妇一样。”方燃骂骂咧咧起来,把米酒往桌旁一放,上赶着给方微献殷勤去了。
吃完火锅几人出了店,满身火锅味,方微打趣说好在不是辣锅,不然比这还容易腌入味些。
站了小会,方燃和陆辞渊前去开车,就剩江浅之和方微在路旁站着。
江浅之自知得和她坦白,于是戳了戳她的腰,开口道:“你可别生我气,今天才和好你就知道了。”
方微白了她一眼,满脸恨铁不成钢,“我是怕你又重蹈覆辙,你刚失恋那段时间我都快被你吓死了,这次跟他和好,你可别让自己受委屈,听到没?”
心头暖烘烘的,江浅之抬手抱了抱她,两人都不是矫情的人,但这一刻也不讲究了。
同她解释道:“凌晨我给你打的电话还记得吧?那个好心人是陆辞渊。”
方微眼睛倏地瞪大,满脸的不可置信。
江浅之又说:“分手也是因为一些误会,你放心,我不是没原则的人,我既然决定和他和好,肯定不是因为恋爱脑。”
一番话说得方微好歹放了心,拍了拍她的肩膀,“行吧,你们这对苦命鸳鸯好好处,说不定你们进度快点,我们还真能一起办婚礼。”
江浅之被她从感动的氛围里瞬间拉出,笑着调侃,“你少来,给我们开倍速呢?”
两人互相谐谑打趣,等到车停到面前,才道了别,各回各家。
刚坐上车,就闻到车里淡淡的火锅味,江浅之开窗通风,吹乱满怀,思绪万千。
陆辞渊把着方向盘,腾空瞄了她一眼,轻声问:“在想什么?”
江浅之偏头,用她熟悉的姿势,看熟悉的他,明目张胆,毫不掩饰,“我在想,还好……只是两年。”
还好只是两年。
他们没有揣着遗憾错过更久。
陆辞渊目视前方,神情却动容,大概他们已是心意相通,能明白对方的言语里,是几许庆幸。
他抬手在车载屏幕上按了几下,音响缓慢传出悠扬的歌声。
[有些人用一辈子去学习
化解沟通的难题
为你我也可以
我的快乐与恐惧猜疑
很想都翻译成言语
带你进我心底]
回到小区,他们比往日悠闲,手也牵着。
一直到江浅之家门口,陆辞渊也不肯松开,她嘲笑起他的粘人。
陆辞渊凝注着她,带她的手往心口放,心跳很快,几乎是火把抛进草场,火势熯天炽地,从掌心到全身,赤热炽盛。
他笃诚地给出同等回应,“江浅之,我也爱你。”
江浅之莞尔而笑,点点头,对他说:“我知道。”
看他没反应,又轻轻推了推他,说:“好了,回去吧,晚安。”
“我觉得——”陆辞渊沉沉笑了笑,眸中一如既往的闪熠。
其中的蛊惑更是一目了然,字句咬重,“我们得干点相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