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以吻
回到家洗完澡出来,江浅之才坐在松软的沙发上敲了两下酸胀的小腿。
抬眼望向茶几,那几颗糖绕着灰色小盒无规律地散开,均匀铺洒的光亮更加深了它的丝绒质感。
江浅之俯身捞过,捧在掌心有些分量,光看logo就能发觉与从前的手链是同一个品牌。
掀开来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对满钻鱼骨耳坠,饶是在昏暗的环境下依旧璀璨夺目。
江浅之被灼灼光芒烫着似的,赶紧合上。
她刚刚死活不肯收,奈何陆辞渊说她不要也没别人要送,接过就作势往垃圾桶扔。
见不得这败家做派,江浅之连忙叫他停手,顺便一起警告他别往公司送东西了,再大的办公桌也遭不住他这么个送法。
他只笑着说好,你先把这个收下,其他好商量。
也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
这么一来回拉扯,也让江浅之忽地记起日期,这日子距离四月十二日已经所剩无几,她在墓园看到的那一幕还挥之不去。
想来想去觉得既然他不过生日,自己还想这么多干什么,到时候说不定反倒增添他的愁绪。
更何况他们也仅仅是前男女朋友关系,如果要准备礼物,岂不是她首先越界。
就这么一个问题,看似想通了,江浅之却还是整整纠结到十二号。
十二号当天,江浅之抱着手机删删改改也没给他发出半个字。
夜间她望着茶几上的蛋糕心里自嘲道,他都说了不过生日,你这是干什么,还想让他为你破例吗?
烦乱的情绪涌来,她抬眼不去看那个蛋糕,却直勾勾望向挂钟,时针指向十一,分针也过了大半。
江浅之套了件米白外套,出了门。
站在风口,凉意侵袭。
电梯停在负一楼,紧了紧口袋里有棱有角的盒子,有些硌人。
不谈生日,就当回礼了,江浅之想着抬手,上键转瞬亮起。
随着电梯缓缓上升,她深吸口气,忐忑地抿着唇盯着那数字。
16楼很快到达,电梯门应声而开,从那条小缝中她窥见里面有人,等门完全打开,才看清里边站着的是陆辞渊和方燃。
“浅之?”方燃看到她面露惊讶,率先开口,又问:“这么晚你要出去啊?”
江浅之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陆辞渊身上,他虚靠着一侧,被方燃拽着手臂,眉间微皱,发丝些许凌乱地上翘。
原本眼底的怅然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忽闪。
“你们才回来?”她没进电梯,淡淡问道。
方燃点头,换了个姿势站着,弱弱瞥了眼陆辞渊,才向她解释,“老陆喝了点酒,我送他回来。”
没成想陆辞渊还没等他说完就挣开了手,脚步虚晃地上前,在她面前站定。
怎么形容他的眼神,迷离又坚韧,就这么目不转睛地撞上她,谁也没开口言语。
“这人我就算是送到了,那我先走了哈。”方燃极有眼力见地去按关门键,没两下电梯门就合上,这一方天地就剩他们两人。
江浅之闻到他一身酒气,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垂睫去看手机,十二点已过。
还没等她抬手,身影逼近,跌入怀中。
陆辞渊栽下头抵在她的肩侧,往下埋的同时还蹭了蹭,似乎是在寻求与风口相悖的温度,他低喃道:“浅浅”
叫得极轻,江浅之莫名觉出其中有一丝委屈,像是要证实她的想法,他紧接着说:“你都没祝我生日快乐。”
江浅之眼睫轻颤,感受着他的指尖在肩胛骨处划动,透过单薄的布料,引得人一阵战栗。
收敛心神,她下意识攥紧衣角,“你你不是不过生日吗?”
陆辞渊转而扣上她的后脑勺,穿插进发丝,低声道:“你给我过十三号的生日,我喜欢。”
气息在颈侧滚烫,江浅之像被轻柔束缚住,但只要她想就可以随时撤出,她也的确这样做了。
那张半开的窗钻进来的风更猛烈了些,没了怀抱可汲取暖意,两个人都被裹在风中。
飘摇不定,四处旋转。
江浅之望见陆辞渊眼里的失落与惘然,咬着唇沉默了半晌,松开后说:“走吧,去我家。”
说完扯过他的手腕,任他步伐虚浮地跟着,听她摆布。
进到家门,那蛋糕就再隐藏不住,暴露在陆辞渊的视线中。
他大概是真的醉了,一时没说出话来,听她的乖巧坐在沙发上,茫然地望着她,紧跟着她的走动而移动。
江浅之看他张了张唇,想说什么,赶紧堵住他的嘴,开口辩解:“事先声明,我就是偶然经过蛋糕店,看到就买了,没有别的意思。”
自己都不信,她直接起身去关了灯,不想看他的表情,想也戏谑。
打开手电筒后她坐回陆辞渊身旁,就被他重新一把抱住,这次重得发紧,他整个人几乎是搭在她身上,呼吸瞬间紊乱。
或许是酒精的混乱使然,让他开始说胡话:“宝宝你嘴怎么还这么硬。”
两个字听得江浅之觉得自己被猛地击中,心脏快要从胸腔蹦出来,只能赶紧推开他,带了些恼怒地说:“你瞎叫什么。”
还好手电筒的光亮打在一旁,眼前还是一片黑暗,没人会发现她的面红耳赤。
江浅之拍开他重新缠上来的手,摸到打火机点燃蜡烛,火光映照下一切都变得朦胧恍惚,周遭蒙上了一层细纱。
“许愿。”她用手肘抵了抵陆辞渊的手臂,他没动作。
“快点,蜡烛要灭了。”她催促着,这个画面好像穿越回三年前,只不过这次换成了她主导。
相似但截然不同。
陆辞渊没去看那火光,而是转头盯住她,几分醉意流转,眼中还是亮晶晶的,“我能不能把以前没过的生日愿望都补上。”
方燃还说他就喝了点酒,这人也说自己酒量好,这是喝了多少才醉成这样。
江浅之故作凶巴巴的样子,指了指蛋糕,说:“哪有你这么贪心的人,快点许。”
陆辞渊隐入黑暗的大半张脸轮廓柔和,眼神诚挚之中还带有压抑不住的渴望。
他靠近了几分,借着酒劲说:
“我想要你。”
“只想要你。”
江浅之耳边轰然,四肢百骸都被他释放出的爱意缠绕,僵直了身子无措地瞧着他,说出的话都结结巴巴的,“你你许点别的。”
话音一落,陆辞渊已经俯身吹灭了蜡烛。
没有了烛光跳动,屋内只有呼吸与心跳声在作响,月光不甚明显,她完全看不清陆辞渊的表情,时间被拨回某个时间点,开始交错重合。
陆辞渊拥了过来,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不让她再逃脱分毫,嗅觉变得敏锐,闻到的除了酒气还有他极淡的馨香。
他呼吸加重,在她耳边吐出的气息把耳垂都染得发烫,“你上次问我,是不是三年前知道的那个人。”
那个人,他厌恶到甚至连名字都不想提。
江浅之屏住呼吸,对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惴惴不安,但还是静静等着他继续说。
而陆辞渊也果然给了她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不是,是五年前。”
五年前
江浅之一时没能消化他话里的意思,问:“你早就认识他?”
陆辞渊摇头,额头蹭在她肩侧,声线沙哑,“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他话题转变得太快,江浅之没明白他此话意思,对他的明知故问过于困惑,语气生硬地回他:“当然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在那个晦暗破败的巷尾,第一次见他,那时怎么也想不到会和这个男人扯上关系。
陆辞渊还是摇头,闷声道:“你不记得你为他喝醉的时候,拉着过路的我说了很久很久,关于他。”
他再开口,话里尽是涩然,“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个女生是有多喜欢那个人,才会叫着他的名字吻我,亲完还不认账的臭流氓。”
信息量爆炸式的往脑海中奔涌,江浅之全身器官都仿佛停止了运转,微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直到快要过去一个世纪之久,她抢夺到喉咙的控制权,嗓音发颤地说:“你说什么醉话”
陆辞渊握住她的手,指腹在手背摩挲,像羽毛拂过,“我没说醉话,你得对我负责,不准喜欢别人我介意,介意你心里有他。”
他这话说得无赖,可江浅之只觉得酸涩。
“我看到你和他在一起怕你还喜欢他,怕你不要我了。浅浅,你别喜欢他,你喜欢我好不好,我会对你好的”他无力又无助的想留住怀中人,全然失去理智的挽留,仿佛回到了失去她的那一晚,陷入梦魇般低语。
江浅之眼眶发热,明明只是肌肤相贴,她却听到山呼海啸的悲恸,眼泪下坠,她抬手去碰他的右肩。
好像是落入了其中,汇聚于一起。
原来是这样
难怪他会对陈厢西这么敏感,让她一次又一次的叫他的名字,让她说爱他,他并不是表面的步步为营,他也会自卑和怯懦。
都归结于她丝毫不记得的一夜,阴差阳错的招惹上他。
“陆辞渊。”她柔声唤着,手同样环住他,在背脊处轻抚,一声叹息过后,缓缓开口:“我爱你。”
陆辞渊似是诧然,身形僵住,攥着她的手用力紧握,退开一些去触碰她的脸颊,黯淡无光使人无法确认是否处于幻境。
江浅之同样无法看清他,她强势地揽住他的后颈,凭本能的凑近,在他唇角停下,语气沉沉地说:“你这次可要记牢。”
随即以吻封缄。
她心甘情愿再次沉浮。
-
凌晨两点。
净白的壁灯佁然亮着。
阳台未亮灯,借着光补上分毫。
江浅之在房里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起身出房间走向阳台,遥望着多是熄灯的一栋楼房。
过了一会她抬起手拨通方微的电话,耳边是电话未接通时的铃声,等了大概几秒,就被接起。
那头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喂,这么晚你还没睡?”
江浅之垂睫低声应下,说:“想着你明天休息,应该还在熬夜,没吵醒你吧?”
要不是知道方微那常年不变的作息,她也不至于这个点给她打去电话。
“废话,这个点还没到我睡的时候,什么事找我,说吧。”方微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很快那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江浅之也不和她绕弯子,直奔主题地问:“你记不记得我被陈厢西甩的那天,晚上我喝醉了,是谁联系的你?”
方微语气疑惑地说:“突然问这个干嘛,这谁还记得。”
也是,谁会记得那么久之前的事,江浅之刚想说算了,没过一秒她又打断道:“你等会,我想想。”
等了好半晌,她大概是实在回忆不起来,发出一声拍打的闷响后说:“我就记得是个男的,说你在店门口,让我去接你,然后”
方微顿了顿,似是在思考些什么。
江浅之赶忙追问:“然后什么?你还记得那个人吗?”
“然后就没然后了,我光顾着看你去了,哪有闲工夫管别人。怎么?你大半夜不睡觉突发奇想寻找好心人啊?”方微慢吞吞地说完,调侃起她。
江浅之勾了勾唇角,轻笑一声。
也没指望方微能给个确切答案,沉默了一会说:“没有,我就是突然想到,随便问问。”
“你早点睡,少熬点夜。”挂电话前又多交代了一句,才结束了这次通话。
其实也没什么好确认的。
毕竟这样就解释得通了。
回过身,缓慢地回到客厅。
沙发上的男人似乎睡得很不安稳,眉头还微皱着,发梢翘起,从侧边望去,五官尤显深邃挺拔,在壁灯冷白的微弱光下,泼了雾般清冷朦胧。
一切疑惑都自行圆上。
陆辞渊又何尝不是在这场感情里战战兢兢试探,看似游刃有余,实则如履薄冰。
江浅之承认,她不忍看着这样随性肆意的男人,在不知何时会破裂的冰面上继续踌躇。
所谓兵戈相对的爱意,一下被绸缎缠绕住剑刃,脱落手心。
所以干脆丢盔弃甲,结束这场拉锯战。
但江浅之又突然意识到,相爱不是非要拼出个你死我活的战争,根本不论输赢。
她轻手蹑脚地走到他面前,盘腿坐下,仔细打量着他的面庞,伸手抚平皱起的眉头,声音轻悠悠的。
“陆辞渊,生日快乐。”
“你的生日愿望实现了。”
心上的空缺处在发胀,去感受,才发现早被填得满当,深深嵌入。
既然这么爱,那就爱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