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招架
往后的几天陆辞渊都会过来帮她消毒换药,江浅之拗不过他,每次听到那阵固定的敲门声,想不开,但透过猫眼看到他站在外边又心软。
好在他也只是换药,给她带饭,多是清淡的菜。
她会想,这算什么呢?
尤其是那晚的亲吻过后,她更无法坦然面对自己的心,没人打破这诡异的关系,就这么日复一日持续,朝一个临界点靠近。
正月初七。
阳光暖洋洋地照进屋内,折射在透明烟灰缸上,烟雾也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江浅之靠坐在沙发上,随手放了部电影,百无聊赖地看着。
门外响起门铃声,她抬眼去看白洁墙上的挂钟,五点,比之前早了一小时。
她把手中的烟碾熄,缓缓起身去开门。
打开后退了两步,看到陆辞渊皱起眉盯着她。
江浅之也就这么和他对视,眼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少管闲事。
相处这么几天,她学到了些陆辞渊的做派,喜欢看他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
反正没有任何多余的关系,谁又恶劣不过谁呢。
江浅之垂眸打量他这一身,一成不变的黑衣黑裤,利落干脆的穿搭,冲锋衣衬得他挺拔修长。
唯一违和的是他手上提着的大塑料袋,还从里边伸出来一把葱,碰着他的手腕处,给人的感觉怪异又好笑。
陆辞渊没管她脸上挂起的似笑非笑,径直往屋内走,丝毫没有客人上门的感觉。
“坐那,先换药。”他抬手指了指沙发,话一出口更像是发号施令的主人了。
江浅之拖着棉鞋回到沙发,只心里对他表示不满,手还是乖乖伸着。
大概是被陆辞渊第一次上门弄怕了,那天她死活不肯让他上药,最后又演变成一场漫长的对峙,直到他说,就是单纯的上药,一会就走,她才作罢。
到今天他连菜都买好了,是还打算在她家下厨吗?
江浅之有些无奈,是不是她的纵容让他太得寸进尺了。
陆辞渊取来药在她面前蹲下,小心翼翼地把纱布拆掉,还煞有其事地帮她吹了吹,安慰小孩的把戏。
而后抬眼望向她,眸底暗沉,问道:“疼不疼?”
江浅之看着那双有着明显温情的眼睛,不自在地别开视线,冷声说:“早不疼了。”
只是觉得,他气息扫过的地方有些发痒。
陆辞渊心疼地看着白皙的手上那长长一道缝合过的伤口,只恨自己没有转移疼痛的能力。
他派人查过,闯入万鹤梅家的是一帮专门借高利贷还暴力催收的团伙,尤其过年期间是讨债高峰期,一个个身上劣迹斑斑,让他们滚去牢里吃年饭都算便宜他们了。
碘伏轻点在伤口处,清凉的触感让江浅之下意识缩了缩手,这一举动好像让陆辞渊误会成了疼,“我轻点”
他连说话都变得小声,生怕惊着她似的。
江浅之看他专注地抹着药,心一横咬咬牙说道:“公司年后复工,之后你不用过来了。”
捧着她的那只手猛地顿住,过了好半晌才恢复轻缓的动作,好在他低着头,她也看不到他是何表情。
陆辞渊一直没说话。
忽地觉得无趣,江浅之伸手去拿烟盒,不紧不慢地点起一根,视线放在电视上不再看他。
不知过了多久,药涂抹好,慢慢缠上纱布,陆辞渊才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顺势挡在她眼前。
陆辞渊一伸手就把烟抢过来,江浅之还以为他会丢到烟灰缸里,没想到下一秒他往自己嘴边凑,吓得她赶紧站起身去抢。
“我抽过的”还没等她抢到,烟已经落在他嘴里,脸上还带着漫不经心的笑。
靠,这个疯子。
江浅之心里暗骂道,悻悻收回手,重新跌坐回沙发上,顺便往旁边挪了一些,想看着电视转移注意力。
“其他时候我管不着,以后你在我面前抽一次我抢一次,就当是——”陆辞渊顿了顿,俯身凑近,“间接接吻。”
他叼着烟笑得痞气,跟重逢后的种种简直判若两人,或许更准确来说,是原形毕露。
“”
江浅之下了结论,这人是真的疯了,从那个吻过后,颇有种不管不顾的神经质。
“我去做饭,过来带我熟悉一下你家厨房。”陆辞渊把茶几上的袋子提起,往里边瞥了一眼,然后在她眼前晃悠。
江浅之把袋子一捉,定定地瞧着他,说道:“你是想来我家当保姆吗?”
话里的意思是想劝退他,奈何他好赖话听不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个提议不错,我给你当保姆,出人出力还自带食材,不收你钱好不好?”
看似是玩笑,连尾音都在往上翘,但细细听,还是掺杂了不少认真在里边。
有点心梗,江浅之深呼吸一下,面无表情地说:“我不需要。”
陆辞渊望着她一本正经拒绝的模样,怕多说她又会生气,只好无奈地笑笑,“好我就是今天碰巧逛了下超市,想给你做顿饭,做完我就走。”
说完他弓着身子想去牵她的另一只手。
江浅之倏地把手背过身去,立马起身走到厨房门口,丝毫没注意到身后人眼神里的挫败。
她指了指放在台面的锅碗瓢盆,“东西都在那,没什么好熟悉的,你看着弄。”
说完转身想离开,却撞进了陆辞渊结实的胸膛,她疑惑地抬头,他正思绪不明地盯住她,眼底那点欲望猛地窜出。
陆辞渊趁机环住她的腰,将她一步步逼至流理台旁,满脸写着赤诚与热望。
烟味与香水味把江浅之包裹住,心跳同时漏了一拍。
她蹙着眉想把陆辞渊推开,结果下一秒他就极其配合地退后,垂下眼睫在眼睑扫出阴影,慢悠悠地开口道:“去坐着吧。”
前后转变之快看得江浅之瞠目结舌,听完迅速逃回客厅,心不在焉地望着电视屏幕,眼前的画面都成了虚影。
等到厨房传出哗啦啦的流水声,和刀触砧板的声音,又没忍住探头去看。
江浅之不由得想起从前,每次陆辞渊做饭她都喜欢去厨房站着看他,恣意不羁的人在洗手作羹汤时,总会有着莫名的柔和。
让人没由来想靠近。
她俯身把茶几上的遥控拿在手里,往上加大音量,试图盖住厨房里发出的声音,把注意力转移回来。
下一秒里边传来抽气声,和菜刀丢在台面的脆响。
江浅之心下一惊,丢了遥控器小跑过去,刚到厨房门口就对上陆辞渊那双带着笑意的眼,举着手给她看手指上出血的伤口。
跟炫耀战果一般的神情
有什么好骄傲的啊
江浅之无奈地回过身去拿创可贴,陆辞渊慵懒地倚着门框等她,眼神随着她的走动而晃着,快要溢出水来。
她把创可贴往他另一只手上一塞就要走,顷刻间腕间被缠上,还蹭着那方条的粗粝质感。
陆辞渊垂眸,无赖地冲她说道:“你帮我贴。”
江浅之感受着腕骨在被摩挲,抿着唇低下头去看,最后还是妥协,她在无数次与他的僵局中,总是受不住沉默。
想着,反正也就是最后一次了,算了。
挣开桎梏,撕开创可贴,捏着他的手指,帮他把伤口完完全全包住,下手的力道没顾忌,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
陆辞渊也不吭声,不知是不疼还是忍着。
“我东西都搬回家了,你到时候上下班,我可以顺路接送你的。”陆辞渊低声说着,声音真真切切落在江浅之耳中。
她一阵愕然。
意外他的行动力,也腹诽着这算哪门子顺路,属实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安静了好半晌,江浅之才反应过来,陆辞渊说的是
家?
一条无形的绳索勒住她脖颈逼得她想后退两步,手蓦地松开,转而冷冰冰地说:“我有车,不用多此一举。”
言外之意是——
谁还没车了?用得着你多余当司机吗?
一个家字,像抵在心口的刀,非要她想起自己是怎么从那里搬出去的,又是怎么作茧自缚地搬到这个小区来的。
江浅之没看他,直接到厨房提起那袋还没全拿出来的菜,毫不留情,往他怀里一放,“好了,饭你也别做了,既然你搬了过去,那菜你也拿回去,自己回家弄吧。”
陆辞渊在看到她不露神色地斜睨着他时,无力感袭来,徒劳地低喃:“浅浅”
江浅之掀起眼皮直视他,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字句说出:“陆辞渊,别再越界了,毕竟你也知道,搬家挺麻烦的。”
一番话出口,相当于不再给他昏镜重磨的机会。
哪怕前面铺垫良多,突然的直白让陆辞渊还是招架不住失了语。
-
那天过后,陆辞渊没再去找过江浅之,只在小区门口等着她回家,假装偶遇,两人颔首,一同乘电梯,再各回各家。
真就像她所说的,点头之交。
他怕如果自己再靠近一步,江浅之就会搬离小区,断掉他们最后的联系。
她狠下心来,他也没了轻举妄动的底气。
巨大落地窗前伫立的身影在地面拉长影子,洋洋洒洒降了许久的雪停了,各式屋顶的雪几日就化得干干净净,仿若从没来过。
夕照灿烂,天空像被泼了颜料般渲染出浓重的紫红色,陆辞渊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垂下目光点亮手机屏幕,锁屏界面是两人在海边牵着手对望,起码在他看来是眼意心期。
指腹下意识抚上女生的面颊,只碰到冰冷的触感。
时间已是五点半,这几日她回去得晚,大概是公司刚复工事务繁忙,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好好吃饭。
想到这陆辞渊又心烦意乱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咚咚咚——”
敲门声传来,陆辞渊回过头沉声说了句:“进来。”
来人是助理李望,在关上门后向前两步再站定,“陆总,楼下有人找您。”
说完迟疑了一秒,陆辞渊看他欲言又止,扬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那人说是陈文的女儿,陈芙。”李望对凯南的事早有耳闻,这个档口来找陆辞渊,怕会有什么牵连,说话间压低音量多了几分小心。
陆辞渊皱了皱眉,话随之而出,“不见。”
陈文才入狱不久,陈芙这时候来找他,想也没好事。
他转过身遥望着一栋低矮的楼房,落日在往那建筑后躲藏,已恰好触碰到顶端。
眼前人回答得干脆决然,但该传达的话还是要传到,李望打算原样复述陈芙的话,望着那道颀长背影心里有些忐忑,音量一如既往的低。
“那个女人说——”他顿了顿,忌惮这话里的威胁意味,但还是快速补全,“有些东西要给您看,您肯定会感兴趣。”
陆辞渊陡然一怔,蔓延起一股隐隐不安感,心思已从逐渐变暗的窗外挪开,反复推敲这话的意思。
沉默良久,他撤回眼转过身,“带她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