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理由
江浅之感觉自己被从头彻尾浇了盆凉水,勾得伤口开始发烫,阵痛,浑身湿漉漉的要化于水中捞不起来。
“你又发什么疯?”她一字一句地质问起他这句话的意思。
陆辞渊步步紧逼将她抵入屋内,门顺势重重合上,两人无声地对峙片刻,在发狠的攥住她的手时,他终于开口:“你就这么喜欢他?”
陆辞渊快要被妒意逼到发疯,他就像个精神病一样守在小区门口。
今天是春节,他无数次想到那年的跨年夜,江浅之的落寞与寂寥,只要能远远的看她一眼,或是隔着远远的距离在这守一晚,他也知足了。
结果等来的是她和陈厢西月光下交缠的影子,以及那个拥抱,几乎要将他杀死。
明明前不久她还说不会吃回头草,为什么陈厢西可以,他就连一个拥抱也讨不到,只等到她说恨,她说她会更加恨他。
他就这么入不了她的眼吗?
江浅之看着眼前全然失控的男人,心底的那股凄怨再忍不住,她弯了弯唇角想以自嘲的语气开口,可话到嘴边,还是带着哭腔:
“陆辞渊,你让我在床上说了那么多遍还记不住吗?”
她近乎自虐地暴露出这些年的爱意,为什么眼前的人永远都不明白。
每次欢爱时说的我爱你不是假的,她的爱是有多廉价才如此禁不住质疑与揣测。
陆辞渊听到她这么作践自己,恍若被刺痛得惊醒,倏地松开手想走。
像溃不成军后的逃兵一般。
只是江浅之不想给他逃跑的机会,回握住他的手,“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拿我当什么了?”
她攥得那样紧,是豁出一切的勇气使然。
“你要说气话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陆辞渊声线发颤,被她握住的手也在轻微抖动。
也许那个雪夜就是个错误,他不该停留,不该驻足,是他不合时宜地闯入了她的人生。
“不许走,说清楚。”她就像无根的浮萍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倔强又卑微地不放。
陆辞渊冷声说道:“算了,就当我没来过。”
“陆辞渊,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所有委屈都爆发在此刻,江浅之想擦拭掉缓慢掉落的眼泪,可抬手却只有冰凉粗糙的纱布在摩挲,蹭得生疼。
“我也告诉你,你就是个和陈厢西一样的胆小鬼。”她咬咬牙把所有怨气倾泻而出。
相爱的人才最懂怎么伤到对方,形成两败俱伤的局面。
好比此刻,陆辞渊回过头盯住他,狠厉又决绝地回道:“少拿我和他比。”
一声低吼让江浅之顷刻间松开手,后退一步后沉沉地低笑着,不知是在嘲笑谁,又或是两人一起。
她回过神跌跌撞撞地走向房间,在那个失眠时常常打开的抽屉前站定,拉开后取出那条项链。
她有多没出息呢?分明该丢掉的东西,她还是狼狈地奔回那个桥底,去捡了回来。
做了个执迷不悟的小丑,她才是被抛弃的人,可连他送她的东西也舍不得扔掉,靠着那点回忆勉强度日。
既然陆辞渊说算了,那也不需要这些累赘了,她快步往卫生间去,想磨灭掉他们仅存的痕迹。
在她将要把项链扔进洗手池时,手忽地被紧紧攥住,那只缠着纱布的手开始钻心的疼,一直蔓延到全身,疼得她冷汗开始冒出,但更疼的却不是那里。
在照明灯下,陆辞渊的脸变得清晰无比,有着与她相同的怨入骨髓,他说得很急,仿佛排练过无数次的娴熟。
“你喜欢他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你喜欢他为什么还留着这个项链?”
“还是说你只是喜欢一个在你难过的时候向你伸手的人,那个人是谁都可以?”
他问的每一个问题都充斥着怨怒,让江浅之怒气填胸地抬手狠狠扇了过去,“陆辞渊!”
她低头看着通红的左手掌心,此刻正不可控地发抖。
两个失去理智的人是不能撞在一起的,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
时针停摆,时间也凝结成冰,他们就这样僵持了不知道多久,到最后江浅之支撑不住摇摇欲坠的身体,脱力般往下滑。
背靠着冰冷的瓷砖,跌坐在地上,项链也应声掉落,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喃喃自语道:“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最终得到的答案是陆辞渊没有丝毫留恋地转身离开,水雾晕开他的身影,是午夜时分惊醒后脑海中留存的最后一个画面。
大梦一场,到了该醒的时日。
只是接下来又要靠多少酒精和尼古丁才能从伤痛余韵中走出,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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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断他们这段复杂纷乱的关系的那张门,猛地将要关上的瞬间,陆辞渊搭着门把手顿住,感觉到胸腔内的心脏快要停止跳动。
逐渐清明的神志让他回想起种种细节。
江浅之那冒着冷汗的脸,和被他握在手中的,缠着纱布的手。
无一例外的在把绷断的弦续上。
来不及再思虑其他,他快速赶回卫生间,江浅之坐在地上缩成一团,轻微闪动的肩头在无声诉说着她所有的委屈和怨言。
他的直觉没错,她覆在膝盖上的右手裹着厚厚的纱布,血色渗透而出,如一朵开败的玫瑰。
“手成这样了不会喊痛吗?”他还未消退的怒意让他冷声开口,又试图去捞起她瘦弱的身躯,却遭到抵抗。
江浅之挣开他的手抬起头,脸上已布满泪痕,沉声说着:“我说痛有用吗?”
其中的意思不是表象这般,陆辞渊听得出来。
“起来,去医院。”陆辞渊蹲下去搂住她,隔着双膝加上她的挣扎不好发力,更多的是怕弄疼她。
“我哪都不去……”她栽下头,发丝扫在膝盖两侧,缓缓颤动。
看得他心慌意乱又手足无措。
“乖,我们去医院好不好?”陆辞渊垂睫去拨开她散落的碎发,柔声细语地哄着。
江浅之不为所动,只闷沉沉地说:“你这个骗子……”
“嗯,我是骗子。”陆辞渊再忍不住心慌,直接侧过身把手伸过腘窝,贴着墙壁环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切的感受到江浅之瘦了多少,抱在怀里轻飘飘的,骨头硌着皮肉,引得一阵心悸。
江浅之张张嘴没再说出话来,一直到医院处理完,像个提线木偶,带着茫然若失的神情,眼神虚焦着望向别处。
只在医生看到她红肿的眼,问她是不是很疼时,轻轻地摇头。
之后任凭他牵着,抱着,问着。
也一声不吭。
重逢后江浅之第一次这么乖顺,也是第一次让陆辞渊觉得他们之间那根岌岌可危的线要彻底断裂。
他护着她回小区,又回到家,等坐到沙发上,她还是不肯开口,别扭地把头偏向一旁,连余光也不想给他。
“我每天过来给你伤口消毒换药,到时候再陪你去拆线。”陆辞渊蹲下去碰她的脸颊,想让她看看自己。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发觉他完全看不出江浅之的思绪,沉默良久,才听到她说:“你走吧,我的事不用你管。”
她眼下的黑眼圈有些重,也不知道是因为去了一趟小弥山没睡好,还是一直如此。
那天早上七点他出门给方燃准备求婚的东西时,看到她才回房间,那时想问的话就没问出口。
陆辞渊轻叹了口气,直勾勾地注视着她那双黯淡的眼眸,墨色瞳孔里甚至能看出映着他的身影。
他动作轻缓的帮她把碎发别过耳后,半恳切半请求地说:“江浅之,说你爱我。”
不管真与假,从前他总能从江浅之口中听到肯定的答案,但时过境迁,他只听到她说:“我讨厌你。”
他执迷不悟地讨要想听到的答案,再次重复:“说你爱我。”
还是那盏落地灯散发光亮,他看着江浅之目光闪动,说出的话比方才更决然:“我恨你。”
陆辞渊轻笑出声,眼底的占有一览无余。
恨就恨吧,再恨他也要和她纠缠。
不死不休。
倏地站起,欺身而下,一个完全说不上温柔的吻交缠,摧毁着两人的呼吸,直至紊乱。
江浅之被他的节奏带乱,手无力地搭在他肩头,可潜意识在阻止她的抗拒,最后落入他的圈套。
陆辞渊扣住她的后脑勺,一手搂住她的腰身,把距离拉到最近。
到濒临窒息的瞬间退开一丝,将她整个抱起,让她环抱住他的脖颈,双腿缠在他腰上,以一上一下的姿势重新吻了上去。
江浅之紧闭着眼,被他搅弄得迷离,随着他的走动而丧失掉所有理智,徒劳地抱紧眼前唯一的浮木。
感觉到他们回到了房间,在床边站定,陆辞渊想把她轻放在床上,可她固执地搂紧,不肯下来。
江浅之抵住他的额头,迷蒙的双眼望着他,喘息着问:“理由呢?”
分手的理由,此举的理由,她全都想要。
“重要吗?”陆辞渊舔舐着她的唇,急促的气息在唇边打转。
她抽离出他的紧跟,垂眸盯住他,轻声回应:“重要。”
如果这么稀里糊涂的接受,对她不公平。
但陆辞渊压根不管她觉得公平与否,护住她的头带着她后仰到床上。
月光倾泻而下,勾勒出两人隔着衣物纠缠的身形,如梦似幻的虚影。
唇齿辗转间,江浅之听见某个间隙有一道低喃传入耳畔:“浅浅”
简短的两个字把她的眼泪勾出,呜咽却被他堵住,所有情绪不得宣泄,她只能去咬他,为这个缠绵的吻增添扭曲又浓重的颜色。
混着血腥味的吻不停,反而是更加深入索取。
到最后两人快到了衣衫不整的地步,江浅之才猛地推开他,结束这个畸形的亲吻。
她跪坐在床单上,胸膛起伏着,揣着那颗怦然乱跳的、鼓噪的心。
陆辞渊被她推开后坐在床沿,屋内昏暗,她看着他的背影半天没说出话来。
江浅之没由来的想起一句歌词,用在此刻再合适不过。
[人们懂的
激情后各自沉默]
想平复一下跌宕起伏的心情,她挪动到另一头探到烟盒和打火机,指尖轻颤间点起一根,发泄式地吸入体内,又缓缓吐出。
陆辞渊回过头去看她,发现看不真切,于是起身绕过床坐在她身边,将她揽住抱在怀里,手轻抚在她后背,哑声道:“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的话极具诱惑力,拥抱也温柔缱绻到了极致。
砸得江浅之差点再次一跃而下,寂然无声许久,她才把原则与自尊拾起,“我还是要个理由。”
“不重要。”陆辞渊将下巴虚抵在她的锁骨往上,自顾自的宣判他的决定。
像个不讲道理的无赖。
江浅之在无人知晓的黑暗中弯了眉眼,她慢慢呼出烟雾,冷静得过分,“陆辞渊,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从小就是被抛弃的对象。可能真的如你所说的,我像是一条路边的流浪狗,有人朝我勾勾手再施舍点小恩小惠”
后面的话她再说不下去,自剖伤口太疼也太折磨人了。
她想掩盖掉那点血迹,只好故作轻松地说:“你看,你现在何尝不是把我丢弃后又向我招手。况且我不是傻子,听得出你话里话外的将就凑合,即便我点头答应,横在我们之间的芥蒂也不会消除。”
陆辞渊停留在她背脊的手顿住,抱着她宛如没有生气的雕塑。
江浅之深吸一口气,做了个艰难抉择,“狠话前些日子说得太多了,这回我说点别的,往后可能总还有会些交集,我们就当点头之交,其他关系……到此打止吧。”
烟火燃成了长长一截,在快要掉落时,她偏头把它摁熄在床头的烟灰缸里。
那点微不足道的火光熄灭,仅存的那点可能性也被斩断。
陆辞渊缓缓松开她,两人就这么隔空对视着,谁也没再说话。
等到江浅之口袋里的手机响起,她从中掏出后接通。
是方微打来的,她雀跃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宝贝新年快乐!”
江浅之这才挪开手机瞟了一眼左上角,正好十二点,望向窗外,没有烟花爆竹,热闹也与他们无关,她笑了笑,回道:“新年快乐。”
没多寒暄,电话挂断,房内恢复一片沉寂,她刚想出声打破僵局,陆辞渊慢悠悠地开口:“我不同意,但你想要的理由我也给不了你。”
要怎么说,说他们早就见过,那时她就叫着别人的名字吻他,还是说知道她对别人念念不忘,但他不在乎。
他开不了这个口,也不打算开这个口。
陆辞渊神色笃定,俯身在她额头留下一吻,“新年快乐,早点休息。”
说完离开,不给她拒绝的余地。
听着门骤然关上,江浅之阖了眼。
新年,哪里会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