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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俱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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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中午,一行人准备回到广江,明天就是春节,大家各有各的家要回。

    收拾好行李后坐上了回程的车,由陆辞渊开车,江浅之和方微一起坐在后座。

    车速不快,开得很是平稳,方微在她身旁打着瞌睡,看样子昨晚也没怎么睡好。

    江浅之看着窗外的景色愣神,没有一丝困意。

    车匀速驶回广江,一进城就发觉天色有些暗沉,一开始还以为会下雪,没成想开始下起密密麻麻的雨,滴在还未融化的雪地上将花白变为透明。

    隔着车窗也能感觉到化雪的寒意,大约会比真正下雪还要冷上几分。

    车速越来越慢,到最后甚至感觉是在路面爬行,江浅之疑惑地去看开车的人,发觉他好像有些异常,握着方向盘的手在微微发抖,只能抓紧方向盘试图往路旁移动。

    方燃显然比她的反应要快,急切的对陆辞渊说道:“靠边停车,我来开。”

    陆辞渊整个人在急促地喘息,借着昏沉的光,江浅之看清他额头冒出的冷汗,呼吸倏地一滞。

    他缓缓将车停靠在路边,双手颤动着解开安全带,强撑着去拉车门,以逃离的姿态从车上跌跌撞撞下去。

    方燃见状立马下车去察看,不小的动静将方微惊醒,和她一起困惑地望着窗外。

    透过被雨水斑驳的车窗,江浅之看见方燃扶着陆辞渊的手臂和他说着什么。

    江浅之大脑一片空白,剩心慌意乱在打转,想下车去了解,却不知以什么立场,只能目不转睛地盯住陆辞渊的那张苍白的脸。

    雨水让他的发梢贴住额头,随着他缓慢摇头往下淌,靡靡意味将他彻头彻尾沾湿,像了无生气的野草下一秒就会随风而倒。

    不知等了多久,方燃终于上车,但陆辞渊并没有抬脚跟上,等到从车里找到一把黑伞给他送下去。

    打起那把黑伞,似是给他的漂泊无依提供了一些支撑,方燃重回驾驶座,他也没有要上来的意思。

    车慢慢开动,江浅之视线一刻也没从他的身上移开,直到驶出很远几乎看不到那把黑伞的痕迹才收回眼。

    她喉间发涩,犹豫了好半晌才轻声开口:“他怎么了?”

    方燃沉默片刻,故作轻松地说:“没事,估计是昨晚喝多了酒,有点晕车吧,他一会打车回去。”

    明摆着胡编的瞎话江浅之怎么会信,但又找不到一个好的理由再问,强压下心头那股惴惴不安,只有一开始攥住方微的手紧了几分。

    一直到回了家,脑海中依旧挥之不去陆辞渊的身影,突生一种无力感,对他,也对自己。

    这几天下来,她那颗看似不可动摇的心被完全搅乱,江水已浑浊不清。

    -

    春节当天下午。

    路上行人挽手而行,有从超市刚采购完的一家人,也有在外奔跑玩耍的小孩,路过的还开着的店面统一播放着几首过年必放歌曲。

    年味到这才渐浓,到处是欢声笑语。

    而江浅之独自行走着,提着礼盒,打算去趟万鹤梅家。

    她那个所谓的后爸破了产,一家人搬到了破旧的城中村居住,万鹤梅迫不得已找她借了几回钱,才勉强将生活维系下去。

    这两年或许是因为感激,又或是需要巴结,和她的走动也就频繁了些。

    江浅之对她并没有什么母女之情,但也谈不上有什么深仇大恨,无非是举手之劳,在不足轻重的前提下能帮就帮。

    她打车来到城中村,途径某个巷道发散出潮味和鱼腥味,让人忍不住蹙眉加快脚步。

    到了万鹤梅家,夫妇两上前迎接她,与从前对她的态度大相径庭。

    连从来看她不惯的张清也缓和了许多,坐在沙发上张望到是她后,低声叫了声姐姐。

    江浅之这回来也就是送送东西,顺便给张清派个新年红包,她换好拖鞋把礼盒都交到万鹤梅手里,走到张清面前,从口袋掏出一个大红包,有些厚度。

    她将红包递过去,不冷不热地说道:“新年快乐,学业有成。”

    万鹤梅见状赶紧让张清接下,催促着她说谢谢姐姐。

    张清的叛逆期似乎是被生活磨去,很快照做。

    万鹤梅搓着围裙的花边,手足无措地看了眼一旁的张乔,接着说:“留下来吃饭吧,我和你张叔下厨,我们一起吃个年夜饭。”

    “不了,我还有事。”

    江浅之没这个打算参与这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年夜饭,更何况估计万鹤梅也就是客气客气,有她这个外人在别提会有多不自在。

    她走到门口换鞋,正系着黑靴的鞋带,身旁响起敲门声,万鹤梅一路小跑着从她身后侧身过去开门。

    门刚一开,就掀起一阵骚动,江浅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万鹤梅拽起来往后拉。

    来的是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气势汹汹的架势,为首的是一个身穿黑色棉袄的寸头男人,脖间还戴着夸张又招摇的金链。

    只一眼就能看出来者不善,更别提他们手中管制刀具的威慑力。

    “哟,就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吧,还以为张总你不在呢,得亏看到这位妹妹来了你家。”男人满脸邪气的把目光放在江浅之身上停顿。

    张乔赶紧迎上去递烟,显然是认识,谄媚地开口:“王哥,您怎么来了?来来来,抽烟。”

    “烟我就不抽了,弟兄们还等着回家过年呢,你是不是得有点什么表示啊?”被唤王哥的男人径直穿过玄关,往沙发上悠哉一趟,招呼其他人一起进来。

    “王哥,这不是还没到日子吗?正月十五,我一定连本带利的把钱还给您。”张乔悻悻收回手,弓着腰一副做小伏低的姿态。

    江浅之在万鹤梅身后看着,不禁皱起眉头,心想他们怎么会招惹上这么一群人。

    听完他们说话猜了个大概,无非是张乔借了钱如今人家上门要债来了。

    “兄弟们等你钱过年呢,你他妈说正月十五?老子过年喝西北风啊?”王哥也是个阴晴不定的主,脸上横肉一挤,手上的电棍往茶几上一扫,几个玻璃杯应声摔落,碎满一地。

    “不是,王哥咱们讲道理行不行”张乔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话音刚落屋内传出一阵戏谑的哄笑声。

    “你跟我讲道理?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子是谁,今天拿不出钱,老子就把你家给砸了。”王哥忽地站起,电棍拍在张乔的脸上,威胁意味十足。

    万鹤梅见状立马冲上前去,想扯过那侮辱人的东西,此举更激怒了他,抬脚一踹。

    她应声倒地发出一声闷响,捂着腹部发出痛苦低吟,张乔赶忙蹲下去扶。

    江浅之心下一惊,把身边正瑟瑟发抖的张清往后面藏了藏,随即稳了稳心神开口:“他欠你多少钱?”

    王哥慢悠悠地在客厅内踱步,轻飘飘丢下几个字:“不多,也就五十万,妹妹你帮他还?”

    说完举止轻浮地往她面前一站,用电棍去挑她的下巴。

    江浅之偏头避开,强装镇定地沉声说:“我怎么确保你拿了钱就会走?”

    “放心,你要不相信,让哥亲你一口会更讲诚信。”王哥说着就去掐她的脸,明晃晃想揩油的恶臭嘴脸看得江浅之泛起恶心,下意识抬手想给他一耳光。

    下一秒一凛刀光划来,伴随的是怒喝声:“臭娘们给脸不要脸是吧?”

    江浅之侧首看去,站在他身旁的小弟举着刀指向她。

    痛感仿佛延迟了一般,直到鲜血往下流淌,滴在木地板上才反应过来,手背延伸到腕骨往下赫然出现一条血色。

    在场的人仿佛定格住,半晌后万鹤梅凄厉地叫着她的名字,分贝大得江浅之不由得蹙眉。

    还没等她说什么,王哥抬脚对着小弟就是一记重踹,“老子他妈是不是说过别见血?你听不懂人话是吧?”

    那人吃痛地趴在地上,身上沾染着碎玻璃与血迹。

    张清不知哪来的勇气站了出来,举着手机亮出屏幕,上面的短信内容看得王哥表情凝重。

    江浅之同样看到了内容,短信是发给12110的,她没顾得上手上的伤,转头厉声道:“她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

    “妈的!”王哥想夺过手机,但知道现在抢来也无济于事的,扭头对张乔恶狠狠地说:“正月十五,见不到钱老子还来!”

    一行人抄起家伙转身就走,万鹤梅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想去看那条触目惊心的伤口,又怕血,只能手足无措地说打120。

    江浅之垂睫去看,此时才感觉到疼痛铺天盖地袭来。

    她拧着眉看着一屋手忙脚乱的人,无奈至极地说:“不用,有纱布吗?”

    万鹤梅这才颤颤巍巍地扑到电视柜前,从抽屉里翻找医药箱,从里边找出纱布和碘酒递过来。

    简单处理过后张乔开车把她送到医院,伤口比较深,需要局部注射麻药后进行缝合。

    全程江浅之都一声不吭,脑子里乱成一团,心想自己是有多倒霉才会这么赶巧碰到这种破事。

    来的路上张乔底气不足地向她解释,他想东山再起才会去找人借高利贷,还说钱他快筹到了,并拒绝了她的帮助,她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伤口缝合好后突然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江浅之看着站在医院门口的男人,明明麻药还没过,却觉得哪都疼,特别是脑子疼。

    陈厢西快步上前捏住她肩膀左看看右看看,满脸的慌张,“还有哪受伤吗?”

    “你来干什么?”江浅之冷声问道,暗暗退后一步,和他保持距离。

    “我叫小陈来的,他之前来家里看我的时候说有事可以找他。”万鹤梅讪笑着望着两人,一看就知道她对两人的关系有些误解。

    陈厢西殷勤地虚揽着她的肩,提过万鹤梅手上的药袋,柔声说道,像是在哄人,“好了,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江浅之受伤的时候只觉得痛,现如今听到有人关切地问询,竟红了眼眶。

    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这一刻想到的是谁,她有多想那个人在她身旁。

    陈厢西还以为是他的温柔攻略起了效果,趁热打铁搂着她往车上走。

    顺便回头和万鹤梅和张乔道别:“叔叔阿姨,那我就先带浅浅回家了,下次再见。”

    到了车上,江浅之觉得浑身都难受,阖上眼想休息片刻,可记忆在翻来覆去的折磨着。

    人一旦生病受伤就会变得格外矫情吧,她只能这么想。

    一路陈厢西也没敢惊扰她,等把她送到小区门口,把药交还给她,他才低声请求:“有哪里不舒服都可以找我的,我一直等你。”

    “这次谢谢你,但我想是我之前说得还不够清楚,我对你已经没有感觉了,你没必要非揪着过去不放,就当是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行吗?”江浅之再次认真地告知他,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进去。

    陈厢西一怔,哪怕这话听了再多遍,对他依旧有着杀伤力,心像被针扎了千百回,到如今还是会痛。

    “浅浅,你为什么就不肯回头看看我呢?就因为”后半截话他没勇气说出口,也深知当年的事是他的错。

    “还是说,因为陆辞渊?你还喜欢他?”他小心翼翼问出那个深藏已久的问题,哪怕他对答案早有预料。

    寒风萧瑟,杀入骨髓的冷。

    江浅之已无力再与他争辩什么,要真能断了他的念想,说是也无妨,“嗯,我还喜欢他,所以,不要再做没有意义的事了。”

    “好我知道了。”陈厢西努力扯起嘴角想装出漫不经心的模样,却发觉还是做不到。

    喉咙一阵涩痒,半天才挤出下一句话,“那我能不能抱抱你。”

    江浅之自然是能察觉到他的痛彻心扉的,不忍再拒绝他的请求,颔首表示同意。

    拥抱很轻,轻到他仿佛是怕伤着了她,转瞬就会溜走的,虚无的风。

    陈厢西走时最后瞥了一眼路旁,那天在江浅之公司门口见到的,那辆眼熟的车。

    说他精于算计也罢,反正已经不择手段到这个地步了,不差这一次。

    -

    江浅之回到家将自己摔进柔软的沙发里,预想中的眼泪并没有从指缝中流出。

    或许是一早就被吞咽下去欲哭无泪了。

    她蜷缩着搂住双膝,试图给自己一些安全感,时间悄然流逝,却没有任何好转。

    无法一笔勾销的琐事缠绕在一起解不开,怎么使力都会越缠越紧。

    打破她几乎要溺死在这潭深渊中的,是急促的敲门声,每一声都引得心脏震颤。

    屋内只开了一盏鹅黄的小灯,她借着光起身套上拖鞋,缓步走到门前。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门外的人倏地上前。

    江浅之恍惚地抬眼看他,那微弱的光勾勒出陆辞渊凌厉的轮廓。

    陆辞渊下颌紧绷,双眸之中一片通红,周身的戾气连暖光也无法感化。

    脸上的愠怒之色溢于言表,字字泣血般将她刺穿:

    “江浅之,你要吃回头草,轮也该轮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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