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困境
蒋千的话一出,场面好像浇筑水泥后彻底凝固了,在场的人无一例外僵在原地。
倒是她越说越起劲:“哎呀,不用管我这个电灯泡,我一会自己打车回去。”
江浅之愣怔地抬眼,不受控地望向陆辞渊,他的情绪收敛得太好,只有紧绷的下颌能看出些端倪。
但也大概是因为周尧池的话。
与她无关。
她突然抽出空回想,这个场景好像很熟悉。
像跨年那晚,陆辞渊用看电影的借口帮她逃离陈青文的表白现场。
不知道他是否也觉得似曾相识。
蒋千微微抬头看着比她高出不少的陆辞渊,明知故问道:“这位是?”
周尧池这才反应过来,开口就要给她们介绍:“这是——”
“行了。”陆辞渊打断他的话,也不知道认没认出蒋千,他说完紧抿着唇,转身空留背影给身后三人。
在风衣的收束下,优越的宽肩窄腰一览无余。
“拽什么拽。”蒋千悻悻收回眼,低声嘟囔着。
周尧池听出了不对,问道:“你们认识?”
江浅之赶忙接上一句:“不认识。”
但她好像因为急促的答话而音量提得太高,所以她清晰地看见那个没挪开过眼的背影顿了顿,很快又恢复如初。
“对对对,不认识,你们快去约会吧!”蒋千知道她不想再提起这个臭男人了,于是欢欣又雀跃地说着,但她却不像说给两人听的,而是扭过头冲着那个走远的人。
江浅之无奈地笑了笑,拿她没办法。
相处一年多她摸清了蒋千的脾气,简直就是洒脱随性、嫉恶如仇,思想也跳脱得很。
饭确实吃到了尾声,经过刚刚那么一闹,更没心情再吃下去了。
蒋千挽着江浅之要出餐厅,周尧池跟在她们身侧,极有绅士风度地帮她们开门。
等到了外边,飘着的雪纷纷落在她们身上,蒋千一拍脑门,大喊坏了。
江浅之疑惑地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她满脸焦急地说:“我还有图没修完,完了完了,电影我看不成了,你们去吧。”
江浅之额头滑下黑线。
就知道分明就是故意撮合他们,改天得好好跟她说说。
一个蒋千一个方微,就想着怎么让她走出情伤开启新恋情,以往的人她都拒绝了,这次的周尧池完全是因为他得体礼貌到让人不觉得被冒犯,才想着做朋友也不错的。
且不说周尧池到底对她有没有好感,这样让两人独处也实在不妥。
还没等江浅之把蒋千叫住,她就道了别,小跑着到路边拦车。
快得让人觉得她身后有恶犬追逐似的。
江浅之转回头冲着周尧池挤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不好意思啊,她刚刚瞎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她的话意有所指,周尧池肯定听得出她说的是“约会”那件事。
“没事。”周尧池站到她面前,浅淡笑着。
好像又僵持住了,江浅之想编造一套临时有事的谎,来回绝这场电影。
奈何蒋千已经把她的招数用了,再说谎好像过于蹩脚。
两人都没挪动脚步,江浅之有些无措,只能拍拍大衣口袋,掏出烟盒夹上一根,却没在另一个口袋找到打火机。
指间的烟更显尴尬了些,她深吸一口气想放回烟盒。
下一秒周尧池低头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金色的打火机,熟练地掀开后,指腹停留在打火轮上,眼神示意她将烟头伸过去。
江浅之把烟轻夹在唇瓣上,烟蒂别在指尖,微微俯身去够他点起的火焰,在接触到火光的那一刻吸了一口气,烟头亮起微弱的红光。
她直起身后偏头吐出第一口烟雾,与呼出的白雾混为一体,消散在茫茫冬夜中。
“谢谢。”她客套地道谢,然后把烟盒放回口袋。
周尧池也收回手揣进口袋,盯着她说道:“客气。”
“走吧,去看电影。”他说着忽地抬手,江浅之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却还是被他碰到散下的碎发。
她猛地一怔,不懂他此举何意,他一脸无辜地摊开掌心,给她看了眼正在融化的雪花。
她才恍然大悟地笑笑,再说了句谢。
“周尧池。”一道熟悉的声线划过这诡异的氛围,但并没有让情况变得缓和。
江浅之抬眼去看,陆辞渊正站在一阶台阶上望着两人,他背光的脸让人辨不清思绪,只感觉周身环绕着冷气。
他站了多久,看了多少。
江浅之不知道。
周尧池攥紧手心自然下垂,挑眉笑着:“您怎么出来了?”
江浅之看周尧池对陆辞渊很客气,但两人的氛围却称得上剑拔弩张。
她有点想逃离这场莫名其妙的纷争,缓而慢地移动着步伐,对周尧池说:“你还有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我们三个下次再约吧。”
周尧池倏地抬手虚放在她的肩上,轻声道:“没事,很快就好,你先去车上等我吧。”
说着从口袋掏出钥匙给她递去。
江浅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盯着那串仿佛烫手的钥匙愣了两秒。
周尧池看她犹豫,弓起身稍微靠近了她一些,说:“那就不看电影了,我一会送你回去,行吗?”
江浅之看他这么说,再多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好缓缓拿起车钥匙,转身,离开。
从始至终没再看陆辞渊一眼。
她的自尊也不允许,她在他面前再多看一眼。
-
陆辞渊看着江浅之走远,眉头拧得更深了几分,他迈下台阶,在距离周尧池几步的距离站定,他比对方高上一些,气势更是压他一头。
周尧池皱了皱眉,还是很快换上笑意,“陆总有事吗?”
“难道不是你有事找我?”陆辞渊垂眸去看他贴在裤缝的手。
刚刚给她点火,拂过她头发,给她递出钥匙的手。
他极力压抑住体内的暴戾因子,稳了稳心神。
周尧池没注意到他视线究竟看向的何处,回道:“听说分部有空缺,陆总在往那调人?”
他问得委婉,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看着眼前深不可测的男人,周尧池不由得想起他接管携文后的各种举措。
就连任过杭前段时间也在他这阴沟里翻了船,他跟了任过杭五年,知道他手脚不干净,但没想到最后是以挪用资金罪入了狱。
而陆辞渊杀伐果断的让高层大换血,任过杭手头忠心耿耿的人接二连三被撤或是被调离,一夜之间人人自危,他也不例外。
陆辞渊似是看出他的疑虑,冷笑一声,出言道:“放心,那摊烂事只要你没参与,就查不到你头上。你也不用天天敲着警钟,让老钟来我这探口风。”
周尧池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地开口,心里那块巨石瞬间平稳落地,“那就多谢陆总。”
“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让人等太久不好。”他侧首去看路边停泊的车辆,黑色车身快要融入黑夜中,从外头也看不见里面人的身影。
陆辞渊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呼吸一滞,再没忍住喷薄而出的妒意。
沉声问道:“你和她什么关系。”
周尧池不是傻子,看得出自陆辞渊出现后江浅之和蒋千的反应,不像是不认识。再加之陆辞渊的这个问题,更加重了他的猜想。
或许是对陆辞渊积攒已久的不满使然,他笑得散漫,说:“自然是可以约会的关系。”
可以约会的关系
陆辞渊被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重击。
江浅之没和陈厢西在一起,那他的放手算什么?
他无数次设想她会和陈厢西重归于好,他的成全不是留给别人的。
陆辞渊彻底被怒火冲昏头脑,他快步上前攥住周尧池的衣领,太阳穴处的血管突突狂跳,指尖竟有些发颤,压低嗓音切齿道:
“你要是敢骗我。”
还没等到面前人的反应,远处就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周尧池!”
陆辞渊仿佛被烫了一般蓦地松开乱了分寸的手,退开两步后回头,江浅之正急匆匆地朝他们的方位赶来。
直到她在两人身侧站稳,陆辞渊才发觉她甚至没看他一眼。
“走吧。”她扬着头对着周尧池轻声说道。
周尧池感觉得出自己的话过了火,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陆辞渊居然会被他的一句话激得失态。
他惊起一身冷汗,起码现在他还不能得罪眼前这个阎王爷。
于是他率先示弱解释:“我和江小姐就是朋友之间的约会而已,陆总何必动怒。”
江浅之也从只言片语中明白过来,周尧池是看出了他们之间不明不白的关系,拿她作了幌子。
她蹙起眉打量起眼前这个平日绅士体贴的人,一时有些幻灭。
“我还是打车吧,你们聊。”她不想再去看任何人的表情,塞回钥匙后扭头就走。
任由周尧池在身后唤她也没回头。
-
坐在出租车上她直接给蒋千去了个电话,那头兴冲冲地问他们是不是已经到了电影院。
江浅之对着窗外呼出一口白雾,柔声细语地劝起她:“千千,我对周尧池没感觉,你不用费心撮合我俩啦。”
蒋千“啊”了一声,赶紧接话:“我看你不排斥和他接触,他对你也很有好感,我还以为你们有发展空间呢。”
江浅之望着急速倒退的街景,缓缓关上车窗,说道:“我还不打算谈恋爱,这种事也急不来嘛。”
“那好吧,也是,单身富婆的生活我想象不到有多快乐。”蒋千大大咧咧地笑着,很有感染力的让她也挂上一抹笑意。
挂断电话后江浅之阖上眼,对面车窗还开着,风依旧如刀割般在她脸上划过,生疼。
她试图理清头绪。
比如方燃一直说陆辞渊在原阳,那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周尧池为什么要拿她说事,陆辞渊又为了什么那么生气。
思来想去又回归到最初的问题,他们到底为什么分手。
江浅之觉得可笑至极,连理由都没有的分手未免太不负责任,也太伤人了。
或许这就是他想要的,故意要让她永远揣测琢磨,永远陷在困境里走不出来。
下了车她还是浑浑噩噩又不知所措,进食后的胃痛开始发作,她烦躁不安的想去隔壁药店买几盒胃药丢家里囤着。
没成想刚还在提醒10电量的手机已经关了机。
江浅之皱着眉盯着按不开的屏幕,在心底长叹了口气,几年了也没换手机,看来现在是真的该换了。
她把药推了回去,说:“不好意思,我不要了。”
然后掐着合谷穴离开药店回到小区门口,刷脸通过,慢步往住楼走。
眼前不少小孩聚在一起堆雪人,欢声笑语好不热闹,她被短暂转移了注意力,停下脚步看了小会。
他们很有耐心地堆一个半身高的雪人,一旁还摆放了沾着泥的胡萝卜和各式各样的纽扣,像是各自从自家搜刮而来的。
江浅之看得愣神,以至于完全没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
直到手里被塞进窸窸窣窣响着的塑料袋,她低头看去,透过只握牢一边而敞开的袋子,能看到里面是她刚刚选的那几盒药。
讶异地抬头,眼前的人让她一阵恍惚。
下一秒她心里蔓延上几分愠怒,转而冷眼瞧着陆辞渊道:“你跟着我?”
陆辞渊神色不定地瞥着她,仿佛是抓住了她什么把柄一般,“你不也还住在这?”
江浅之顿住,知道他没头没尾的问句来源于什么。
是,她是搬离了他的房子。
也是她又在这个小区物色了另一套房。
他以为是什么?这能代表什么?
江浅之不由得吃力地低笑着,笑到最后被风吹得发涩的眼眶泛红,她垂下头,抬手把袋子扔到陆辞渊脚边。
再抬眼时所有情绪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她逐字逐句地告诉眼前这个人:
“陆辞渊,我还没这么犯贱,你是觉得我会留在那个所谓的家对你日思夜想、念念不忘吗?这个小区不是只有你那套房子,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
江浅之说完抬脚离开,不去管陆辞渊可能还会说什么做什么。
反正也都与她无关。
她想,这次相见,她总归是赢家了吧?
可这个问题还重要吗?
两败俱伤的局面罢了,没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