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明暗
第二天中午吃午饭时，江浅之和方微跟差生对答案一般凑在一起。
她被陆辞渊约了晚餐。
方微也被方燃约了晚餐。
有些事不知是巧合还是有预谋。
总而言之是她们今晚都要去赴一个未知的约。
“他们是计划好的吧？方燃也说有事要跟我说。”方微塞了口热气腾腾的石锅拌饭，嘴里鼓鼓囊囊的，像只花栗鼠。
江浅之用勺子把面上的溏心鸡蛋往里戳，最后与配菜和辣酱搅拌开来。
比出锅时的卖相差了不少，但味道不错，这家店她们常来，老板都混得熟了。
“不知道，感觉怪怪的。”她有些隐隐不安，为晚上的约会生起慌乱。
“有什么怪的，无非是要表白嘛，我反正是准备好了。”方微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说话也没那么含糊不清了。
江浅之没她那么大大咧咧，即使有期许也不露声色。
或许是和之前那段暗恋有关，她至今还惧怕着某些人的变脸之快。
今天说喜欢，明天说对不起这种事，够让人受的了。
“到时候再说吧。”她的思绪不由自主飘远，眼下的午餐也变得索然无味。
惴惴不安未曾停过，强压也不止。
到了约定的六点，陆辞渊的车准时停在了“江记”门口。
江浅之隔着门窗瞧见他的车，握在手上的手机也随之一震，是他发来的消息。
陆辞渊：【我到了。】
她告知了一声方微，对方贼兮兮地笑，调侃着她，“就化了个这么简单的妆，你心也是够大的。”
是了，她今天没特别打扮，平时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只要先不拔高心理预期，失望也就不会找上门。
江浅之坐上车时天色已迟暮。
陆辞渊开着车窗，暗沉灰蒙中疏朗历落的轮廓添了些淡薄，漠然得像清冷的谪仙。
他偏头望着旁侧副驾驶的她，眼中才透出烟火气，成了有七情六欲的人。
不知为何，看到他的那一瞬，所有不安尽数消失，比灵丹妙药更奏效。
“去哪？”江浅之见他唤回神，开口问道。
“先吃饭吧，湘菜馆或者川菜馆，行吗？”陆辞渊先发动了车，再给她考虑的时间。
大概是知道她爱吃辣，所以给的选项都是她会喜欢的。
江浅之思索片刻，给的答案是湘菜，她也很久没寻到好吃的湘菜馆了。
“你不是说，有事要和我说吗？”她没忍住好奇，看着专注开车的陆辞渊，还是问出纠结已久的事。
“不着急，吃完饭再说。”陆辞渊非要卖关子，给她吊足了胃口。
他们去的是一家江浅之未曾听说过的餐馆，离天环有点远，也难怪。
陆辞渊像是很熟，还在前台和人打了个招呼。
她匪夷所思地看着和人交际的陆辞渊，猜测这不会也是他的店吧？
这涉猎的菜系跨度也是够大的。
不过也是，按他的有钱程度来说，多开几家店再正常不过。
在江浅之还在胡乱揣测时，陆辞渊早结束了那边的谈话，看她一脸疑惑，即刻打断道：“别瞎想了，这是朋友的店。”
他总是这般运筹帷幄，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些什么。
江浅之抿唇带着笑意说道：“好吧，是我多想了。”
说完耸了耸肩，表示相信。
“不过以后也不是不能开一家。”陆辞渊眉眼含笑，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语气却是淡淡的没什么起伏。
这就是财大气粗吧，她想。
点菜的时候江浅之还是顾及了一下陆辞渊的，只点了个【辣椒炒肉】就让他自由发挥了。
他掀起眼皮略微有些诧异，以为她是放不开手脚，于是说：“你放心，一顿饭吃不穷我。”
“不是，你看，我吃的你可能不吃，但你吃的我肯定能吃，按你的口味来点比较好。”江浅之指腹在菜单上游离，随意在些爆辣的菜品上停留，示意他这个不能吃辣的人有些自知之明。
陆辞渊哑然失笑，明白了这人是在点他呢，“看来还是要多去你的店锻炼锻炼了，不然以后一起吃饭可怎么办。”
他说这话听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听在江浅之耳里就加重了“以后”二字。
点完菜后两人陷入等待时间，她侧头看向陆辞渊，半空中目光霎时交汇，无形的、松垮的弦骤然收紧。
她忘了避，直愣愣和他对视着，道：“一会吃完饭去干嘛？”
“挽江江畔有个音乐会，想不想去？”陆辞渊指尖在盒装纸巾上有规律地轻敲，伴着声音传来。
“你都计划好了，我说不想你还有备选吗？”江浅之瘪了瘪嘴，说道。
“确实没有，不过你不愿意的话，那就再想别的。”陆辞渊垂首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素白的票，上头是小段的文字，看不清晰。
想也是音乐会的门票。
他捏住两张重叠的票的一角，其余手指作收紧状，感觉下一秒他手中的东西就会成揉皱的废纸。
“欸，别。”江浅之连忙去抓他手，阻止那票惨遭毒手。
她温热的掌心正紧贴他的手背与指节，一如之前在黑暗中，亲密相触。
只是一瞬，燥热从脖颈蔓延至耳垂。
感觉到他的手指颤动一下，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她迅速收回手，垂下头轻声说：“说着玩的，我们就去音乐会吧。”
想逗弄别人的心思就不该存，又把自己绕进了圈里。
陆辞渊笑笑，门票也安然无恙地轻放在桌上。
这家店的菜做得很正宗，和江浅之从前去本地吃的没多大差别，陆辞渊到底还是顺着她的口味点了菜。
眼前各式各样的辣椒作配菜，她吃得正欢的同时不忘打量他如何下口。
陆辞渊备着杯茶放在手边，吃个饭都矜贵优雅，像他第一次来“江记”的时候那样。
这顿饭吃完已经是七点半了，门票上写着音乐会开始的时间是八点整，两人出门时江浅之不忘在过道问他：“还来得及吗？”
“离这不远，很快就到了。”陆辞渊脚步迈得比她缓得多，走得不紧不慢的。
看他不着急，她也放了心。
过道内为营造昏暗的氛围刻意把亮度压得很低，走过这长长的一段让人觉得乏味无趣。
江浅之心中吐槽，这个设计不怎么样。
等到终于要拐角时，楼道处的灯才有了存在感，他们在转向时靠得很近，比他矮一截的肩膀不经意抵在他的胸膛。
江浅之记起他还没说的事，“现在可以说了吗？”
“嗯。”陆辞渊顿住，离光亮还差半步，两人隔着条明暗交界线。
还差半步，只差半步。
“我想问你——”
“浅浅。”
江浅之耳边出现一道不属于陆辞渊的声音，她错愕地转头，在亮堂的楼梯间，望见源头。
男人着件米色风衣，一双丹凤眼清澈如许，却蹙着眉叫出她的名字，言语间仍是温润而泽。
仅两年未见，亦如恍如隔世。
他也在恍惚间确认，于是再出声，叫的依旧是小名，“浅浅。”
她反应过来后方才的冷静崩裂着碎作满地，下意识后退一步，撞进陆辞渊的怀里。
他们一齐隐匿于黑暗中。
胡乱拉住手边可触及的一切，或许是陆辞渊那双熙和有力的手。
她听见陆辞渊在问：“怎么了？”
也听见陈厢西在说：“好久不见。”
烂俗剧情里的女主角也莫过于此。
狗血又俗套。
江浅之感觉到陆辞渊的手在收紧。
即使是陈厢西已经来到他们面前，她也有了假装镇定的底气。
此刻的心情就像是初学骑自行车，摇摇晃晃时被人扶住后座的心安。
“浅浅，不介绍一下吗？”陈厢西带着一丝苦笑开口，看向的是她身侧。
陆辞渊使力让她站到了身后，拇指贴在她手腕最靠近静脉的地方。
微眯的双眸溢出攻击性，不加掩饰的敌意被展示得淋漓尽致。
江浅之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无比混乱的杂糅在一起。
她迫切想结束这一局面。
所以她挣开陆辞渊的手，转而主动挽上他的手臂，冷漠又疏离的告知面前的人。
说：“这是我男朋友，陆辞渊。”
她明显察觉到陆辞渊浑身一僵，也包括陈厢西。
在昏暗的环境下，心思各异的三人面面相觑，像凉白开里勾兑了饮品一般的不伦不类。
陈厢西吃力地扯起嘴角，笑得发涩，他瘦了很多，风衣也遮不住消瘦的身躯。
江浅之暗骂道，活该。
是玩弄人感情的报应。
他走上前来，对陆辞渊伸出纤瘦的手，“你好，我是浅浅的——”
“学长。”
陆辞渊轻蔑不屑的短促瞥了眼，揣着满怀的戾气道：“我有洁癖，不碰脏东西。”
说完无视眼前的人悬在半空的手，拽着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转身的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在她衣物布料上轻划过去，很快便了无痕迹。
回到车上，江浅之偷偷用余光瞄着陆辞渊，他脸色很不好，虽没有动作，却隐隐瞧出暴雨肆虐的前兆。
等了几分钟，没人愿意先开口。
她觉得难捱，宁愿他生气或是质问，也不想要无边无际的沉默。
“陆辞渊。”她怯怯叫了一声，又立马栽下头搅弄着手指，闷沉沉地说：“对不起。”
“是他吗？”陆辞渊截住她的道歉，转头看过来，眼中藏着些许血丝。
他将那三个字辗转碾碎，哽在喉咙进出不得。
她说：“是。”
他步步紧逼，“你还在乎他？”
江浅之猛然抬头，晃着脑袋不断否认。
她怎么可能会还在乎一个渣滓。
陆辞渊正颜厉色地问出最后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如果换了其他人在你身边，你也会像刚才那样挽着他的手吗？”
他抿着唇，紧绷着下颌，周身寒霜凛凛。
江浅之张了张嘴，她给不出答案。
捆住身体的绳索，越挣扎越紧，直到呼吸都不顺畅。
像是即将要缺水致死的，搁浅的鱼。
一片死寂过后，她听见陆辞渊哑声说：
“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