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雀跃
江浅之一下楼就发觉她低估了今夜的风,出门前只换了件白色长袖t恤,此刻冷得后颈一凉,起了阵鸡皮疙瘩。
来不及回去加衣服了,她径直出了小区门,看见紧盯着她的陆辞渊。
像从可视范围开始一直到现在,不曾移开过视线。
有欢欣在肆意迸发。
月亮像要朝他坠下来,原本应该洒在地上的月光被他半路截断,揽下的银白光束俏皮轻快笼在他周身。
他穿了件黑色工装夹克,半高领遮在他喉结一半处,交叠双腿恣意地倚靠在车门旁,裸露在外的骨节突显又凌厉。
不远处有条野犬吠叫两声,他慵懒眄视过去,顷刻又收回,重新望着她缓步走来。
只一眼便挑起她那根总牵动神经突突狂跳的弦。
“你怎么来了?”江浅之还未完全靠近他就开口说道,接着再往前两步,才站定在他面前。
陆辞渊只是直勾勾盯着她,手抬向她刚洗完的湿发发梢,摊开手心等一滴水珠降临,也像在回望一个多小时前。
过了一会他才开口说:“头发怎么没吹干?”
屈起手指,翻转手腕,垂下后掀起眼皮,“是不是我电话打得太急了?”
“没事,一会风一吹就干了。”江浅之也低头看了看,刚刚出门太急,只被方微摁着胡乱吹了两下。
所以成了现在半干不干的状态。
陆辞渊对着她全身打量了一眼,转瞬拧着眉,“怎么就穿这么点。”
说着他利落脱下上衣,江浅之还没反应过来时,身上就已经披着了他的衣服。
空气中充斥着陆辞渊特有的、好闻的味道,残留的余温与身体贴合。
这次没有烟草味。
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忽地炸开,吸入体内兜着圈作祟。
他们这样,是不是越界了。
还是朋友关系而已。
陆辞渊上手将敞开的空隙裹了裹,换上一幅很满意自己杰作的样子,接着说:“带你去抓娃娃好不好?”
语气太像在哄人,听得江浅之觉得他在讲睡前故事。
给一个不肯入睡的小孩。
她点点头,只能答应。
不然会显得格外顽劣。
上了车她才想起问问题,“我们去哪个电玩城?”
“这边是不是有个时悦?”陆辞渊顺着她的问题问道,似乎是他对这边也不太熟。
大概是想到他的余光看得到,江浅之点点头,又还是补充道:“对,要去那里吗?”
陆辞渊懒懒瞥了她一眼,回过头去,低低应了声,“嗯。”
开车只用十分钟就到了目的地,两人站在冷风中都有些许凌乱。
跟想象中不同的是,这家电玩城居然已经倒闭了。
也许是太久没从这里经过,江浅之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它什么时候关的店。
她愣愣看向陆辞渊,欲言又止的在他和关闭的店门之间来回切换,“它关了,怎么办?”
说完她也觉得莫名好笑。
某人的招数难得失灵。
陆辞渊双手插着兜,俊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吃瘪。
想逗个人开心,还挺难。
“去吃东西?”
“这才八点,不饿。”
“去看电影?”
“上次不是去过了吗?”
“江浅之。”
“不”
她拒绝的话顿时停住,才反应过来陆辞渊是在叫她名字,匿笑还挂在嘴边,来不及收回。
心虚地看向陆辞渊,她只是想看他多露出点吃瘪的表情而已。
就挺,可爱的。
他一脸嘲弄地扯着嘴角,低眉垂眸看过来,“玩我呢?”
“好了好了,就散散步行不行?”江浅之赶紧阻止他再摆出要算账的架势,手指了指前方的步行街。
尽是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那走吧。”陆辞渊遂了她的意,那双修长白皙的手迎着透白的亮光,在她干得差不多的头顶作乱轻揉两下。
一阵酥麻遍布全身。
她想,发丝应该蓬起来了,于是用手往下顺了顺。
他们行走的这条路旁开着艳红的山茶花,从中缀着铬黄色花蕊,被瓣片聚拢成不规则形状。
由点汇成群,不失为一道风景线。
江浅之踏着一路透水砖,原先心情总还有些郁闷,现在也犹如昏镜重磨般透亮起来。
“怎么想到开火锅店的?”陆辞渊出声打破两人之间并不尴尬的平静。
这个问题问得挺没水平。
刻意要往那件事上引似的。
“就不能是我喜欢吃火锅吗?”江浅之嘲谑说道,顺便将散在一侧的乌黑长发别在耳后。
陆辞渊伸眉侧视着她,“看得出来。”
不过,还是觉着信又不信。
“好吧,其实是我从小的梦想。”江浅之看他没有要追问的意思,话到嘴边就噎得慌,还是自个一溜烟滚出来了。
她还问:“你不觉得吃火锅的时候,特别温馨吗?”
陆辞渊轻点着头,没否认她的话。
一个不能吃辣的人,这个点头没什么说服力。
“我小时候,小区边上有家火锅店,那时候我觉得呆在家里没劲,没事就蹲在对面看,看他们插科打诨,看他们酒醉饭饱,也看他们一家团圆。”
说到这,她没忍住眨了眨巴眼,遏抑住泛起的酸意。
“有时候很难理解一个小孩的脑回路,就特犟的想开个火锅店,这样看他们热闹的时候,热闹也属于我。”
她没敢去看陆辞渊的神情,等了一秒当即为掩饰可笑道:“听起来好像有点矫情,反正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现在当然是为了赚钱,我们都是生意人嘛,对吧?”
陆辞渊目不转视地看着眼前这个把真诚伪装的家伙,他明白她为何要给自己递个自嘲的台阶。
无非以防有人不理解她,好下得来台。
说起生意人,他也看得出她的经营策略,克制扩张,不做赌徒,实际上很有野心。
“觉得热闹吗?”他闷声闷气地问,又补充,“现在。”
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身边恐怕什么妖魔鬼怪都有,就比如今晚。
这样还觉得热闹吗?
“当然。”江浅之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然后注视起脸上写着动容的他,说:“什么事做起来都不会一直顺风顺水,你一路走来也不是全然轻松的吧?”
“嗯。”陆辞渊带着笑意说道:“受教了,江老师。”
尾音被他拖成调侃的模样,但听着让人不恼,反倒是懒懒的,像毛绒玩具在心上蹭了一把。
江浅之掩饰心慌地摸了摸干了的头发,找到出门时套在腕间的皮筋,绕圈拉扯两下就扎了个高马尾,两旁的刘海细碎搭下。
落在陆辞渊眼里像个年纪不大的清纯女学生。
同时随着她抬手,他敏锐捕捉到那一抹银亮,嘴角漾起的笑意不减,“怎么戴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江浅之放下手后困惑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他说的是那条手链。
“你说这个啊。”江浅之扬手甩动下链身,他不提倒还忘了要拿他打趣,“听方微说挺贵的,陆老板财大气粗,送员工的礼物都这么贵重吗?”
陆辞渊嘴角的弧度再勾了一分,懒散开口道:“你就当是吧。”
“又或者是,送其他人没送出去,找个借口给我了?”江浅之乘胜追击,想打破他这总是维持不变的淡然。
哦,之前有过,在“南宴”那次。
想着她嗤笑一声。
被他听见,像是嘲讽,但却置若罔闻。
只是慎重其事地说:
“给你的。”
“只给了你”
他说得很认真。
认真到江浅之几乎要承认自己的唯一。
可以被珍视的那种唯一。
心像被高温融化的冰淇淋一般变得又软又腻。
这个人怎么总是往她最易化的位置加温。
引人发烫。
江浅之迟滞着寻不到一个应他的答案,极其不自然地四处张望,余光中午找到了个救星,一位老爷爷搬着一扎糖葫芦从她们身侧移动着,然后停在了不远处。
“你吃不吃糖葫芦?”她扬起下巴点过去,分散自己亦或是眼前人的注意力。
陆辞渊转头,也不再用他那双灼热的眼将她燃尽。
“我去买!”没等他答应,江浅之就一路小跑着过去。
爷爷扶着的是个草靶子,因为已经是晚上,上面的糖葫芦也就剩了五六根。
包裹着的糖衣色泽莹润,里面有原味山楂的,也有加核桃仁或是猕猴桃的。
她纠结了一会还是回头问跟了过来的陆辞渊:“你吃哪种的?”
陆辞渊没看她,反倒是给那爷爷看了眼手机,说道:“给您转过去了。”
爷爷只看了眼屏幕,就把草靶子上的糖葫芦拔得罄尽,一股脑塞在了他手里。
回家的脚步迈得稳健又迅速。
不知道什么时候商量好的,反正是全被他一个人买了。
江浅之看着他手上那一把糖葫芦,嘴角抽搐两下,无奈地盯着他看,“这吃得完吗?”
“慢慢吃。”他把糖葫芦并排捏住,供她选择。
她换个阵地还是挑了半天,没选出个花来,最后拿了个原味的。
糖葫芦跟小时候的味道没什么两样,吃了几口就觉得甜得发齁,所以用它本身的透明薄膜又重新包起来。
带回去没事的时候吃吃还行。
或者给方微,正好她嗜甜,就爱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
“你明天有没有空?”江浅之正一本正经缠绕着顶端剩出来的一截,就听见陆辞渊的问句。
她抬眼看向身边人,问:“干嘛?”
“有东西给你,顺便说个事。”他黑漆漆的眸子闪烁发亮,而后他停了步伐,在等她也停下。
更在等一个答案。
江浅之脊背一僵,噼里啪啦的爆破声里跳出来无数慌张却雀跃的硝烟。
只一瞬,她仿佛拥有了预言家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