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当真
刚才不是热闹的聚会散场,也不是盛大的舞会结束。
但烛光一灭,一切可汲取的温暖消散,微凉之余只剩空洞的悲怆。
江浅之蹲得脚背发麻,摇晃着站起身问:“可以开灯了吗?”
陆辞渊的位置没有响动,等了一会才发出低闷地回应:“等会。”
“过来坐这。”他说了句不太合理的话。
在暗得快要找不着方向的客厅,江浅之只能画出物体的大致轮廓,磕磕碰碰地绕过茶几。
她看得清陆辞渊虚到极致的身影,看不清被他的阴影遮挡的沙发。
伸出手想去拍一拍,手却落在他温热的掌心。
热浪碰撞,陡然升温。
他的手顺势往前抬,转而移到小臂,牵引她稳当地坐在舒适柔软的沙发。
胸膛中又有什么东西在怦怦跳动,暧昧气氛下疯狂叫嚣着。
“不躲我了?”陆辞渊松开手,字句间听不出情绪。
只是短短几个字,暗藏在其中的好些问题才是关键。
江浅之给它作了分解,得出另外两个问句。
为什么要来找我?
为什么要给我过生日?
当然只能不承认,毕竟理由难以启齿。
她支支吾吾地开口,拙劣否定着,“没有躲着你。”
这一刻她开始感谢没有开灯,不然谁都可以在她脸上读出心虚的神情。
“因为。”陆辞渊有预谋地停顿,像在酝酿怎么揭穿她的谎言,“陈厢西?”
江浅之呼吸一滞,失足跌入万丈深渊。
她用指甲在虎口掐出不浅的痛感,也没能让自己相信,从陆辞渊口中说出的三个字。
是幻听。
“你怎么知道他?”尾音在发颤,从未设想过会在这样的时刻听到那个人的名字。
她的跌宕起伏不是因为对陈厢西还有感觉。
而是因为陆辞渊知道,知道缘由。
陆辞渊久久没有说话。
窒息感灌入她的口鼻,快要成毫无生气的木偶。
江浅之想结束这一切,刚撑住沙发要站起时,他终于说道:“你之前喝醉,叫过这个名字。”
她停下手中动作,又重新陷入沙发中。
回想之前那个醉酒的夜晚,只能记起雪与雪人,还有陆辞渊。
苦苦搜寻半天也没找到相关字眼。
“怎么可能,我不记得。”她执拗的相信自己仅存的、有限的记忆。
“骗你干什么。”陆辞渊语气中终于出现一丝不悦。
江浅之挣扎半天也不得不信了,方微不可能跟其他人说这些,陆辞渊也不可能从别的途径知道。
“那我还说什么了?”她低声喃喃道,手又用力掐在虎口。
陆辞渊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
他还是找了个别的借口,想从她口中套出真实所想,吞咽下涩意,接着说道:“也没什么,就是骂了骂渣男。”
这听起来也还算正常,江浅之还以为说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的余情未了的话。
好在没有,毕竟她真的没这么想过。
松开阵阵发痛的手,继续问:“没了?”
陆辞渊低低笑了笑,说出的话戏谑又讽刺,“好像,还指着我说,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浅之:?
这听起来太过荒唐,惊得她在暗处微张着嘴,脑门上打了个大而鲜红却没人看得见的问号。
“所以,你现在是觉得。”他顿了顿,说得缓慢且认真,“我算个好东西了吗?”
陆辞渊在她发愣的间隙抛出一句又一句让她心神不定的话,宛若狂轰滥炸的子弹,不给她留一刻喘息的机会。
她无所适从地揉捏着发烫的耳垂,半晌才说:“算是吧。”
凌晨才回到家的江浅之简单洗漱过后,把自己沉入大床的中心,疲惫的身体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她举起手机正对脸部,看清屏幕上刚刚她发给陆辞渊的消息:【我到了。】
他很快回复道:【好,早点睡。】
按理说他不该这么快回她,吃完蛋糕后他开车把她送回来,这个时候是在回去的路上才对。
明明累了一天全身酸痛,却还是毫无困意,江浅之回想到在陆辞渊家里,那段对话过后。
他没答话,等了一会,起身走动,随着开关声响起,屋内亮起灯光。
因为过于刺眼,她用手抵住眉弓,为不适应的双眼遮去部分光。
耳畔响起他的声音。
他说:“江浅之,我会当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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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江浅之和一众合作的供应商有约,叫上方微和会计将会定在“江记”。
一行人谈话的内容,从货物对出品的影响到切实的需求,餐饮行业对原材料需要严格的把控,容不得敷衍马虎。
如何长久的实现双赢的局面是这次的重点。
进行到尾声时,包厢外传来骚动,甚至有碗筷跌碎声传来。
江浅之与方微对视一眼,尽快长话短说的做了个结尾,逐一握手感谢后,说了些吃好喝好的客套话,就一同退出了包厢。
她垂眼俯瞰着一楼,店内的焦点都聚焦在一名中年男子身上,身旁是一名服务员在唯唯诺诺的低头道歉。
两人赶紧下楼,在楼梯口碰到上菜的小丁,江浅之轻拍了下她的肩,问道:“这是怎么了?”
小丁把视线投过去,皱眉撇了撇嘴,说:“那位顾客说上的菜不新鲜,小苗给他换了份,原来的那份也留下了,要结账的时候他要免单,小苗说要请示下店长,他就气得把都碗筷摔了。”
听她这么一描述,江浅之知道这是又碰到难缠的客人了。
方微在一旁冲小丁点了下头,说:“知道了,你去忙吧。”
江浅之下楼后挤进事件中心点,首先把小丁往身后拽了拽,看见她来了,刚想开口说清事情原委,就被方微拖了过来。
小姑娘委屈得眼眶发红,瘪了瘪嘴,却还是收住。
“您好,我是这家店的老板,请问您是有哪里不满意呢?”江浅之带着笑意装傻充愣,等眼前的中年男子开口,再判断要如何应对。
“你们店这服务员是什么意思?我说你们家菜不新鲜,她还不承认,还说要请示下店长,怎么,拿老子当找茬的啊?”男人一开口就酒气熏天,双颊红得像猴屁股一般。
看样子喝了不少酒,酒精上头的可能性比较大。
江浅之往后挪了难以察觉的一小步,赶紧接话道:“服务员是新来的,可能有冒犯到您的地方,我替她跟您道歉,这顿饭也替您免单,您看这样可以吗?”
话音刚落,脸上瞬间沾上厚重的湿意,她下意识闭上眼,感受到水滴从发梢和睫毛处往下淌。
一路流向肩颈处,所到之处散发着凉意。
还好不是开水。
此刻还有心情想这些安慰自己的话,江浅之在心里自嘲了短暂的两秒。
随着而来的是男人怒气冲天的言语,“去他妈的新来的,我这么好糊弄的?”
人群又是一片哗然,江浅之抬手拂去挂在眼周的茶水,睁眼看着这个不讲理的男人,再看了看一旁的空座和剩了残羹剩水的碗。
他同伴不在,和醉鬼理论好像无济于事。
“先生,有问题我们可以协商解决,但是您现在的行为已经属于寻衅滋事了。”江浅之冷冷看着他,神情严肃地说。
也不知道他能听进去几分。
男人果然勃然大怒,转身拿起对桌的另一副碗筷,还想往一片狼藉的地面砸去。
方微站出来,手里攥着手机,语速极快道:“如果您还要继续闹事的话,那我们只能报警等警察来处理了。”
有人在一旁搭腔,“差不多得了,喝点酒真拿自己当大爷了。”
男人像是拉不下面子,手中的碗仍重重摔在地上。
呈四分五裂状。
“对不起对不起,他喝多了。”一道男声陡然插进来,一位身形消瘦的男子突然冲过来,拖住了男人的手臂。
“王哥,别闹了,咱吃完了就走吧。”大概是看事态严重起来,他拽着被叫王哥的男人往外走。
那王哥还喋喋不休地咒骂着,好在没有要继续动手的意思,也跟着他的脚步往店外走去。
估计是以为他那王哥买过单了,又或是他听完了全程,只是没加入进来而已。
就这么出了店门,头也不回走了。
江浅之冷眼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抬手把碍人的湿发撇到一边,一条毛茸茸质感的毛巾倏地搭到她的头顶,柔顺地垂下。
侧头一看,是方微不知什么时候拿来的,在她头上用力地搓揉了几下,连带着把发丝里的水吸走。
好像没那么冷了。
其实这种天气,就算被泼杯水也没多冷。
就是心里有些酸酸的,想哭。
服务业总是要面对这些事情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不大惊小怪。
但她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她也会生气和难过。
“没事了,回去洗个澡吧,妆都花了。”方微撤回毛巾后挽上她的手,带她离开店内。
身后响起扫帚簸箕以及碎片碰撞的声音。
已经有人在收拾残局了。
回到家,江浅之先把身上湿了的衣服换下,其实已经风干了不少,水主要还是泼在了她的脸上。
拿着衣服出房门时看见方微关心的眼神,她失笑着打趣道:“干嘛,一杯水还能把我泼抑郁了?”
“我在想,得亏不是开水,不然我家浅之漂亮的脸蛋可要毁容了。”方微戳了戳她白皙的脸,指尖陷入,她一松手又回弹。
她们倒是默契,连想的点都这么雷同。
江浅之知道她怕痒,就去挠她的腰,笑骂道:“谁是你家的啊。”
“那不然还能是谁家的,陆辞渊啊?”方微一边躲开她的攻势,一边调侃她。
江浅之听她这话,收回手不闹她了,无奈地说:“不跟你贫,我洗澡去。”
莲蓬头洒出的热水浇在身上,才彻底回过神来。
身上的冷意褪去,水珠迷着眼。
她闭上眼被温暖的水包裹住,压在心底满腔的委屈渐渐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习以为常的麻木。
这个澡洗了很长很久,久到方微在外边叫她,说她电话响了好几次。
她赶紧停住水,急匆匆地擦拭完换好衣服出来。
“谁啊?”她从方微手上接过手机时问了一句,还没等方微回答,就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是来自陆辞渊的四通未接电话。
她诧异地看向方微,用无声的眼神表示疑惑。
方微看着她摊了摊手,装作无辜地说:“我刚刚跟方燃说了一下,没想到他这么大嘴巴,这就传到陆辞渊耳朵里了。”
“你就是故意的。”江浅之看穿她的坏心思,又作势要去挠她,被她不轻不重地拍下手,努了努嘴示意她先回电话。
江浅之悻悻收回手,给陆辞渊回拨了过去。
电话刚一接通,他那边安静得出奇,还没等她问询,那头响起开门声,窸窸窣窣过后,有什么东西被重重阖上,一声闷响。
他低沉性感的声音才穿过电话直抵她耳边。
“下来,我在小区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