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重视
冉珏这一天下午一直泡在技术部门，连黎宇阳同市场部负责人见面这样的“大事”都无暇管。
将市场部负责人排在那么前面，是因为这位赵总监是黎世雄的妻弟，算是总经理的嫡系人马，要不是能力实在不行，以黎世雄的不要脸和黎世英的好说话，估计至少都该混了个集团公司副总。
黎世雄妻子家虽然破产被黎氏吞了个残骸，但黎世英顾及兄弟情面，这些年依从黎世雄的意见，放了很多赵家的亲朋在集团，这也是为什么黎宇阳突然回来后在公司内部也阻碍重重的原因。
在黎世英去世前，冉珏有时见他苦恼于赵家的尾大不掉，也想过股份公司其实就应该公事公办，不该再搞家族经营这一套，特别是一些重要岗位，否则始终是发展的短板。而黎世英的突然去世，潜藏的矛盾更是被完全激发，原本的“血亲”成了不稳定因素，虎视眈眈地盯着本也不该属于他们的利益。
冉珏曾经想过，黎宇阳会不会采取怀柔政策，等事态稳定后再逐一打击清除。可没想到他连伪装都不愿，直接就和黎世雄杠上了。
赵总监是个老油子，对待黎宇阳肯定不会露一句真话，不知黎宇阳会如何收拾这样的人。
她想到就有些躁动。
但再看黎宇阳交给自己的任务，她又不得不沉下心来，翻出上午的笔记，将其中不懂的地方虚心求教于科技研发中心和安全生产部众人。
科技研发中心的负责人刘南奎才不过33岁，是p大自动化与机械应用的博士生，之前被黎世英高薪从研究所挖来的，从长相到打扮都是典型工科男，但人却热心，特别是对冉珏这样嘴甜又谦虚的董事长秘书，他完全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何况冉珏领悟力很高，虽然是门外汉，但很多内容只要他用稍微浅显点的方式解释，她就能瞬间领会，比他以前在研究所带一些研究生一起做实验时，感觉还轻松些，刘南奎就更有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冲动。
刘南奎一直陪着冉珏制定出方案的大纲，才算松了口气，而此时已经是凌晨1点。
冉珏赶他先回去：“方向定了，架构有了，数据你也给我了，我再把文字内容润下色也可以下班了，南奎哥你就先走吧。”
“没事，都这会儿了也不用急于一时，我老婆和孩子都睡了，我就多等等你也无妨，何况我也不想睡。”刘南奎坐在她旁边的办公桌上，随手翻着专业期刊。
“怎么？下午那杯奶茶的效果这么持续啊？”冉珏边打字边开他玩笑，
刘南奎缓缓摇了摇头：“谢谢你下午请我们喝的奶茶，但不完全是因为这个。要怎么说呢？我觉得今天是我进黎氏以来最兴奋的一天，感觉自己有了价值。”
冉珏敲键盘的手愣了一瞬，知道刘南奎谈性正盛，便继续敲着键盘假作随意地问：“为什么？黎董事长之前也一直很重视科技研发中心啊。”
“是重视，不然也不会这么高薪挖我过来，但是冉秘书你知道吗？我一直很爱研究所的工作，可是我离项目主导还太远，跟着的老师又不够大方，我是为了让妻儿有优渥的生活才到黎氏的，内心总感觉自己是为五斗米折了腰。而黎董事长虽然聘我以高薪，企业转型、生产线革新、产品升级、领域开拓……这些都提了很多次，每年的年会都在讲来年要如何改革，可是我们科技研发中心辛苦一年做大大小小的研究和改革建议，永远被采纳的都只有变动最小最无伤大雅的那一个……”刘南奎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来这五年了，从本来就不算踌躇满志，到后来压根得过且过，如果不是老婆提醒我还得保持自身专业素养，我可能连从前的一半都不如了。这么多年，我就没看过哪次核心活动有过我们部门，就连分管的张副总，每年到这层楼来都不会超过10次，像今天这样，董事长亲自和我们每一个人面对面座谈，我真的没敢想……”
冉珏想为黎世英辩驳几句，他真的太忙了，有偌大一个摊子需要操持，连子公司、分公司一年也不见得有机会去一次，哪儿来的时间每个部门去座谈呢？而且前几年虽然环保政策逐年收紧，但还没有明确提出双碳战略，市场决定税额，税额决定了政府的容忍程度，自然不会那么重视技术转型……挖刘南奎、请外聘专家和每年提改革也无非是为了股票而作的噱头罢了。
但她说不出口，因为现在已经是黎宇阳了，黎宇阳重视技术部门，要为黎氏打开更广阔的未来，刘南奎和科技研发中心的“兴奋”是好事，她也不会局限于个人情感而从中添乱。
而刘南奎憋了一天的情感，除了发泄在尽力帮助冉珏上，如今也找到了倾诉的畅快：“座谈会上，我一直在观察黎先生的反应，他必然先对整体的背景都有了详尽的了解，而且是真的从今天的调研中找到了问题，所以才能给这么真实的情感反馈，今天他赞扬的人中，也有不善言辞只钻技术的，照理是不讨好的，可是他却能懂……而且他不光看了听了，还马上派冉秘书你下来跟进方案，这次的改革如果能得到支持推行下来，我们就将抢在全国其他企业前面，成为行业楷模。冉秘书帮我带句话给黎先生，若此次革新成功，就算环保政策不断收紧，未来十年，不，十五年，我们都不用再为这件事费心。”
冉珏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表达对黎宇阳的崇拜，听到最后这一句时，胸口也涌起一阵激动，这阵感情的潮涌激的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敲击键盘的手指也有些颤抖。
可她却实在没有把握这个方案能最终推行。黎世英在整个董事会都还算是注重环保的了，目前的董事会整体思想观念十分陈旧，认为环保就是在应付检查，还持有那种我是纳税大户能得到特权保护的观念，将大型机械制造挪往二三厂区也是为了那边的政策稍微松弛一些，而不是想着先花大价钱从根本上将问题解决。
黎宇阳在自身难保的同时强推改革，她说不清好坏。
但眼下双碳战略喊出了口号，若市长及往上的领导能为了这个技术革新来黎氏开个现场会，倒说不准是黎宇阳的良机。
冉珏敲完了最后几个字，再快速地从头到尾过了一遍，将邮件发出，才抬头对刘南奎微微一笑：“我一定会把话带到的，谢谢你南奎哥。”
刘南奎说完了心底的话，更觉畅快，高高兴兴地同冉珏一起关灯下楼。
此时已经接近两点，除市场部还有人在加班赶展会以外，整栋楼都已沉寂。
冉珏和刘南奎在地下停车场分手，她刚进车子就收到了黎宇阳的微信，三个字：“夜猫子”。
她想了想，回：“答应黎先生的事，不敢或忘。”
“晚了2小时。”
冉珏撇了撇唇：“抱歉，我尽力了。如还有不足之处，敬请批评指正。”
“现在看不动了，明天看了给你回复。早点休息，冉秘书。”
“黎先生晚安。”
黎宇阳回了她一个微信自带的“月亮”的表情。
冉珏本着不让领导做最后回复消息的人的原则，就又回了他个相同的表情，心想虽然姐姐表情包多，但此时不是嘚瑟良机，以默认表情把天聊死最为稳妥。
果然黎宇阳不再回复，冉珏对着不再变化的屏幕弯了弯唇，将手机扣在副驾驶座上，发动了车子。
回到家，发现茶几上有个文件袋，里面隐约可以看到是证件和证明，她蹑手蹑脚地进卧室拿了睡衣，出来时再次路过茶几，终究是又打开清点了遍，才去简单洗漱了，钻进被窝。
陈琪翻了个身，倒也没醒。
冉珏闭上眼，今天的经历又是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过，眼前一会儿是黎宇阳严峻的神色，一会儿是他亲和的鼓励，一会儿是他戏谑的笑容，耳边则一会儿是座谈声声，一会儿是刘南奎的激动，时不时的，还会有方案的数据细节在她眼前跳。
终究没有忍住，冉珏又去摸了抽屉里的助眠软糖。
早晨又醒在了闹钟前面。但她身上软的很，不太想起床，还是闹钟响了后，陈琪起来，才将她也喊起来。
杜雅梅今天特意换了条之前冉珏送她的素色羊绒长裙和羊绒大衣，配了格纹围巾，看上去贵气极了。冉珏一边和陈琪吃着她准备的丰盛早餐一边夸她，连陈琪脸上都带上了几分喜悦。
路上有些堵，又是陈琪在开车，冉珏便在oa上收发下文件，看了没几份，陈琪在等红灯时突然伸手过来握住了她放在腿上的左手。冉珏僵了一瞬，还没来得及反应，陈琪就已放开，淡然说了句：“别看了，本就睡得晚，闭目养会儿神。”
冉珏侧眸看他，依旧是神色清冷的样子，侧颜的轮廓与当年似无半分区别。绿灯亮起，周边的车子开始一并向前蠕动，仿佛带冉珏一同穿越时空隧道，她就真的觉得眼睛有些干涩，便收起手机，闭上了眼。过了会儿才另起话头，说：“昨天中介联系你了吗？”
“傍晚来拍了照片，今天应该就会挂在网上。”
陈琪说完，杜雅梅又补充：“中介说我们那片很受小年轻喜欢，房子保养的又好，应该很快就能卖出。小珏你价格别为了抢时间定太低了。”
“好，我心中有数的。”冉珏闭了会儿眼睛，心里却还是静不下来，想睁眼继续看文件，指尖在手机背面摩挲了几次，终究是忍住了。
三人到售楼部时，时间刚过9点，门前已经排了长队，工作人员正在逐一核验资料放行。等到了冉珏他们时，她电话突然响了，见是小林，她便接了起来，示意陈琪出示他手机上的中签短信给工作人员查验，自己则往后退了几步。
电话那头林助理的声音压得很低，又有些慌乱，：“冉姐，黎总来了，说要见黎先生……”
这就忍不住了？
她还当黎世雄会骄傲到底。
等下，不对。黎世雄这来势汹汹的主动见面必然是为了昨天黎宇阳去了厂区又见了他妻弟的原因，说不准就要给黎宇阳扣上对高层和董事无礼的帽子。
“我马上回来。”冉珏下意识说出口后，陈琪回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又惊又冷又怒，冉珏不自觉瞥开目光，又握紧了拳，来抵消陈琪眼神的穿透力。
而电话那头却响起黎宇阳的声音：“叔叔这会儿上门，是以总经理的身份呢还是叔叔的身份？”
声音渐远，也没听清黎世雄的回复，显然是黎宇阳迎着黎世雄往自己办公室走了。
冉珏这会儿也镇定了下来，她不是黎宇阳的保护伞，他并不需要她在，何况她这会儿赶回去可能他们都“打”完了。
“小林，你去泡茶，黎总最喜欢的太平猴魁给他泡的浓一些。送水的时候，黎先生若没让你出来，你就留在里面做记录。黎先生若示意你出来，你就多进去加几次水。”
“好的，”小林快速领命，“冉姐，我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没有？”
冉珏正要说话，却突然卡住了。
因为她在陈琪找短信时，看到了屏幕上一瞬即逝的一条短信内容。
“您尾号6119的储蓄卡于2022年2月24日20时49分经微信支付消费了人民币376元，活期余额……”
后面的内容被折叠了。
但冉珏第一反应也不是好奇这个。
对数字天生敏感的她，注意到这条短信是为了这个卡号……
6119……不属于她所知道的陈琪的任何一个账户。
陈琪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张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