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对等
一厂区门口，张副经理和魏厂长率队迎接。
黎氏一共有四个厂区，一厂区不是最大的，却是离总部最近的，这两年机械传动运输等大型工业设备的生产逐步挪往了二三厂区，这里主要生产一些智能家电的芯片和中小型制冷设备的压缩机。
黎宇阳微笑着同魏厂长握手，由他带着几个副厂长和技术总监一起陪同着进入厂区。
进生产区域前要佩戴口罩、帽子和鞋套，当穿鞋套时，黎宇阳正在问魏厂长一个问题，冉珏见他专注就打算帮他穿，结果被他稳稳托住了手，他状似无意地瞥过她一眼，继续聊着天，从她手中取过鞋套，自己穿上了。
冉珏抿了抿唇，自己也转过去穿戴，知道今天要进厂区，她特意穿了平底鞋。
从产量到工人数量到生产线的运作时间、维修保养，再到环保指标、部门抽查频次和运作中的主要问题，黎宇阳问话问的很细，张副总因为数据不熟悉直接被黎宇阳轻飘飘地看了好几次，而魏厂长说的几个数据同冉珏的预案中不一致的，黎宇阳没有留情面地多问了几句，冉珏也及时地记了下来，并示意曾助理下来再核实。
黎宇阳还随机问了几个一线员工工作情况，没有问就在参观路线上的，而是拿来今天白班的打卡记录对着点的。
冉珏有些想提醒他，虽然新官上任三把火，但是第一次没必要做的这么绝。
一厂区虽然一向以自己为嫡系而骄傲，却也因为就在集团眼皮子地下，大概率是没什么大幺蛾子。
但看着黎宇阳工作时冷峻的侧颜，她什么都没说。
是她该去习惯老板的做事风格，他做的欠妥之处，她想办法帮他圆过来就是了。
于是在又一次，黎宇阳把张副总和魏厂长问住，需要分管的王副厂长现身解答时，冉珏笑着说：“黎先生，这位王厂长是张总和魏厂长重点栽培的，再三在领导层面前夸。”
意思是分管能干，那也是上司栽培有方。
黎宇阳一勾唇角，点了点头，对张总和魏厂长道：“有这样能干的副手，的确没必要事无巨细全部过问，掌握大局就可以了。不过厂区虽然只负责生产，很多事情都流水化作业了，依然要居安思危，主动作为，不能一味地满足现状，毕竟生产是企业存在的根基，董事会很多决策都依赖于你们一线生产的数据。”
这就是肯稍低气焰地宽抚了。
冉珏笑了笑，发现黎宇阳噙着笑意的眼神瞥过来，又赶紧屏住。
黎宇阳眼神越过她，看向王副厂长，肯定地而宽慰地说了句：“好好干。”
随后就又继续往前走了。
在魏厂长他们紧随而上的时候，冉珏听见了不知谁长舒了口气的声音。
大概是因为这种压力终于不是她一个人面对，冉珏心情愈发愉悦，三两步追了上去。
参观完后便是座谈会，在黎宇阳和蔼可亲的鼓励下，安全生产部、科技研发中心和厂区的中层们就发现的问题和意见建议畅所欲言，中间不乏颇有见解的。就是部分内容太过专业，冉珏听不太懂，只能先一字不差地记下来，打算下来再求教专业人士。
张副总和魏厂长进行了类似表态的发言，对刚才自己不熟悉的地方道了歉，又承诺下来会做的更好。
轮到黎宇阳总结讲话了，他先是感谢了一厂区兢兢业业谋划生产的辛苦和对黎氏所作的贡献，肯定了一厂区在整个黎氏中的地位，说的魏厂长面带红潮。而后他又将方才自由发言中说的比较好的人单独点了出来，近30个人乱序发言，他没做任何笔记却一字不差地记得谁说了什么，被点名表扬的员工自然欣喜若狂，没被点到的也觉得受益匪浅，大家都大有一副要撸起袖子加油干的冲劲。
冉珏突然想到了黎世英，眼眶就有些酸涩了起来。
黎宇阳的眼神却突然飘来，冉珏一惊，低下头假装眼睛不舒服揉了揉，想他必定有什么吩咐，就躬身上前，附耳他唇边，结果他就问了两个字：“满意？”
冉珏不可察地微微一颤，耳朵因为他的话，升腾起一股热意。
想到座谈会是自己的提议，虽然觉得他挺无赖的，但方才心中涌起的信心与感动尚存，于是微偏过头，认真看着他说：“谢谢黎先生。”
“该是我谢谢你，”黎宇阳从她颊边的碎发中，看到了她粉起来的耳朵，越发觉得她看似老辣却实在不经逗，笑了笑才继续说，“中午我请你吃饭。”
魏厂长应该准备了……
冉珏视线刚瞥向正在致谢的魏厂长，黎宇阳就又低声说，“羊毛出在羊身上。”
冉珏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餐费不从厂区运行经费出，也是魏厂长私人人情，无论哪样，对他来说都没半分好处。
他如果不留，魏厂长招待大家吃饭的餐标肯定就会降许多，从运行经费里列支也说得过去。
但他如果说是不想在酒桌上任由魏厂长他们讲人情，听上去是不是就显得不那么……抠门？
但冉珏决定不再辩驳：“好的，黎先生。”
这边魏厂长也结束了煽情和对自己员工提的要求，带着请示的眼神看向黎宇阳。
黎宇阳说完散会，魏厂长起立道：“黎先生，我让人准备了午饭，这会儿时间也晚了，请您和大家一定赏脸留在这里吃饭。”
黎宇阳礼貌笑笑：“谢谢魏厂长盛情，我中午已经另有安排，下次吧，我来请客。张总，麻烦你和曾助理中午以茶代酒帮我敬大家几杯，今天收获不少。”
被点到名的张副总和曾利立马颔首应是。
黎宇阳也不待魏厂长再挽留，同他握了握手，又向场内环视一下，笑道：“我不在，你们中午自由一些，下次我们再聊。”
魏厂长让王副厂长领大家先去吃饭的地方，自己则坚持送他们送到了门口。
待车发动，冉珏想了想，侧转身问黎宇阳：“黎先生，或者我们回去吃食堂吧？”高管食堂是随时都可以去点餐的。
“怎么？不好意思让我请客？”黎宇阳不知道正在手机上看什么，闻言抬头瞥她一眼，眸中含笑。
冉珏还没说话，他便又道：“后面有的是机会吃食堂，最近不想去。”
也对，他毕竟也还没正式与高层见面，在食堂碰见多多少少会遇见些麻烦。
装高深莫测就要装彻底，他是在等着这些人主动上门找他。
于是冉珏不再纠结：“黎先生想吃什么呢？我来订餐。”
他不答反问：“公司定的误餐补助是多少？”
冉珏愣了一瞬才答：“每餐的标准，您是200，其他高管160，中层100，普通员工70，董助室全体按照中层标准计算。”
“你看着安排吧，”黎宇阳拇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敲击，“你和王师傅去吃，给我带份回来就可以，不要太辣的。”
就这样？
冉珏心底松了口气，她目前确实也不想陪这尊大神一起吃饭，总感觉会消化不良。“好，谢谢黎先生。”
“谢我干什么？超过标准的我又不给你报销，”黎宇阳边回复消息边道，唇边的笑意带着戏谑，“而且午饭不会让你吃太久，上午的会议记录你让曾利做就好了，自己将所得所获总结提炼，在技术部门指导下，把一厂区生产线改良方案今天内发给我。”
“好的……”即使他不说这个理由，她也不敢让他饿太久啊，“黎先生我们还去考察其他厂区吗？”
“股东大会前我暂时不去了，你和曾利带着两个部门负责人去。”可能是在车上看手机有些不适，黎宇阳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冉珏看他脸色似乎不太好，不由皱了眉：“黎先生，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没事，我时差还倒的不太好，”黎宇阳睁眼，目光又复清明，冲冉珏笑笑，道，“今天下午我见市场部负责人，你帮我准备一杯意式浓缩。”
冉珏应是，心里生出的几丝异样情绪，她也不知道是愧疚还是不忍。
午餐她选择了办公楼下不远处的跷脚牛肉，上菜的时候，她想了想，拍了张照片发给黎宇阳，问他：“黎先生，这个可以吗？”
到午饭结束，黎宇阳都没有回复。
冉珏抿了抿唇，还是用自带的餐盒给他打包了一份嫩牛肉片拼肥牛，又在隔壁日料店买了寿司一起带上去。
她轻声敲门，片刻后才有一声模糊不清的回答：“进来。”
冉珏进去，见黎宇阳缓缓从趴着的大板桌上直起身，眼睛都没有完全睁开，甚至一向略显锋锐的眼神都透着迷蒙，她走近了两步，绕过电脑显示屏，更看清了他脸颊被压出一片桃粉，整个人在正午整个人看上去竟然有些……青涩和可爱？
觉得一向讨厌严酷的老板可爱是什么感受？
感受是或许没睡醒的是她。
仿佛是也觉得她想法非比寻常，黎宇阳轻轻咳了一声：“我需要咖啡。”
“您先吃饭，空腹喝咖啡伤胃，”冉珏把手中的保温袋放在桌面，打开，拿出玻璃饭盒：“这是跷脚牛肉，是杉市那边的特色，牛肉汤很鲜美，肉片又很嫩。您如果愿意，还可以试试蘸点干辣椒面，很绝。”
冉珏边说边看他脸色，见他没有表示出反对或不满，便没打开第二个袋子里的寿司，免得他又取笑她……
汤很热，盖子一开边飘出氤氲的香气，剔透的玻璃饭盒也趁的汤鲜肉美，黎宇阳被勾的感受到了腹中饥饿，很诚恳地道谢：“有心了。”
不贵但有特色，清淡但不是无味，汤菜又不容易冷，微寒的天气下吃了会很暖和，是冉珏能想到的就近又快速的最优解。
冉珏见他满意，心里也是放松，准备趁着他吃，不动声色地把寿司带出去：“黎先生您先吃，我出去给您准备咖啡。”
她提起桌上另一个袋子准备转身，忽地念及一事，又止住了步伐，“黎先生，明天上午如果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我想请半天假，准备新买套房子已经摇中了号，明天去选房签约。”刚刚吃午饭的时候，销售给她电话，说明天上午就会轮到她的号，让她准备好资料，如果已婚就必须夫妻双方都到场。她问了陈琪，陈琪同意了。
黎宇阳颔首：“可以，恭喜你。”
冉道了谢，又说：“那我明天下午开始和曾助理一起去巡厂，四厂区在邻省，所以最快也需要两天半才能看完回来。”
“好。”
冉珏心道，这是真的没有睡醒？这么好说话？
在请假前，她还有些担心会被他为难，毕竟他太难琢磨。
结果预想的困难都没发生，就连寿司也可以暗渡陈仓，冉珏心情愉悦地转身往门口走。
走到一半却被喊住：“冉秘书，你要把planb吃完哦，还有上午的三明治和土豆沙拉，别浪费食物。”
冉珏停下步子，闭眼，压下心底又被他看穿并嘲弄的挫败感后，才微笑着回头：“黎先生您放心，办公室人多，不会浪费的。”
“那就好，这个牛肉很好吃，谢谢你。”黎宇阳慢条斯理咽下嘴里的牛肉后，又一次夸奖了她。
打一棒子给一甜枣，她才不稀罕呢！
总有一天，有他用得上自己的planb的一天。
冉珏心里忿忿，面上却很礼貌：“黎先生您客气了。”
出得门，她手机震了两下，拿出来一看，是黎宇阳国外的助理michael发来的微信。
回答了她中午问他的，关于黎宇阳是否抠门的问题。
michael的回答，满是溢美之词，撇去那些浮夸，翻译过来大概是这么个意思：黎宇阳完全不吝啬，而是节约的美德。他是个天生的商人，会给一切事物标上价值，不会轻易付出比这个价值更多的东西。”
冉珏提炼了下，那就是现实呗？
想到他曾经说过男人都现实，感觉他对自己认知还是准确的。
而michael又进来两条信息，问冉珏为什么会这样问，让她不要误会黎宇阳。又说黎宇阳是世界上最好的老板，拜托冉珏一定要好好对他。
冉珏盯着手机，怀疑自己英语水平下降理解出了差错，这要不是michael有受虐倾向，要不就是michael在说反话。
想了想，她还是回复michael让他放心，她一定会好好对他的。
退出消息页面，发现她收到了黎宇阳的400元转账。
她想到michael说的价值对等的话，自嘲地弯了唇角，迅速点了收款，又转回去220元，并附上了跷脚牛肉的票据和寿司的消费记录截图。
黎宇阳知道她这是“记恨”上他看破的planb了。
顺着往前翻，又翻到了刚刚因睡着没来得及看的跷脚牛肉的照片，在餐厅暖色的灯调下，愈发显得色香味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