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其他小说 > 你是我的徘徊不肯前 > 第13章 第13章

第13章 第13章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探监的时间并不长,谢抚松甚至没能等到景翳醒来就不得不离开。谢抚松心酸之余又忍不住庆幸,幸好景翳醒来不用面对离别。

    在回首都星的飞船上,谢抚松显得异常的沉默,沉默到谢兰树也说不出一句话。

    飞船停靠的地方却不是停靠港,但谢抚松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哪里。

    是烈士纪念碑。

    自人类联邦成立的那一天起,首都星专门建立了一座城来建设烈士纪念碑,以纪念那些浴血疆场、为人类联邦的未来付出鲜血的alpha们。

    谢抚松恍惚知道谢兰树为什么没带他回家而是来到这个地方了。果然,谢兰树在谢抚松身边轻声说:“松松,我不是想强制什么,我只是尽我作为一个哥哥……最后的努力。我知道你已经下定了决心,可是我还是想试试,看看这件事还能不能有转圜的余地。”

    谢兰树去了远处抽烟,给了谢抚松一个安静的环境。

    谢抚松目之所及,是一座座高大的纪念碑,上面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名字——这些名字的主人,都将鲜血洒满了星空。

    谢抚松知道谢兰树想做什么——谢兰树想让谢抚松亲身体会一下,alpha对人类联邦,究竟付出了什么。

    因为alpha付出了太多的鲜血,所以,当他们死里逃生,从战场回来的时候,他们不应该再受到易感期的折磨——就如那个强行标记了薛繇的alpha,如果他易感期突然发作的时候没有薛繇在附近,那么他将成为太平间的一具尸体。

    所以人类联邦没有人指责那个alpha,包括omega,他们都希望薛繇和那个alpha喜结连理成就一段佳话。因为这件事的背后是整个联邦的约定俗成:alpha付出生命保卫联邦,omega则付出婚姻来保护alpha。

    这对omega来说不公平,但也没有人说过alpha成年后必须进入军事学院不公平。alpha接受了不公平,那么omega也该接受不公平。

    太平盛世才有资格说公平与否,当生存都是未知数,一切高于生存的需求都是空谈。

    我该放弃吗?谢抚松问自己,我真的错了吗?我只是想和我爱的人长相厮守而已啊,为什么这样平凡的心愿就不能达成呢?

    爱一个人,是罪吗?

    谢抚松忍不住地想起了景翳。如果景翳在这里,他会怎么回答呢?

    这一瞬间,谢抚松仿佛听见了景翳在他的耳边低语:“哥哥,我好怕你放弃,却又希望你放弃。”

    是了,景翳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永远不会干涉他的决定,哪怕他的决定会让景翳心如刀割,景翳也只会笑着祝福。

    谢抚松突然想哭,却不知道他该哭什么。

    但是他想,他注定让他的哥哥失望了,因为在他的心里,景翳高于一切。

    景翳醒来的时候,谢抚松已经离开了。他有点难过,又有点庆幸。这一刻,他竟突然有些希望谢抚松永远不要再来——他希望谢抚松从此忘了他,然后快快乐乐地过完后半辈子。

    可一想到谢抚松的未来没有他,谢抚松会和一个alpha过一辈子,景翳又觉得嫉妒。想到谢抚松会为了别人绽放笑颜,他竟觉得刺眼。

    景翳摇摇头,把心里不合时宜的想法全部放出脑海——谢抚松不会放弃他,谢抚松才不会和别人过一辈子。

    景翳坐在椅子上,突然看见了一些不属于这个屋子的东西。很明显,这是谢抚松送来的。

    亏谢抚松还有点良心,景翳忍不住翘了翘嘴角。他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那个盒子,猜想谢抚松会给他留下什么。

    是一封信,还有一件白衬衫。

    景翳将那件衬衫拿出来,清冷的雪松味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让景翳刚刚平静下来的心跳又隐隐有加快的趋势。

    谢抚松的信息素还是那么好闻,景翳摩擦着这件衬衫,想到这件衬衫曾亲密地接触谢抚松的肌肤,接下来又会碰到他的皮肤,脸都忍不住微微泛红。

    他像是被烫到一般慌忙放下那件衬衫,拿出了谢抚松给他写的信。

    信封上是一句肉麻到了极致的话:吾爱景翳亲启。

    景翳的指尖忍不住碰了碰“吾爱”那两个字,想着谢抚松也会在写完后摩擦着这两个字,一时间觉得手下触碰的不是冷冰冰的纸张,而是谢抚松的指尖。

    他平时最喜欢把玩谢抚松的手——谢抚松的手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的手,如玉修长,触手温凉,偏偏抱住他的时候又是那样有力。

    景翳展开信纸,谢抚松遒劲有力的字体映入眼帘:

    【院子里的海棠花开了,我画了花开的样子,画完之后却总觉得缺了什么。后来我才知道,画里缺了一位佳人。

    小翳,等我,我一定接你回来。】

    景翳瞬间红了眼眶。

    没人比他更懂这件事意味着什么,在他被转移到深海监/狱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次他可能真的没有以后了。

    他有很多次都徘徊在死/亡线上,每一次他都觉得他能冷静地面对死/亡。在他被侮辱的时候他没怕过,在他杀/了/人后他没怕过,他一直都是冷静地面对未来可能的狂风暴雨。

    他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慌张。

    如果他真的死了,那么谢抚松该怎么办呢?那个爱笑的少年,那个笨拙的少年,会不会就那样湮灭在了时空里?

    从未有现在这一刻这样强烈,景翳希望谢抚松忘了自己。

    如果谢抚松忘了自己,他会和一位优秀的alpha结婚,也许会生好几个孩子,谢抚松会在谢兰树和他的alpha的保护下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做一个幸福的omega。

    而景翳,什么都给不了谢抚松。景翳恍然发觉自己的自私,竟让谢抚松的未来蒙上了这样重的阴影。

    【小翳,我爱你。】

    景翳突然觉得,这就够了。只要谢抚松爱他,这就够了。只要谢抚松爱他,他为谢抚松去死也没什么不可以。

    谢抚松爱他,没什么能比这个事实更让他觉得有死/亡的动力。

    景翳的案子很快到了开庭的那天,谢抚松动用贵族的权利,以这件案子涉及国/家/机/密为由,拒绝对外开庭。

    但所谓的保密开庭,保密的程度也有限,贵族联盟、议会都有正经的理由坐在旁听席上,所谓保密,也不过是向普通群众保密。

    但即便如此,谢抚松依然坚持——他不想他的景翳被一群人当猴看。

    原告方是公诉人,在庭上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所言无外乎景翳的所作所为将对联邦造成怎样恶劣的影响。

    谢抚松坐在旁听席上,冷眼看着公诉方的律师喋喋不休,眼神冷漠得可怕。

    谢兰树拍了拍谢抚松的手,谢抚松垂下了眼,长长的睫毛掩盖了他的情绪。等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已经平静地看不出情绪了。

    景翳作为被告,竟然也意外地冷静,仿佛将要面对一生的牢狱之灾甚至是死亡的人不是他一样。

    景翳的律师是谢家养的律师团,在界内十分有名。

    景翳听着律师为他辩驳,力求证明他无罪,心里却平静地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

    其实他早已有了准备,不是这一次,也总有下一次。作为一个omega,他很清楚,他的时间不多了。在深海监/狱的时候,他能感觉得到,他的发/情周期在紊乱,他的信息素已经在渐渐地不受他的控制。

    这个事实正毫无顾忌地向景翳揭开一个残忍的事实——他需要一个alpha。

    这一天竟然比他想象的,来得还要快。

    明明他今年才二十岁,在腺体上的问题竟然已经和二十三岁的谢抚松一样了。他还记得谢抚松二十二岁那年突如其来的发/情期,差点要了谢抚松的命。要不是陆峙正好在场给了谢抚松一个临时标记,谢抚松可能早就出事了。

    而谢抚松出事之前,就有了腺体的问题。景翳现在的问题,和当初的谢抚松太像了。

    谢抚松靠着陆峙的临时标记撑过了那段时间,但他的身体越来越差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近一年里谢抚松感冒发烧的次数比他过去二十多年里加一起的次数还要多,只是谢抚松不说,那么景翳就当不知道。

    可景翳……他可能甚至没有办法靠着alpha的临时标记强撑。

    他曾经的经历让他的身体出现了很大的问题,当初那段时间里他被注射了数不清的药物,看似对身体没有伤害,但实际上早就让他的腺体岌岌可危。

    当初还能够自欺欺人,但在深海监/狱的日子让景翳十分深刻地认识到一个事实——他可能会比谢抚松出事得要快。

    谢抚松一直都以为身体先出问题的人是他,可景翳知道,先死的人会是自己。既然他已经注定不能给谢抚松未来,那么他不如放手,这样谢抚松就会有一个虽然没有他的参与、但是一片光明的未来。

    所以,景翳淡淡地开口:“我有罪,我认罪。”

    此言一出,满堂静寂。

    高坐明堂的法官第一个开口:“景先生,请问您刚刚说什么?”

    景翳面容沉静,原本精致可爱到显得幼龄的面容竟也无端让人信服。他再一次开口:“我认罪,因为我的胆大妄为制造出了zv-0402药剂,差点造成联邦的动乱,关于这一点,我认罪。但是,”

    景翳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他所说的话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中:“我生于联邦,长于联邦,我视联邦高于我的一切,我深深地爱着我的祖国,我从未想过背叛。”

    就像是他明知zv-0402药剂可以让多少omega脱离发情期的苦海、但是他从未想过将这支药剂流传于世,因为他明白,zv-0402药剂的流传于联邦无益,只会造成整个联邦的动乱。

    他可以为了谢抚松付出一切,但不包括背叛联邦。也是同样,他可以为联邦付出一切,但不包括背叛谢抚松。

    他撒谎了,景翳在心里想,他在这样神圣而庄严的时候撒了谎,骗了所有人——在他心里,联邦高于无数的东西,但不包括谢抚松。

    景翳的话出口,满堂客都在沉默。谢抚松的脸色惨白,他的腿动了动,竟仿佛是要冲上台前。谢兰树眼疾手快地拦住了谢抚松,紧紧地握着谢抚松的手,不让他动一下。

    在联邦,法律高于一切。贵族联盟也好,议会也罢,没有谁能够无视法律的条款,挑衅法律的尊严。

    谢兰树在谢抚松的耳边轻声说道:“松松,放心,他是卢科。”

    卢科,平民出身的大法官,素来以公平著称,从不会因为任何事而偏私。

    卢科的名字安抚住了谢抚松,谢抚松咬着下唇硬逼着自己坐了下来。

    谢抚松从未如此慌张,他甚至不知道景翳为什么要在法庭上说出这样的话。明明说好了,景翳在法庭上保持沉默,一切交给律师——可景翳居然食言。

    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了谢抚松——他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好像知道景翳为什么会这么做——可他不想相信。

    景翳才二十岁,只要他想,他就还有很长很长的一生,前途无量的未来……一切光明都在向他招手,他为什么偏偏要走向黑暗?

    谢抚松的紧握双手,指尖甚至将掌心划破——他想到,他也有某时某刻,会想要放弃,想要一走了之。

    最终的结果让双方都没法开心起来——卢科判了景翳终生管制。

    所谓终生管制,就是服/刑之人终生都要受到联邦安全局的管制,一举一动都要被记录在案——但也仅此而已,除非触犯法律,否则安全局不会干预服/刑之人的举动。

    议会一方不开心,因为这意味着他们之前的举动全部白费,在他们的眼中,景翳几乎是没有收到任何的惩罚。

    但谢抚松和景翳也同样开心不起来——两个omega相爱是违法的。景翳被终生管制,意味着他们在安全局的监视下,再也不能有任何超出“友情”的举止。同样的,omega超过婚龄不结婚也是违法的,这意味着景翳必须结婚。

    ——这个结果比起任何惩罚都让他们难过。

    景翳被当庭释放,然而他笑不出来。他走到谢抚松的身边,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哥哥”。谢抚松把景翳牢牢地抱在怀里,红了眼眶,却无话可说。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