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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在咖啡店简单谈了两个小时之后，季扶摇忽然说：“等你出道之后，更多情况下你是作为一件商品出现在粉丝面前，你的一切都需要经过包装或隐藏，比如你的性格、你的经历……以及你的家庭。”
季扶摇说的时候，一直在观察向北的表情。
从始至终，向北都是摆出一张立即可以在微博上营业的笑容，不是之前的表面乖巧实则恶心季扶摇，也不是最开始的桀骜不驯。他现在的表情完美符合接下来的人设，他也用行动实践着刚才放出的话：北哥最专业。
笑容干净乖巧，是晨间嫩叶上挂着的晶莹露水。
签约之前，季扶摇对向北的情况有过粗略调查。所以，他自然知道提前预支的一百万究竟拿去做了什么，自然也知道向北的原生家庭大概是什么样子。
这样的原生家庭，不可谓是一个地|雷。
无论是有朝一日向北成名之后他们过来吸血，还是被对家恶意添油加醋地爆出来，都可能成为致命打击。而其中，向北的态度至关重要。作为一名金牌经纪人，他需要了解向北的态度，提前作出预案，然后防患于未然。
可惜，季扶摇什么都没看出来。
就好像被父母出卖的人不是他。费尽心思拿一百万去替父母还高利|贷的人也不是他。
向北的表情平静极了，笑容干净腼腆地说着恩断义绝的事情：“我和向赫、何芳草不会再有任何联系。转账记录，均有保留。如果需要其他证据，我可以提供。公司有任何安排，请随意。”
季扶摇又看了向北几眼，还是什么也看不出来，只好收回目光。两人无话，直到季扶摇看向北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才起身来。
“吃饱了么，小酷哥？吃饱了就跟我走吧。”他眨眨眼，吐字异常清晰，笑容却恢复一贯的不正经，“跟我去看看你以后的家。”
说完以后，季扶摇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向北，准备欣赏向北接下来的反应。诚如他所料，向北的确很惊讶。不过惊讶眨眼即逝，剩下的还是套在脸上没什么变化的表情，“公司提供的公寓吗？”
季扶摇有些失望，“对，有什么想要拿走的吗？我可以陪你回去。”
向北：“不用。所有需要的都带上了：手机、身份证、合同，以及……”向北们。
“以及什么？”季扶摇最后没听清。
向北摇头，没有回答。
说来也奇怪，排名倒数的a省的隔壁，就是跻身全国前五的s省。季扶摇所属的顶峰娱乐，其总部就在s省的省会闵市。从向北所在的地方到闵市，大约要花六七个小时的时间。
一路上向北并不轻松。季扶摇时不时地会问他一些东西，那些问题看起来无关紧要，但串联起来却可以得到很多信息。即便有岁余年在脑中进行指点，对向北而言，和季扶摇交谈也是一件劳累心神的事情，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到达公寓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二点。
夜风微热，蝉鸣清脆。
这是向北第一次离开a省。s省和a省很不一样，就连路旁的行道树也大不相同。向北盯着左前方高大的桂树，一时间有些失神。乘着夜风，桂花浓郁的响起包围着向北，像是精致甜品店里浓郁的奶油香。在桂花树旁，还有一丛低矮的乔木依靠着，上面点缀着一簇簇的黄花，同时散发着扑鼻香气。
和a省不一样。
a省的行道树在路灯下，是黑黄的，沉默地驻守在路旁。
“小酷哥？”季扶摇眨眨眼，似笑非笑，“那儿有什么好看的，你在看什么，让我也瞧瞧？”
向北回过神，所有情绪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微微垂下眼眸，只望着脚下细长的影子，“没什么。”
把向北送上楼，略微讲了一下房间的注意事项之后，季扶摇就直接离开，让向北好好休息。
送走季扶摇，关上门，憋了一整天的三四北立即在脑海里闹腾了起来，“哥你还愣着干嘛！”这个时候，向北方才如梦初醒，脸上的所有沉静连同莫名的情绪也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向北的表情管理当即失控，恢复了所有的生机与活力。他豪气万千地踩着一根小板凳，宣布道：
“猴孩儿们！从今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根据地啦！”
“哥……你得意忘形了。”
“可去你的吧！你才是猴儿！”
“啧。”
三四北齐齐表示此人精神不正常，向北也不在意，甚至都忘记纠正提醒要尊敬“长兄”的事情。
公司分配的单身公寓，其实也不大，不到四十平米的样子，一室一厅之外就再无其他，连个像样点儿的厨房都没有。公寓内部的装修也很简单，也就是售楼处样板房的装修，谈不上什么以人为本、舒适贴心。
尽管如此，向北嘴角的笑容还是快咧到了耳根。他先去卧室溜达了一圈儿，这儿摸摸那儿瞅瞅，然后停在客厅的窗户旁。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冷却下来。这里是二十五楼，从上往下看，看不见行道树，偶尔路过的车辆也如同蚂蚁。
向北没有一直往下看，他抬起了头，看向了天空中的那一轮明月，和a省一模一样的月亮。他怔怔地看着月亮，刻画下每一个细节。忽的，向北出声道：“你们说，站高一点，月亮会更好看吗？”
三四北争先恐后道：
“你是不是傻！看什么月亮，当然是去看大海啊！”
“好看！”
向北还是没有说话。
岁余年却问：“最高的建筑是哈利法塔，总高八百二十八米。最高的山峰是珠穆朗玛峰，高约八千八百四十四米。最远的空间站，距离地球三百五十九公里。你想站在哪里看？”
向北一怔，愣愣道：“我想上天。”
向三四北：哈哈哈
向北这下子也跟着笑了起来，嘴角扬起，眉目间尽是少年的张扬与自信。向北声音清朗，充满着锐气，“我想爬到月亮上，怼着看！”
岁余年低眉一笑，轻声道，“好。”
虽然已经是十二点，向北并不觉得困倦，相反现在很精神。他从冰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好吧，他原本是打算拿可乐的，但被岁余年强力镇|压。
打开电视，随便调到某个台，向北盘坐在沙发上，开始了向北们之间的家庭谈话（。
“你们觉得季狐狸怎么样？”向北喝了一口矿泉水，咂巴一下，果然没味儿不好喝。
向二北首先表明态度：“哥，我觉得你需要小心季扶摇。”
向三北紧跟其上：“切，你都说他是狐狸了，还能怎样。”
向四北附和道：“对。”
他们都不觉得背后八卦别人是一件不好的事。毕竟，和别人讨论才叫八卦，和自己嘛……充其量叫做分析。
嫌弃地抿着矿泉水，向北一边听着二三四北们叽叽喳喳的讨论。他也不吭声，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悠着水瓶。二三四北对季扶摇的兴趣不大，刚开始说了几句之后，话题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向北自恃是几个猴孩子的大哥，他有义务与责任维护起大家庭的和睦。他把水瓶放在桌子上，换了个姿势，微微倾斜身体双手捧着脸：
“小五，你怎么看？”
二三四北立即停止讲话，他们知道这是向北在让小五早日融入他们。
突然被cue的岁余年也知道向北的用意。不过，比起那个，他更想以此为引入，教向北一些识人之术。于是，他极其自然地反问道：“你觉得季扶摇是一个怎样的人？”
“哎哟，我家小五不错哟。”向北挑眉，兴味十足，“我怎么看季狐狸？啧，他呢，再过几年等他发了福，一定是那种典型的油腻老男人。”
一听到“老男人”这三个字，岁余年额角的青筋直跳。季扶摇现在不过二十五六岁。季扶摇尚且如此的话，比季扶摇还要大上一两岁的他又是什么呢？
头一次，岁余年对自己的年龄敏感起来。
向北并不知道岁余年的心理活动，继续说：“满嘴火车炮，就会画大饼和骗人。嘴里虚虚实实的，没一件省心。呵，在《造星》里从倒数第一到第一的励志人设？呵，听着是得劲儿，万事俱备只差第一。还有那啥，借穆雨辰的东风？这说白了不就是走的黑红路线，先把流量骗过来么？还真以为我是傻白甜啊。”
向北犀利地吐槽着，岁余年听的时候眉眼含笑，一股骄傲感油然而生。向北看得很透彻，没有被季扶摇描绘的美好未来所迷惑。
吨吨吨地喝完瓶子里的水，向北最后总结道，“哦对了，刚才瞅你们讨论得挺激动的，甚至开始考虑在粉丝见面会上要准备什么礼物。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哥提前给你们打个预防针，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季扶摇是靠不住的，粉丝也是靠不住的，唯二靠得住的，只有小钱钱以及……”
二三四北撇撇嘴，齐声道：“知道知道，靠得住的只有小钱钱以及哥！”
向北满意地笑了：“乖！睡觉咯！”
二三四北纷纷表示好的，唯独岁余年：“在睡觉之前，有一项提议要发起。”
向北愣了愣，不知为何他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小心警惕地试图采用拖延战术：“现在挺晚了，为了保证健康作息，不如早点睡觉！”
向北在那里警惕，岁余年的用词——“发起提议”——却让二三四北有些好奇和兴奋。“是什么是什么？小五你快说！”“别听哥的，他等会儿估计还要失眠，换老二酝酿睡意。”
“既然大家都认可除了、‘哥’谁都靠不住。”虽然说着说着就习惯了什么的，岁余年在提到“哥”的时候微微一顿，一股羞耻感还是油然而生，有些不自然。
“那么在这种陌生的情况下，如何提高本身的实力是最重要的目标之一。无论是在娱乐圈的角度，还是在整个人生的立场，知识的重要性毋庸置疑。知识本身不仅可以提高外界的认可度，还可以锻炼思维开阔视野……”岁余年的声音很有感染力和信服力，让人不知不觉地就跟着他的思路走下去。
在经过反复论证和不断强调之后，岁余年得出最终结论：“因此，我提议即便小北进入了娱乐圈，也要继续学习。而我，会对他进行监督。”
讲完之后，向北彻底傻眼，“小五，不……不是吧？我！拒！绝！”
二三四北却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二北：“小五你说得对。我支持你。”
三北：“小五你太棒啦！哥就是太懒了，早让他多看点书他就是左推右赖的。要上课考试什么的，都是让老二去做。他又不是不知道，太过频繁地……害，总之小五你来了之后，哥听话多了，我相信你！”
四北：“好！”
大势已去，任向北再如何，都没办法力挽狂澜，只得乖乖地签订“不平等条约”。一边签条约，一边还在喋喋不休地同二三四北碎碎念，试图打感情牌。
看着这般场景，岁余年满意地弯了弯唇角。之前和季扶摇交谈过程中，向北突然陷入情绪的枷锁。虽然后来很快就恢复正常，但岁余年始终有些担心。不过现在感受到向北的活力，心里的石头终于可以放下。岁余年知道：无论以后向北会遭遇什么，他都会乘风破浪披荆斩棘。因为向北知道，他的背后还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