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
第四十章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进入娱乐圈吗？”
向北的语气有些平淡, 让人感到难过的平淡。
是个人都知道情况有点超出预料。
这个时候出去，气氛会很尴尬。
于是崔蕊又把踏出去的右脚悄悄地收了回去，然后拉了拉岁余年, 扮作可怜的样子，表示要留下来听八卦。
偷听其实不是一件好的事情, 如果换做其他地点, 换做其他人，岁余年肯定不会答应。可是……岁余年看了看不远处的向北, 怀着某种连他都忍不住唾弃的心思, 他默许了崔蕊的动作。
庄牧并不知道现场并不止他和向北, 他也从未想过向北提出的问题，不过这确乎不是他需要思考的问题。娱乐圈是个名利场, 光芒璀璨，无数少男少女被光芒吸引, 心怀梦想盼望一夜成名。
想进来，不是一个需要特别考虑动机的事情。但还是下意识地，庄牧摇摇头, 诚实地回答道：“我不知道。”
向北没有对‘不知道’评价什么, 他直接告诉了庄牧答案，“因为我要给何芳草向赫还债, ”向北的眼睛黑漆漆的, “一百万。”
没等庄牧疑惑何芳草向赫是谁，向北补充道，“他们是我户口本上的父母，也是准备把我卖进会所抵债的人。”
简单的两句话，没有情感的宣泄，没有多余的辞藻来博取同情。
他只是, 平淡地陈述事实罢了。
然而最难过的，便恰恰是如此。
恍惚间，岁余年呼吸一滞，只觉得有一双手紧紧握住了他的心脏。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攥紧了一把砂土，砂土中有着很多细碎的小石子，小石子划破了皮肤，在掌心留下深深的印记。
崔蕊惊讶得张开嘴，她拉了拉岁余年的衣摆，似乎想要把惊讶的情绪分享给对方，但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庄牧有心说什么，向北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他轻轻地说着，“不用可怜我，还钱……是我自愿的，用一百万来买断亲缘、责任、感情，是一件很划算的事，不是吗？如果可以，我宁愿用我能赚取的所有金钱，划走我控制不住的感情，划走我的记忆。”
说到这儿，向北深深地看了庄牧一眼。
这个时候虽然他没有说清楚控制不住的是哪些感情和记忆，但眼神里所承载所包含的，仿佛显而易见，都是和庄牧有关的。
被这眼神所烫到，庄牧不自在地挪开了目光。他不会知道，眼神中的灼热，不是他所以为的一往情深，而是兴奋，几乎要忍不住颤栗的兴奋。
从提出解除合约后庄牧明显的动摇开始，然后是季扶摇恍惚失神的质问，再到顾寒衣拍摄时光mv过程中矛盾挣扎的冷漠，最后又回到原点，是和庄牧的诀别之行——也正是剧本中的第一次的高|潮之处。
用了几个月，好不容易埋下一次次伏笔，串联起一个个剧情，现在马上就要到第一次丰收的时候了，怎么忍得住不兴奋？
向北的目光灼热，流连在庄牧身上，除了想要从表情、肢体语言中攫取最美味的情绪波动外，也是检验着他的劳动成果。
向北将他的玩味戏谑掩藏在躯体之下，他的表演精湛，调动起应有的情绪，“那你又知道我为什么对穆雨辰这三个字这么敏感吗？”
听到穆雨辰三个字，庄牧又猛地看向向北。
不止庄牧，躲在旁边的崔蕊也一下子睁大了眼。
向北蓦地露出一个笑容，“因为在你、在你们之前，我做了穆雨辰十年的替身。”
天边最后一丝霞光消失殆尽，月亮隐隐约约看见一个浅薄的身影。相传昼夜交替之际，鬼魅横行，而向北将自己融入于这样的晦暗不明之中，仿佛他不惧被鬼怪吞噬，又或者……他本身即是鬼怪。
他又轻轻地叹息道：“整整十年。”
忽然一阵风气，裹挟着海水的咸涩，再把这轻轻的四个字送入鼓膜，而那份咸涩，也似乎化作了十年里向北曾经垂落的泪滴。
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十年？
十年，不是十天十个月。十年能承载的东西，要比想象的多得多。尤其是……一个人成长过程中最重要的十年。
暗处的崔蕊不自觉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庄牧也被这个时间所震惊，十年前的向北才多大？十年前的向北，是一个连十岁都没有的小孩儿啊……
庄牧的声音有些干涩，“为什么……你、你那时候……”
而岁余年，岁余年没有动静，似乎连心脏都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
其实已经看不清人影了，他只能模糊地透过云层中的月色，隐约地看见向北的轮廓。
岁余年他此时此刻似乎听不见旁边崔蕊的吸气声，也感受不到砂石的粗粝，他眼里只有向北朦胧的侧影。他似乎化作风，飘在向北的身边，不需要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永久地停留在那儿。
“为什么？”向北重复了一遍庄牧的话，“如果当你发现只有小心翼翼地掩饰住最真实的自己，拼尽全力地模仿着他的一举一动，才会得到你求而不得的关心爱护，守住那本就不属于你的母爱时，你也会本能地自觉地把自己活成他的替身。”
“这些都过去了，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听着向北用最平淡的话语说着让人心如刀割的话语时，只有最后那一句“都过去了”还能收到一点点慰藉。
只是，向北忽而低低地笑了起来，“可惜这只是我所以为的罢了。”
听见这句话，庄牧几乎是身体一颤。
“我的粉丝、我的朋友、我的伙伴、我的……”向北顿了顿，没有继续说，在这停顿之中庄牧心知肚明地填补上了空缺，“我所在乎的，我所喜欢的，也不过是再一次让我重复着十年里我一直在做的事情。”
向北垂下眼，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不是因为触及了最隐秘疼痛的部分，事实上，这些东西对他而言什么也不是。也不对，因为这些东西……在他手里成为了最佳素材。
他现在只是有些疲惫，毕竟要完成一出真实的表演，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情绪的模仿与调动、肌肉动作的调度，语气的烘托与控制等等，都不能随意糊弄。好吧，至少在这么重要的一幕中，他不能随意糊弄。
好在，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向北付出的努力换来了不错的回报，堪称是成果喜人。
就连崔蕊，一个没有关注《造星》，在今天之前根本不认识向北的人都深受触动。她不知道向北话语中的人称代词具体指的是谁，也不知道背后究竟还有多少悲与喜，可那份沉重粘稠的悲伤与失落已经紧紧地包裹着她，她回过神时已经是泪眼迷蒙。
崔蕊尚且如此，更何况与向北相处了快半年，已经怀着难以言传感情的庄牧呢？
庄牧好似失去了所有语言的力量，他双目泛红，喉结滚动，想说些什么都已经是徒然。他能说什么呢？说他不是因为穆雨辰才包|养的他？说季扶摇、顾寒衣？还是说那些粉丝？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庄牧说不出来，向北也似乎说累了。他良久的沉默，只注视着庄牧，仿佛含有千言万语。
事实上，现在好不容易月亮破开云层出现，终于有了点点微光，向北他只是想借着着月光，把庄牧痛苦的神态看个分明。
向北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唉，也怪庄牧没什么天赋，情绪没什么感染力，非要他再通过一些外在表现来判断是否已经达到目的，还需不需要再加把力。
满意地收回目光，向北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他张开双臂，以一个非常舒展的姿势迎着风，语气轻松：“我不想再做替身了，合同的违约金我也留在账户上了。。”
许是向北的轻松也感染了庄牧，庄牧一直紧绷起来的情绪也稍稍松快了一些，像是勒住脖颈的领带松了一小节。
似乎一切都在变得美好，月亮也出来了，月光宜人，浅浅的青草荡漾，就连刚才沉重悲伤的氛围也在一点点地消失。
在这样稍微轻松的氛围中，原本一直毫无反应的岁余年忽然皱起了眉，莫名的紧张了起来，心跳的鼓点逐渐加快，手中的沙砾顺着指缝流下去。
几乎是下意识的，在一股冲动之下，岁余年不管不顾地站了起来，想要马上去到向北身边。
而在同一时刻，向北他也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在月光的照耀下，他的笑容恬淡而幸福，他对着庄牧微微一笑，“所以……再见。”
话一说完，他往后又退了几步，站在了边缘处。海风吹拂，他的衣摆随着风一起飘动。身后是十几米高的崖壁，下面是四处危机四伏的海洋。
这个时候，庄牧也突然意识到了不对，他伸出手像是想要拉住向北，声线微微颤抖地喝道：“向北！”
崔蕊也不蠢，她也明白了过来，捂住嘴发出一声尖叫。
而岁余年已经从暗处出来，他没有犹豫，几乎是毫无保留的奔跑，朝着向北跑去。
崔蕊和岁余年的出现固然让人惊讶，可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人注意这些了。向北的目光淡淡掠过他们，在岁余年的身上只稍微多停留了一瞬。
只是一瞬。
然后，他不再停留，整个身体向后一仰，落下悬崖，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中。
“向北！！！”
庄牧失声喊道，声音划过，惊起不远处的一串鸟儿。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以一往无前的速度朝着向北坠落的方向跳了下去。
毫不犹豫。
向北和岁余年一前一后两道落水声，被海浪翻滚的声音所掩盖，也正如两人的踪迹被大海所隐藏，不留一丝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 1 划重点，小北的这种行为是情节需要，是错误的！在现实中，无论因为什么原因，或者什么计划，都不能这样做！同时，岁岁的行为也是不恰当的，遇到这种情况请打110！
2 正如文案所言，小北不是正常人，也不是一般的“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