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擦肩而过
李子悦又拉起她的手,柔情满意道:“明月,你等我一下,我去下洗手间。”
全明月点点头,李子悦转身没走两步又回来了,原来是手没放开。全明月看着她们紧紧牵在一起的双手,心里被一种又麻又疼的感觉满满占据着,又酸又胀。
李子悦依依不舍的放开全明月的手去洗手间。在盥洗台前,李子悦打开水龙头,将手打湿,按下旁边的洗手液,洗干净后,再用清水将泡沫冲掉。然后她对着镜子审视自己,露出微笑,再从包里翻出口红补妆。确定完美无暇了,她提了一下裙摆就走了出去。
在拐角处,一个男人脚底打滑,及时扶墙才没有滑倒。一般正常人最多发泄个“靠”,就过去了。这个男的李子悦觉得他不正常。他气得在脚滑处剁脚,还把气撒在清洁工身上。
“你有病吧,你怎么不干脆把地板抛光打腊?老子走哪里,你就扫哪里,你存心跟老子过不去是不是?老子滑倒了你赔得起吗?”一把夺走清洁工手上的工具,又对清洁工推推搡搡。
李子悦路见不平,刚想上前去评理,就有人先行一步,抢在前头了。就是那个坐在角落都感到气场强大,全明月隐秘梦境中的男人。
他个子高,直接伸手轻松扣住那男人手腕上的命脉,迫使男人发出杀猪般的哀嚎。那男的连人都没看清楚,就被控制了。那人大概当真脑子不正常,边嚎边骂:“操,又是哪只猪暗算老子?松手,松手,有本事单挑啊!…”又骂了一些不堪入耳的难听话,他整个人就被扔地上了。
他以一种极为狼狈的姿势滚到地上,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似乎想爬起来,手脚却不听使唤,在地板上原地摩擦。他猛地抬头,双眼发红咬牙切齿将那个男人望着。那人却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从他身旁经过时不知是有意无意的踩了那人手背一脚,那人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两眼一翻,昏迷过去。
李子悦看见这一幕,又扑哧一笑笑出声来,何群力这时转而看向她,冲她点点头,也笑了。这便擦肩而过。
晚宴即将开始。
只不过身为主人的李岚峰却失踪了,人不知去哪了,客人都在左顾右盼,深深觉得缺少了李岚峰的宴会就像缺少了灵魂。其实全书略也不见了,但他只是全明月一个人的灵魂,没有引起那么多人注意就是了。
一众客人都在大厅寻李岚峰的时候,李岚峰却在楼上提前就订好的房间。那些人如果看见全书略也在房间里,大概又要大惊小怪了。
李岚峰前面领全书略落座的时候是热情又亲切的,此刻只有他们两个老熟人了,他却罕见的傲慢又冷酷起来。这种态度他已经很少流露了,这时候却自然而然的表露无遗,或许因为对象是全书略吧。
算起来,全书略和李岚峰认识有二十七个年头了。当年他们不仅在同一家银行共事,还住同一间职工宿舍。李岚峰凭借灵活的头脑,圆滑的为人处事,从会计做到股长,又从股长做到行长。这段时间,他娶了周雪莉,借助周雪莉娘家的势力,平步青云,步步高升。一个宿舍出来的全书略却止步不前,甚至深陷泥潭,至今都没有□□。李岚峰曾拉过全书略,无奈全书略太死板太不开窍,他实在拉不动。
在这豪华的房间里,即使面对昔日的老友,全书略依然笨拙拘谨,所以显得李岚峰盛气凌人。
他们不知在讨论什么话题,李岚峰把房门锁了,仅开一盏落地灯。他背对全书略站在玻璃窗前,半个南河的美丽夜景尽收眼底。只看见全书略偻着背,身体紧绷着。
“李岚峰,你不能这样。”全书略说的这句话是命令式的,可是语气却是无力的。
李岚峰转身走到全书略面前,一字一句的说:“你有得选吗?”
全书略整个形体便垮掉了。
当李岚峰经过全书略大步走到门口打开房门时,全书略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
不一会儿,李岚峰从电梯里出来了。众人看见他,迎上去,将他请上桌。而跟在后面的全书略,当然也只有全明月一人留意到。他看上去脸色不太好,全明月小声问:“爸,你怎么了?”
全书略仿佛如梦初醒,抹了把脸,摆摆手,疲惫的说:“没什么。”
全明月不是聒噪的性格,听到这个回答,尽管不满意,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全家父女在相互敬酒,相互吹捧的一桌人底下像两颗大蘑菇。她在她和她爸身上筑起了一道高墙,在严防死守中稍微观察了一下,当晚桌面上只有三个人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她和她爸,还有那个样貌出众,气宇轩昂的男人。和她一样,何群力也一副不想开口的样子。旁人不知在忌惮什么,没人劝他喝酒。这种回避并不是他们孤立他,而是他孤立他们。
李岚峰周雪莉夫妇坐在主位,他就坐在次主位。
全明月压住澎湃的心情,终于正眼大胆打量他,他却正好也看过来。四目相对,他目光灼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全明月意识到,他针对的正是自己,就感到心脏灼热,像融化的铅块,胸口闷得快要透不过气。
更要命的是,这个男人显然不在意旁人的眼光,直接转了圆桌,将一盘甜点转到明月面前,开口说了他整晚的第一句话:“全明月同学,尝尝这个,是你喜欢的。”声音轻柔,甚至算得上温柔。
全明月飞快看了他一眼,默默夹了一个甜点到碟子上。
相较全明月的淡定,在座的其他人心里都炸开了,表面上却憋足了劲,不愿表现得太明显,实际上想法只差写在脑门上了:
“全明月什么来头?他居然知道她的喜好?”
“难道他们以前就认识?”
“李岚峰是怎么把他请来的?”
“莫非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丫头跟李岚峰千金一样有可能位及巅峰?”
这种种念头飞快的在脑子里、脸上过一遭,演技一流、不露痕迹的对全明月和全书略殷勤关照起来,全然忘记他们在得知全书略只是个捡破烂的时,表情是如何的不屑。全明月觉得可笑。
李岚峰倒是没什么变化,神色如常。
饭局终于结束了。酒店外,天边的一片火烧云陡然暗下去,映得一旁湖水从碧波化作浓稠。暮色降临,温度降了下来。不一会儿,道路旁的一排路灯同时亮起,全明月的脸在灯下带着暖意。
全书略抬头望月,月亮很圆,风很大,他的脚步很轻。
“明月。”
“嗯?”
“刚刚爸爸给你丢脸了,对不起。”
“有什么丢脸?哪里丢脸?别再这么想,更别再说这种话了。”
“……”
空旷的寂静无声袭来,紧紧包裹住全书略。他忧愁的想起李岚峰了,想到他这个人了。
想着想着就落后明月一大截,全书略加快脚步追赶上去,说:“刚刚那个人,你认不认识?”
虽然没头没尾,但全明月知道他爸指谁,立刻否认:“不认识。”
“我和他坐了同一张沙发,这件事可以让爸爸骄傲很久。”全书略说。
全明月不解。
全书略说:“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全明月说:“不知道。”
全书略此时在女儿面前不再木讷怯懦,说起他关心的国家大事来,表情生动,月亮映在眼睛里:“他是最有望成为下届国王的最热侯选人。”
明月停下脚步,下意识的否认说:“这种人我怎么会认识?”一转身,心底已经颤抖了。虎叔,真的是你吗?
李子悦这边李岚峰根本不给她休整时间,散了客人,等到宽敞的大厅只有父女两人了,李岚峰低声问:“头发剪了?”
这话问得突然,李子悦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睁着大大的眼睛点点头。
李岚峰又问:“放好了?”
李子悦又点头。
李岚峰便说:“那就给爸爸。”
李子悦显出迷惑的表情,挣扎着问:“还有别的意义吗?”
李岚峰目光一闪,没有直接回答,只对李子悦笑道:“相信爸爸吗?”
李子悦温顺的点头,坚定道:“相信。”
“那就给我吧。”
“…”李子悦注视他几秒,从包里掏出套盒递给他了。
指针分分秒秒转着,深深的难舍笼罩着李岚峰一家。时间差不多了。李岚峰走在前面,李子悦和周雪莉紧随着来到酒店门口,门童接过行李,装进后备箱。
五月的夜晚,一轮冷月孤寂的悬在天空。风很大,有点冷,李子悦搓了搓胳臂。周雪莉忙将一件红色小香风开衫给女儿披上。
南河饭店离机场有一个小时车程。李岚峰没叫司机,亲自开车。
李子悦和周雪莉坐在后座。
本来李子悦懒懒滑下来,头抵着车窗,看南河的夜景,想要记住向后退的路灯,梧桐,高楼。不过周雪莉没给李子悦机会陷进无边的思想漫游,将爱女揽进怀里,抓着子悦的手紧紧不放。李子悦的另一只手顺势搂住妈妈。车内只有流淌的音乐和浓浓的离别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