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是亲人，也是贵人
攥着闺女攒了好几年的零花钱，当妈的哭了，当爹的也红了眼圈。
两口子都是出身在贫苦的小市民家庭，在那个年代，日子过得东倒西歪的很正常，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也不觉得有多么的让人心酸。
可时代在变啊，买粮食、买肉、买油都不凭本凭票了，周围那么多人都富了，“万元户”都不稀罕了，大领导才能坐上的小轿车也有人买得起了，吃饱穿暖这件事都开始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因为这样，所有人的理想都变了。秦姨两口子不敢想着也能买上汽车，他们只想自己的孩子的童年能过得和他们不一样，希望女儿能不像自己那么“懂事”。
看着那一小堆儿大大小小的钞票，叮了当啷的大把硬币，夫妇两个下定决心，有手有脚不残不傻，挣不来大钱也不至于过不下去，别人孩子有的，自己闺女也得有。想吃麦当劳、肯德基了，咱能和别人家的孩子一样，拔腿就去！
你不想忙碌，就接受不挣钱的活该；你不愿吃苦，就接受被淘汰的命运。两个勤快又要强的人振作起来了，他们要用行动回报女儿的一份心意。
不过一个礼拜的时间，老刘改造了三轮车，弄齐家伙事儿，每天黎明即起，摆摊儿摊煎饼果子；中午还在并不宽敞的小单元房里，弄了小饭桌，接送附近小学十来个没法回家吃饭的孩子。秦姨也放下面子，到简家做了保姆。
老刘的煎饼馃子摊儿一干就是小二十年，秦姨做简家的保姆一直到现在。他们的家从贫困到小康，凭得是两口子的吃苦耐劳，一家人的相互理解，但绝少不了简家爷爷奶奶的关爱与帮助。
善良的老两口真的把他们一家人当做了亲人，更把刘敏当成亲孙女般疼爱。
刘敏的性格很讨喜，活泼开朗，待人热情又仗义，动手能力也很强，优点很多，但缺点也很严重，那就是学习成绩总是差强人意。
秦姨心气高，希望闺女能学业有成，长大了不跟爸爸妈妈一样靠卖力气吃饭。可就算家里的电视上了封条，补习班也上了，刘敏的成绩却一点也提不上去。
秦姨着急，简奶奶跟着一块儿急。她把刘敏当成亲孙女待，毫不见外地跟着秦姨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在学习这个问题上，这二位也算是把刘敏逼得无处遁逃了。
同样在这个事儿上，老刘的态度不太坚决。他心软，疼孩子疼得有些没原则，所以挺见不得闺女受罪的，但媳妇的意见在理，又有简奶奶撑腰，他就是想为刘敏说句话也不敢开口。
不敢明确观点的老刘，只能背地里偷偷做点小动作，站个岗放个哨，偷点情报，疼和疼和这个笨丫头。
关键时刻能站出来替她挡枪、救命，就得靠简爷爷了。每次当妈的简单粗暴想要刘敏动粗的时候，简爷爷必要旗帜鲜明站出来护着孙女，毫不客气地批评秦姨。
简爷爷不是盲目地护犊子，因为他和他们的观点不一样，他坚决认为刘敏品性好，聪明灵巧，这样的孩子就算学习成绩一般，以后到了工作岗位一样会成为出色的人材。
高中毕业，简爷爷做主不让刘敏上三本，而是报考了医学院护理专业的大专班。
护士这个专业，让她的优点充分发挥了回来，四年大专，刘敏如鱼得水，成绩优异。到了毕业的时候，爷爷跟谁都没说，亲自找到了卫生局的人事处，把她的档案调到了他们医院。
一个大专毕业生，能进全市数一数二的三甲医院，羡慕的人少，说闲话的人多。质疑简爷爷以权谋私的话，说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心底无私天地宽，面对流言蜚语，简爷爷毫不在乎：
“刘敏是我看着长大的，品行端正，好学上进，学历不高，本领不小。上学期间参加了全国青年劳动者技能大赛，还进了决赛。虽然没拿到最好的名次，但跟她一起比赛的除了她是学生，其他人都已经有了丰富的工作经验，这就充分说明了这孩子的潜力是无穷的。另外，医院面向社会公开招聘，刘敏业务考核成绩排名第一。除了学历不够，请问孩子又有那里比别人差？自古举贤不避亲，以我这么多年从医的经验，她就是个好苗子。”
简爷爷确实没看走眼，一晃刘敏在这家医院干了十多年了，她没有给简爷爷丢脸，更没有辜负简爷爷对她的希望：从手术室最抢手的护士，到医院脑外科最年轻的护士长，刘敏用实力封住了当初质疑她的人的嘴，连续五年的市级劳模，就是对她不懈努力奋斗的最好的褒奖。
回看自己开挂般的人生，每一步都有简爷爷的帮助与鼓励。那份对她从没有过丝毫动摇的信任，让刘敏有了勇往直前的勇气。
在她的心里，简爷爷是最亲近的长辈，是在充满智慧的人生导师，更是生命中无可替代的贵人。
所以在今天晚上，她前所未有的感到恐惧，她害怕这个年逾古稀的老人会抛下她，执意要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一个见惯生死专业人士，不敢想阴阳永隔是种怎样的滋味。在疾病与死亡面前，刘敏第一次觉得无助，痛彻心扉的感觉让她感到窒息。
……
简博的无菌衣穿好了，帽子也戴好了，惶惶然地盯着刘敏看，看得刘敏心疼。
刘敏第一次见到简博，是秦姨到简家一个多月后的一天。那个时候，她已经是个戴着红领巾的小学生了。
周日，妈妈带她去简家。
路上秦姨再三提醒好动的女儿要乖，爷爷奶奶爱清净，所以不要吵闹。还告诉她家里有个叫小博的小弟弟，很乖很可爱，你是姐姐，遇事要懂得谦让。
自己的家和简家离得不远，坐在妈妈自行车的后衣架上，没多会儿就到了简家小洋楼。
穿过只有电影里才能见到的大客厅，刘敏看到简奶奶的书房里，一个比画里的人还要好看的小男孩在弹钢琴。
琴声悠扬悦耳，一切都美的那么不真实。
“你是不是叫小博？你长得真好看！琴弹得也真好听！你还会弹什么？会弹奥特曼里面的歌吗？”
刘敏大大方方的，笑盈盈地看着简博。
粉嘟嘟的小孩认真地盯着她，瞳孔又黑又亮，像水晶一样晶莹。
“姐姐好。我是叫小博。我还在弹练习曲。我不会弹奥特曼的歌，以后会学的，学会了给你弹。”
简博很有礼貌，又那么漂亮，刘敏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他。
“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最棒的小孩儿了。小博，我最喜欢奥特曼了，你喜欢吗？”
说话间，刘敏帅气的支起双臂，做了奥特曼的标志性动作。
小姐姐活泼开朗，还说喜欢他，让简博很是开心。见她摆出那么帅气的姿势，小孩立刻跳下琴凳，用相同的姿势回礼小姐姐。
“喜欢。特别喜欢。姐姐，昨天爷爷给我买了两本奥特曼的漫画书，你要不要看？”
因为奥特曼，两个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年龄，性别，家庭背景统统不是障碍，直到今天，他们依旧无话不谈，除了奥特曼。
今天，他看着她，惶恐不安，希望从她那里得到安慰，可她给不了，因为她也很想逃避。躺在icu的简爷爷让他俩第一次深刻领悟到无能为力的痛。
推开icu大门之前，刘敏还是停下了脚步。
“不管会发生什么事儿，你都得坚强。你现在是他们的支柱，尤其对奶奶来说，太重要了。所以……所以……进去吧！”
刘敏词穷了，或者她根本也知道自己到底该表达什么，就算表达明确了，简博又能听进去多少！
icu的门打开了，简博一眼就看到了被各种仪器包围着的爷爷。那一瞬间，简博的眼里除了爷爷再无他物，脚步趔趄地冲了过去，叫了声爷爷，就哽咽地发不出声了。
前一天还和爷爷一起吃饭聊天，老人精神矍铄，思路敏捷，简博怎么能想到在他心里强大无比的他会有倒下的一天。
近些年爷爷奶奶总说自己老了，陪伴他时日无多，简博只是听听而已，从未真正走过心，他知道生命有尽头，但来到的那一天，依旧感到猝不及防。
简博的哽咽让刘敏差点掉了眼泪，但她忍住了。这个时候，她不想让软弱给病魔以可乘之机，希望用自己微不足道的坚强给老人鼓劲，让他的生命之火重新燃起。
轻轻咳嗦了一声，刘敏拍了拍半跪在病床前的简博。
“我跟医生护士打过招呼，你可以在这里多陪一会儿爷爷。跟他说说话，他一定能听见。”
刘敏走了，医生也走了，机器发出的噪音在这间并不大的单人房里显得很大。
简博轻轻抓住爷爷的一只手，俯下身把脸贴在了他的脸上。他想让爷爷感受到他的温度，感受到他内心的无尽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