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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七、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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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童学习的进度很快,已学到了千字文,每天都在家里摇头晃脑地背“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大约是因为遣词用句的方式是她比较熟悉的,她对于学习经典作品很有兴趣,背得也快。郑林绪听着她背书,感叹道:“还是对仗押韵的句子比较好记。”

    洛童听见了,眼里带着疑问看他。

    郑林绪解释道:“你继续学下去就知道了,后来提倡白话文,白话文就是我们现在说的话,然后就有新诗、自由诗什么的,基本是想到什么写什么,不讲究对仗押韵,这些诗里面也有好作品,有几首是我非常喜欢的,但总的来说,在我们的文化里,称不上辉煌。古时候写诗的规矩,将写诗的门槛垫得很高,也就是说大多数人都被这些规矩拒于门外,提倡白话文的先生们觉得这不够与民同乐,不利于文化的传播,把文化局限在了某个阶级中。但我却觉得戴着镣铐跳舞仍能跳得动人的,才是真本事。”

    正说着,看见洛童专注的神情,郑林绪摸摸她的脑袋,“你继续背书吧,我在胡说,你别在意。”

    郑林绪向陶择枝借了台十年前买的、贬值已经贬到比破铜烂铁更便宜的旧手机,给洛童使用。

    陶择枝问他:“要旧手机干什么?开展副业吗?”

    郑林绪摊手道:“我没那个心思,给住在我家的亲戚用的。”

    陶择枝瞧着他,不说话,郑林绪又道:“怎么?不想借?那算了。”

    “借,借,明天拿给你。”

    第二天陶择枝拿了十几台旧手机过来,在吧台摆了一列,任郑林绪挑选,“虽然过时了,但都是能正常使用的,你随便挑一台吧。”

    郑林绪惊得说话结巴,“你……你,在这集邮呢?”

    他挑了台最旧的。

    陶择枝在一旁抱臂说风凉话:“啧啧,这种手机可哄不了小姑娘。”

    “谁跟你说是小姑娘?”郑林绪横了陶择枝一眼,“在我家借住的,可是位姑奶奶。”

    陶择枝挑眉,“年纪这么大?”

    “嗯,年纪大辈分大,压了我几个头。”

    看郑林绪一副叙述真相的神情,不像开玩笑,陶择枝纳闷了,分不清郑林绪说的是实话还是两口子的情趣,“之前不是说年纪小吗?怎么这年纪还有浮动区间的?”

    郑林绪笑笑,“可不是吗。”

    洛童在家,天天上课,天天念书,天天写作业,天天看着郑林绪出门上班。

    看得实在心痒痒了,她问郑林绪:“我可不可以也出去上班?”

    郑林绪当下拒绝道:“当然不可以,你要先好好学习。”

    洛童不是傻子,相反的,因她自小过着紧巴巴的生活,对金钱的算计比郑林绪这种糊里糊涂过日子的人要精明得多。

    “我在你家里住了这么久,你花了不少银钱吧?我心里大概有个数的,你别担心,我会尽量快些学习,然后出去工作,我们两个人一起挣钱,总比你一个人挣钱要好些。”

    “倒也没有这么着急,现在的学生从六岁开始上学,到二十一二岁才能学成毕业,出去工作,十几年的书,你再快能快到哪里去。”

    “怎么能把书都念完了再去干活?我又不是要考科举。我是为了要成为这个时代的人才念书的,我觉得已经差不多了……”

    郑林绪没理她,暗自琢磨了一下,想起有个关键问题还没解决,“你都没有身份证,能去哪里。我先想办法给你办户口和身份证吧,然后再看看有什么学校合适的,去上上课,接触多些人。”

    郑林绪本想自己去办,但办事处的工作人员说要村委会的证明,他就不得不去托关系找人了。

    父亲的家乡他在小时候去过几次,但几乎不认识仍住在老家的亲戚,只能硬着头皮去拜托他的叔叔婶婶帮忙联系。

    郑林绪在母亲也去世后,没了父母的强制性社交,就再没有与任何亲戚联络过,逢年过节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在家里过。彼此之间无甚感情,贸贸然要他们办事,此种会面简直能去他半条命,他必须做好万全的心理准备,以防受到过大的冲击。

    郑林绪开始认认真真抄心经,每天写一小时,写了三天。

    洛童问他:“为什么要写这个?”

    郑林绪答道:“为我接下来会有的不法行为赎罪,顺便向我的父母赔罪。”

    “写佛经能做到这么多事吗?”

    “……就当可以吧。”

    周末一早,郑林绪去墓园祭拜他的父母,请父亲母亲都别责怪他,他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

    他决定,谎称洛童是他父亲的私生女,好歹给她安个郑家人的名头,让叔叔帮忙想想办法。

    走出墓园时好像听到了天边有打雷声,郑林绪缩缩脖子,不敢看天。

    买了两袋水果和两条烟,郑林绪独自一人去拜访叔叔婶婶。

    正值周末,夫妻两人都在家,见了他很是惊讶。

    婶婶未语先笑,将郑林绪让进家中,待他很是亲热的模样,“哎呀,好久不见小绪了呀,好像瘦了点,过得还好吗?你今天也休息吗?我还以为在餐厅里工作是全年无休的。”

    “婶婶好,叔叔好,我是在酒吧上班,下午才去的,今天不休息。”郑林绪刚一进门就想走了,眼前婶婶的笑脸像一个似曾相识的噩梦。

    “对哦,是酒吧,我记错了。你看,我也不常和你聊天,连你的工作单位都记错了。”

    三人都在沙发坐下后,郑林绪率先开口:“叔叔婶婶,我也不想打扰你们,但有一件事必须要告诉你们,希望能得到你们的帮助。我说这个也不好意思,就是我爸,他十几年前不知道怎么的了,犯了原则性错误,现在呢,这个错误找上门来了,找到了我,劈头盖脸就跟我说她是我爸的女儿。”

    两位长辈都被郑林绪的话噎得直瞪双目,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啊?什么?怎么可能呢?你爸爸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胡说,肯定是看你爸爸不在了,讹你来了,你别信。要不你叫那个女人过来,我和她对峙,欺负你爸爸说不了话吗?”叔叔的反应极大,他虽跟郑林绪不太往来,但与郑爸爸的兄弟感情却一直很好。

    “不是那个女人,是她的女儿。这个女孩来了之后,跟我说她妈妈得病走了,剩她一个人。是她妈妈生前要她来找我的。我已经做过鉴定了,和我的确有血缘关系。”说着,郑林绪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他花钱让人合成的报告,递给叔叔婶婶。

    夫妻两人都沉浸在震惊中,长吁短叹了许久,十分想逃离现场的郑林绪懒得听他们翻旧账,逮着个间隙就说道:“叔叔婶婶,那女孩既然是我爸爸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妹妹了,我爸爸不在了,我不好做主把她赶出去,只能暂时先照顾一下她,我的想法是,给她上个户口,办个身份证,然后再说其他的事。”

    叔叔仍在沉思,婶婶问道:“那你来找我们是想我们怎么做呢?”

    终于说到正题了,郑林绪忙道:“我想让她的户口落在我们老家那个村子里,也算是认祖归宗吧,但我不认识村里的人,想叔叔婶婶帮我联系一下。要是需要出什么费用,我可以出。”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婶婶说道:“这,也是个办法,总不能放着不管,我帮你问一下吧。”

    叔叔摆手道:“别忙,先带过来给我们看看再说。”

    “也好,我明天早上带她过来。”

    郑林绪离了叔叔家,陡然轻松了许多,反倒觉得头有点晕。

    他太不习惯和他们打交道了,

    哪怕他将一个巨大的新闻扔过去,一个严重的事件扔过去,哪怕他已经长得比他们都高大,他们看向他时,却好像总是在看小时候的他。

    生生臆造出另一个他,摆在他旁边,给他威压。

    他原是以为自己一个人生活,一辈子都不需要陪着笑脸找关系去做一些,不算正大光明的事情。

    奈何形势逼人。

    为别人而必须去做的事,没有让他产生奉献后的成就感与崇高感,反而让他遗憾,他从前为自己划定好的阵地,眼看着又少了一块。

    周日一早,郑林绪带着洛童出门。

    他昨晚回到家时,已仔仔细细向洛童解释了他的计划,交代洛童在叔叔婶婶面前,能说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少说少错,尽量还原她啥也不懂没见过世面的农村少女形象。

    叔叔婶婶也早已在家里候着了。

    郑林绪按门铃后,婶婶很快来开门,脸上挂着笑,却笑不进眼睛里,审视的眼神一出,她的眉眼便添了点凌厉。

    洛童瞧着害怕,一直缩在郑林绪身边。

    婶婶的眼睛轻而易举地就能将洛童从郑林绪的保护下挖出来,“哎哟,这个小女孩,可能是长得像她妈妈吧,不太像我们郑家的种呢。”说完又呵呵笑一通,补充道:“我们郑家,大概也生不出这么标致的女孩。”

    又问洛童:“多大了?”

    “十几岁。”

    婶婶有些惊讶道:“你不知道自己多大了?”

    “我母亲说她不记得我是哪年出生的了。”

    婶婶啧啧称奇,“居然还有这种妈。”

    两人与叔叔婶婶相对而坐,气氛尴尬,谈话不多。

    叔叔没怎么理洛童,他是正经为郑爸爸的名誉在担心,“小绪,这件事如果要去办,在老家那边,大哥的名声就很不好听了。”

    郑林绪亦神色严肃,他何尝不知道这是在坏他父亲的声誉,要不是他生不出洛童这么大的女儿,他就跳出来先认了,何苦扯上他的亡父,“我也想到了这点,但是叔叔,还是活着的人重要些,我没办法看她一辈子没有身份,躲躲藏藏地活着,她还不到二十岁,以后有的是日子要过。”

    叔叔听了,不言语,局面有些僵了,婶婶适时跳出来,提议道:“要不别说是大伯的孩子吧,在家里看看没有孩子的叔伯愿不愿意让这女孩过继过去。”

    婶婶的娘家与郑家是同一个村里的邻居,她作为女儿和作为儿媳同样称职,隔三差五就联络亲人,隔着一百里地的村里的大小事都全在她掌握之中。

    真是个好主意,而且是只有她才能办得到的好主意,郑林绪立马应道:“如果能这么办,那就太好了。洛童,快谢谢婶婶!”

    洛童乖巧地道谢。

    婶婶摆摆手,“先别这么说,还不一定能办成呢。”

    郑林绪顺着她的话摆了张为难相,“噢,人选比较难找是吗?我们村子里没有吗?”

    婶婶摇摇头,故作高深道:“也不是没有,小绪你没回过老家所以不知道,家里有一位是没娶过老婆的,比你叔叔小两岁,也合适,我帮你问他愿不愿意过继一个女儿,要是不愿意,还有我娘家那边的亲戚,总之你放心,我一个一个帮你问,肯定能找到的。”

    婶婶笑笑,又说道:“就是时间可能比较久,你要理解,也要支持啊。”

    郑林绪了然,“我一定支持,您有需要的话就立刻通知我,谢谢婶婶。”

    关键问题说透了,郑林绪看着时间,同叔叔婶婶又闲聊了十五分钟,便起身告辞。

    洛童和郑林绪一样,走出叔叔家的门,才能放松一些。洛童说道:“你婶婶好似我村里的媒婆。”

    郑林绪噗嗤一声笑出来,“为什么这么说?长相很像吗?”

    “长得倒不像,就是说话的神情很像,明明是笑着的,却又觉得她很是瞧我们不起,从前她来给我的大姐姐二姐姐说亲时,张嘴闭嘴都是我们家攀上了好亲事,是祖上积德,好似我们过得有多么不堪。”

    当天晚上,郑林绪向婶婶道晚安,并给婶婶转了点钱,再次为要麻烦她办事而道歉。

    此后的日子又两次转钱,用作送给远房亲戚的红包,数额不大不小,是他堪堪能够拿出来的。他只叹姜是老的辣,那拿捏人的手段,真是炉火纯青。

    他的婶婶八面玲珑,是肯定能做好这件事的,但同时,她也不是大公无私,他必须给她足够的利益作为动力,她才能积极替他推动此事。

    最后婶婶找到愿意让洛童落户的是她娘家的一位亲戚。

    郑林绪也料到了,有钱可挣的活儿,婶婶还是偏向于让自己娘家人干的。

    因洛童是个女孩,不继承香火,可以保留自己的姓氏,身份证上的名字仍是洛童。

    郑林绪想把洛童带回村里让那亲戚看一眼,但婶婶恐郑林绪知道她洽谈的细节,忙说不让洛童奔波,阻止了洛童与她在这个时代的干爹见面,郑林绪便作罢了。

    而后郑林绪又断断续续地跑动了一个来月才把事情办完。

    为办身份证,洛童去拍了人生中第一张照片。

    拿到照片后,她研究来研究去,一会儿一个新发现,“怎么和我照镜子时看到的自己不太一样?这上面的好像是另外一个人。”又问郑林绪:“我长得像照片上的样子吗?”

    郑林绪笑笑,“不管哪个时代的女孩子都喜欢纠结这个问题吗。你真人比照片好看多了,照片拍不出你的美。”

    洛童身份证上的年龄已经成年了,郑林绪觉得这是一个她可以尝试去更多地方的开始。

    洛童在网上学语文和历史,郑林绪是理科生,买了小学和初中的教材,教她些理科基础。

    她的知识结构对于考试规定来说是远远不够全面的,但郑林绪是个考试油条,深知闭卷考试的精髓不在理解而在背诵,只要是有范围的考试,都可以靠着背题通过。

    郑林绪想着要给她报个入学条件宽松的夜校,在找学校前,他咨询了洛童的意见。

    两人的意见有分歧,郑林绪希望洛童尽量多花时间学习,最好的结果是考一个能拿得出手的文凭或证书,以后找工作的主动性可以稍微大一些,再不济,她也能从学习中成长。洛童则希望早日外出工作,学习的事情可以放着以后再说。

    郑林绪说道:“你现在出去找工作,也做不了什么,基本上就是些卖体力的活儿。”

    “那也没关系。”洛童无畏地抬着小脸。

    郑林绪伸手糊她的脸,“不要着急,有时间让你慢慢来。”

    洛童不高兴了,蔫蔫地歪着脑袋,“小郑,你帮我弄身份证花了很多钱吧?我心里过意不去。”

    “暂时还有钱吃饭,饿不死。到社会去谋生这件事,先放一放,等你有足够的能力和判断力的时候,再做选择也不迟。”

    郑林绪很清楚洛童的歉意,曾经他也如此。但没办法,人生在世做不到谁都不亏欠。

    郑林绪俯下身,平视洛童,“怎么?你很不喜欢学习吗?”

    “不是,我喜欢学的,很有意思。”

    “那就好,不要每天窝在家里,去外面和别的小女孩小男孩坐在课堂里学习好不好?你不一定会喜欢那种形式,像我就很不喜欢,但总归要试一下,试过了再说,好吗?”

    洛童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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