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第十章
虞启东昏过去得实在太过突然，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唯有一直关注着虞启东动静的宗渝言，在发现了他最初的不对劲儿后便拉紧了心中的那根弦，当虞启东真正倒地的前一刻，他的腿甚至比脑子还快上，再反应过来自己人便已经跑到了对方的身旁，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即将落地的人。
宗渝言学东西学得杂，连病理也略懂一些，观察面色发现虞启东的脸色白里透红，目测他只是晕过去而并无大碍，这才微松了一口气。
“老师交给我。小蔡先暂时替一下我的位子，你们继续忙。”他怀里紧紧抱住虞启东纸片般单薄轻盈的身子，临走前也不忘先交代好其他人的工作。
语毕，他立刻加快步伐，尽量稳住怀中的人，迅速跑向村子里唯一的那间小诊所。
“好的组长。”小蔡忙对着宗渝言的背影应了一句。
平时有宗渝言在镇着场子，他往往显得跳脱。但再不济也好歹算是个副组长，做正事的时候他还从不含糊，心里虽也担忧着虞启东的情况，但也深知目下干着急也没有用处，还是做好自己的工作让宗渝言少操一点心，专心下来照顾虞启东要紧。
黄鹭找到的漏洞并非他一人可解，正准备喊其他人继续做排查工作，小蔡转身却看到了拿着手机正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几人。
“……你们看看，这个新闻上说的不会是真得吧。”说话的是个被家里人硬塞进来的关系户，叫袁建树，平日里对工作并不上心，但交际上却挺有一套，在组里这群小年轻里面似乎很吃得开。
宗渝言和小蔡虽然不吃他这一套，也看不惯他的行径，但因为其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情，身后背靠的大树更是不能轻易招惹的存在，也就给袁建树随便安排了一个闲职，任他折腾去。
此时看见袁建树公然拉着其他组员忽视工作，小蔡狠狠地皱了皱眉。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思看新闻？！”他走过去，劈手夺过了对方的手机，亲自按灭，“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解决黄鹭发现的错误，虞教授身体不适都想着帮助大家解决问题，这可是你们的工作。”
“冤枉啊，我们说得就是虞教授的事情。”袁建树哀叫连连，连忙重新打开手机让小蔡看清屏幕上的字样。
屏幕上是某不知名的营销号撰写的新闻，几个大字组成的标题极具视觉效果，夸张的粗体字跃进小蔡的眼中。
“重磅新闻！昔日生物天才没落，罪魁祸首竟是网络暴力。模范师徒关系破裂，新秀徒弟被迫出国留学，我国科研领域未来处境极度堪忧。”
这标题起的，国家未来的压力全成了一个人的过错。
“你们怎么还信这些？”小蔡嘴上这么说，却还是看了下去。
作为虞启东的忠实粉丝，当那篇传言虞教授论文和学术造假的文章引起网上剧烈争议的时候，小蔡便有过密切的关注，也未免曾对自己的信仰有过动摇。
然而虞启东的效率从不会令人失望，社交账号被攻陷、身陷舆论中央的几个月里，他以最快的速度搜集起证据，一举将给自己造谣的老同学告上了法庭，并顺手还帮助了其余被其陷害的受害人一同正了名。
此番数次反转也成功地让针对虞启东的舆论风向再次推向了另一个顶峰。
再之后，正当人们还在期待着这位被称作生物界之光的虞教授再搞出什么大动静之时，他却已经销声匿迹，退出了人们的视线。
即便如此，也仍还有不少借题发挥，想要利用虞启东博得热度的人。
而小蔡所看到的这一篇明显是在搞噱头的营销号文章，受访者便自称是虞启东的学生，说道虞教授近两年陷入瓶颈期，并且因为两年前的舆论攻击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已经无法继续进行科研工作，并且也因私人问题和宗渝言师徒反目，将人逼迫到不得不出国的地步。
小蔡看完，怒火中烧。
“你们是不带脑子嘛，这胡说八道的东西也能信！”他将手机扔给袁建树，拿着记录本子重重在手上敲了敲，冲着一圈人环视了一圈，“别的不说，你们看宗组长和虞教授是有矛盾的样子？”
“退一万步讲，就算虞教授这两年是真得在养精蓄锐，那他为国家挣得的荣誉也足够多。你们呢？连自己的工作都做不明白，还好意思在这里八卦别人。”
他挥了挥手：“都散了散了，别继续聚在这里偷懒。”
其余人也非全都是袁建树这般是非不分之人，闻言赶忙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然而就在所有人没有看到的角落，黄鹭紧抿着唇，捏着虞启东那张计算趋近结束的草稿纸，因为她无数次恍惚中的抚摸，揉出了许多皱褶。
……
虞启东在日暮时分悠悠转醒。
醒来之时，他正躺在村子里唯一的那间小诊所里输液。
这所小诊所挺破落，但比起村里大部分平房都要宽敞些，看上去似乎是用了谁家的小院落搭建的，几张床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几乎没有一丝缝隙，将这间屋子的空间利用到了极致。
虞启东揉了揉睡得又酸涩又沉重的眼眶，看清了坐在角落里的宗渝言，他夹在两个床狭小的床缝中间，坐在一张很小的矮凳上，弯折着背部趴在面前的小矮桌上“刷刷刷”地写着什么。
虞启东拖着手上的针头凑过去一些。他心理得了病，脑子却十年如一日得灵光，一眼看出这是在登记数据出错的那块草莓样地的档案信息。
“问题解决了？”他还不忘询问方才一事的进展。
“你醒了，怎么不好好在床上躺着？”宗渝言直皱眉头，将人扶回枕头上靠好，勒令他在输完液之前不准再擅自掀开自己的被子，这才坐回去。
“那批草莓的问题算是解决了，本来只是有组员不小心用到了过期的农药产品记录出错，但经过你的草稿，发现这一个品种因为最初的研究失误，基因上可能还具有些缺陷，需要在后续更谨慎，以防止它产生病害。”宗渝言暂且放下了手头的工作，从床头的一大袋水果里拣出来一个苹果，一边给虞启东削了起来，一边回答他的问题。
虞启东的目光定格在他那双把持着水果刀的骨节分明有力的手上，看着他灵活的手指翻飞，连续不断的苹果皮缀在他的虎口上慢慢滑下去，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苹果传来的酸甜香味似乎很容易勾起人的食欲。
宗渝言似有所感地抬起头，虞启东轻咳了两声，连忙欲盖弥彰地将目光移开：“哎，这些水果看起来好新鲜……”
“这些是你的学生送来的，应该是从自己家果园子里头摘的。”然而他却不知宗渝言对他的感知堪比雷达，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对自己双手的垂涎，心中一喜，佯作不经意地在凳子上挪了挪位置，行云流水得就换了一个能让老师将自己的指骨看得更清晰的角度。
“该说真不愧是老师么，才开学第一天，就有学生惦记上你了。”宗渝言说着，也不肯让他动手，切开苹果后亲手喂到了虞启东的嘴边。
俊朗的男人盯着自己紧抿着唇，给病人喂口苹果却表情像是幽怨的弃妇。
“你知道是谁？”虞启东咽下一口酸酸涩涩的果肉，皱了皱鼻子，感觉自己吃的不是苹果，而是在醋缸里泡了至少一天一宿的小白菜（注）。
“一个叫做孙韬的，留了个寸头，长得很壮实。”
“竟然是他。”明明在生物课一副这孩子很不尊师重道的模样，虞启东十分惊讶，“怎么会是他？”
“哦对，说起孙韬，差点儿忘记了，我的晚自习耽误了，但学生的卷子可不能忘了批。”才睡醒的大脑有些迟钝，虞启东灵光一闪，终于想起了自己耽误的事情，急忙想要下床。
“不许去！”宗渝言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了他，指了指他输液的手背，目露谴责。
虞启东也是掀开被子后又记起了自己还输着液，被人按住，无奈又讪笑着躺回去。
“……我替你请过假了，校长表示很理解并希望你痊愈之后再继续工作，孙韬受徐老师委托也把同学的卷子拿过来了，你可以随时继续批改，但现在老师只需要好好休息。”宗渝言一口气交代了数个事情，因为虞启东对身体的不爱惜，语气中还带着恼意。
“而且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你先告诉我——”宗渝言深吸了一口气，出现了这次的意外，他有许多萦绕在心中的疑问都业已想要脱口而出。既然虞启东现在醒了，重逢之后横亘他们之间的那些两人一直避而不谈的问题似乎早已经到了不得不抬头面对的地步。
收回按住虞启东的手，他忽得贴近到对方身前，一双深邃的眸子直勾勾地看向虞启东略显惊慌而躲闪的目光：“老师，你究竟为什么会突然会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