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陌生身影
古镇开发项目组的启动会议，在栀子坪镇人民政府会议室召开。
小镇海拔较高，尽管已过谷雨，气温依旧称不上暖和。
霍荔今日穿了身淡粉色提花旗袍，裙身上是若隐若现的竹叶提花。外面添了件米白色中式盘扣薄款大衣，多了几分古典美。
饶是徐珞珞这般见过多次，依旧会感叹霍荔这种干净的气质。偏顿感的长相，灵气的眉眼，搭配古典旗袍，彰显了东方女性的独特魅力。
两人赶往会议地点时，会议室里已经落座不少人。霍荔在礼仪小姐的引领下前往自己的席位，等候主持人开场。
会议进行中。
项目负责人宣讲了本次会议的中心思想，将古镇开发项目计划书与众人分析研读，霍荔在桌面摆放的开发书中批注了相关重点。
“传承历史文化，促进古镇发展。本次栀子坪重建计划需要大家进一步创新，打破传统模式，加强各类宣传，打造一个新型古镇。”
“我谨代表栀子坪镇中心工作人员、全镇人民，感谢社会各类力量的助力，你们将是我们古镇改造计划的核心力量……”
会议结束后，霍荔寻着门外等候的徐珞珞，两人一同回去。
将近十二点，镇上的人流量较之夜晚，多了不少。从政府大门回至民宿仅仅十多分钟的路程，两人正好可以在镇上逛逛。
镇中心的房屋大多为传统建筑，但也有不少偏向于现代的建筑，凌乱不统一，有失协调。
“霍老师，我刚刚看到《傍晚冰川》制作组的工作人员了！”徐珞珞在街口买了串糖葫芦，此刻嘴里含糊不清，“只可惜没见到藤生大大……”
霍荔安慰：“倒也正常。按理说，原著作者也不会过多关注拍摄取景地，能在选角上提提意见都不错啦。”
“是这么个道理！可是我真的很想见见藤生大大的尊容！”徐珞珞咆哮。
两人走进一家店，各类特产看得人眼花缭乱。
霍荔忍不住泼她冷水，“可是我听说，擅长悬疑推理类的大佬，都是那种啤酒肚又秃头的油腻大叔。”
“哎哎，两位美女，让让啊。”
穿着破洞厚毛衣的大叔，用啤酒肚从两人中间隔开，顺带在货架上拿了盒咸蛋。
徐珞珞望着他稀疏的头顶：……
沉默了。
霍荔裹紧身上的外套，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清咳几声后拍了拍徐珞珞的肩。
直到两人拧着购物袋从店里走出时，徐珞珞都一言不发。
很明显被霍荔这瓢冷水，浇得透心凉。
霍荔正想安慰她几句，身后传来低沉的男声，并且叫了她的名字。
霍荔回头便看见一位陌生男人。
三十出头的模样，黑色打底外面套着低调奢华的西装外套。深色系的穿搭和谐一致又有层次感，头发修剪得整整齐齐，对着霍荔露出和煦的笑容。
霍荔再三思索，却也难以将他与认识的人对号入座。
男人几步上前，礼貌地自我介绍道，“霍老师您好，我是《傍晚冰川》项目的负责人，我叫贺岭。”
霍荔礼貌性地点头微笑，询问对方的来意。
“听城规局的领导介绍，您是本次项目开发的艺术顾问，不知道有没有殊荣留个联系方式，方便工作沟通？”
霍荔原本就打算先回市里，签订工作室与城规局的合作协议，没想过半途中会被剧组的人羁绊住。
两人随意交谈几句后，霍荔也只能以此为借口先行离开。
分别时两人交换了名片。
海洋影视文化集团，市场部总策划，贺岭。
贺岭高大的身影渐渐模糊，徐珞珞扶了扶下巴，若有所思道：“霍老师，你能别毁了我的幻想吗？藤生大大是这款也说不准呀。”
霍荔见她一脸认真，将名片收回包中，忍俊不禁道：“你喜欢就好。”
徐珞珞跟上自己老板的步伐，“这就回去啦？”
“先回市里。”
-
唐靳华的生日就在四月底。
霍荔回国后在京北待了小半年，固定的事业单位，始终没有私人工作室来得自由。
她原本想着看场北方的雪再回，最后却在初雪降临之前，返回了河舒。
祖上留下来的那块地，继承权也名正言顺的到了霍荔头上。各类老房子拆迁后，留给原住户可使用的地方并不多。
在霍慧芳和唐靳华的支持下，霍荔在附近又盘下一块地皮，建了个花园别墅当做工作室。
虽然工作室的景观、环境都还不错，但想着那一座座度过漫长岁月的老建筑，如今却已经不在，霍荔依旧觉得唏嘘不已。
回河舒后，霍荔与父母并没有太多交集。除了各类重大节日外，他们也很少聚集到一块，始终保持着不亲不近的关系。
父亲的生日。
总归不好再拒绝吃个便饭的邀约。
“哟，荔荔回来了。”段小茗推开门看见霍荔后非常惊喜，冲着厨房里忙前忙后的身影喊，“老唐，你女儿回来了，赶紧出来啊！”
段小茗领着霍荔往客厅走。
客厅又大又空旷，墙角还堆放着狗窝和不少玩具，跟前些年几乎没有变化。
唯一不同的是，露娜早已离开人世。
唐靳华从厨房端出盘新鲜的车厘子，果肉上还有晶莹剔透的水珠。
“快来，尝尝这个大樱桃。”唐靳华拉着女儿往沙发上坐，炫耀着自己的成果，“老爸今天一早去市场给你挑的，赶紧尝尝！”
霍荔捏了颗暗紫色的果肉，放进嘴里，评价道：“很甜。”
唐靳华乐得合不拢嘴。
他的事业在这两年算是走到了顶峰，也在相应的年纪退出了一线。现在呢，每天都过得格外清闲，养鱼逗鸟，偶尔也跟小区其他大爷们下会棋。
段小茗还有几年退休，可能是没生小孩的缘故，她保养得非常到位，看着跟之前没多大区别，倒是更慈眉善目了。
霍荔将带过来的礼盒递给段小茗：“这是您上次提到的那款旗袍。”
段小茗接过礼盒很是满意，嘴上却不好意思，“你这孩子，我不过随便说说，倒是给你添麻烦了吧。”
她打开礼盒，将里头的旗袍取出来。
银杏色很显气质，真丝上是苏绣的绣球花，雾霾蓝的蝴蝶在花间翩翩起舞，搭配盘扣简单又大气。
尽管还没上身试穿，段小茗都已面露喜色，俨然非常满意。
“不麻烦。”霍荔扶了扶额间的碎发，“小予一直念叨着来拜访你们，奈何工作室最近订单太多，她也没有时间回国。”
段小茗看着霍荔温文尔雅的模样，宛若民国时期自带书香气的小姐，她满意地拍了拍霍荔的手，“你们费心了啊！礼物我很喜欢。等小予回国后，你一定带她到河舒来玩玩，我们啊，也好尽尽地主之谊……”
唐靳华见两人聊得欢快，故作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今儿到底谁是主角啊？”
霍荔将余下的烟酒，一股脑扔到唐靳华面前，两道柳眉笑得弯弯。
“这儿，你的礼物！寿星公怎么还吃醋了呢。”
几人围坐在餐桌旁，觥筹交错，言笑晏晏，讨论着身边发生的趣事。
换做往年，霍荔顶多低头扒饭。
这也是在金斯顿那几年，她跟着席斐予学会的社交方式：永远不要把真实的情绪展露在别人面前。
热情、乖巧、懂事。
只要你做到了。
不管你私下如何，别人又怎么会在乎呢。
-
吃完晚饭，霍荔驱车前往工作室。
年初接的订单还有部分收尾工作未完成，栀子坪的设计方案还未步入正轨，她还需要赶回去加加班。
车载电台里放着经典的粤语歌，女声温柔细腻，述说着动人故事，娓娓道来。
街道上暖黄的灯光透过车窗，洒落在驾驶座里，霍荔的手背上也落满了星星点点。
一通来自京北的电话。
打破了车厢里的寂静。
“霍霍！晚上好呀，吃饭了吗？”
付丹妮温温柔柔的声音传来，让霍荔觉得有些恍惚。
紧接着，又传来幼孩的哭泣声，将她拉回了现实。
“姓郑的，你儿子该换尿布了！赶紧的啊，别把我女儿吵醒了……”
付丹妮的音色转变的很快，立马又从粗狂暴躁恢复到温柔软细。
“听得到吗？霍霍。”
霍荔不自觉的弯了弯唇角，几乎都能脑补出付丹妮抱着孩子对郑侯发飙的模样。
她浅浅地“嗯”了声，“能听到。”
付丹妮和郑侯自高考后，两人双双去了京北念大学。一个去了勉勉强强的私立二本，一个则是铁打的双一流本科。
京北很大，两人尽管在同一个城市，也隔着天南地北一般，交集不多。不知怎么的，毕业那年两人约了顿饭，后面联系渐渐多了起来，就这么熟络着，竟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霍荔回国那天，还去参加了两人的婚礼。
现场参礼的熟人不少。
唯独没见到她最期待的那个身影。
也在那时，她才得知一些关于江迤的消息。
当年，霍荔心力交瘁选择出国。
而江迤最终也没参加高考，选择了复读。
在那之后，江迤与郑侯他们的交集往来，也越来越少。付丹妮和郑侯的婚礼，他封了个分量不少的红包过来，本人却没有到场。
付丹妮、郑侯最熟悉两人的过往，时过境迁，故人不在，也只能唏嘘。
前段时间付丹妮与霍荔联系，说她已经怀孕了，两人正为孩子的到来而发愁。
现在一切尘埃落定。
付丹妮在去年诞下了一对可爱的龙凤胎宝宝。
“你不知道郑侯他儿子多烦人，整夜都哭哭闹闹的，哪像我女儿这样乖哦……”付丹妮轻声抱怨着，语气却透露着幸福甜蜜，“你说是不是呀，宝贝女儿最可爱啦。”
霍荔忍俊不禁：“说得儿子不是你的一样？”
“从我出月子那会开始，我俩就说好了的。俩孩子，一人一个，自己照顾自己那个，互不拖累。”付丹妮一本正经道。
郑侯又隔空控诉：“合着哪个不哭不闹，哪个就是你的呗？组长，你听听她说的这是人话吗？”
付丹妮笑着要去打郑侯，险些手机都拿不稳。
霍荔也跟着笑。
两人又扯了些过去的往事，暖黄的灯光照得前路暖暖的，车轱辘开过柏油马路的声音与小孩的哭闹声渐趋融合。
付丹妮又说起：“我俩准备在七月份休年假那会，回河舒给孩子办周岁宴，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来啊～”
霍荔的开启左转弯灯，“那肯定的呀。”
“说起这事也奇怪，老郑上周碰到个许久没见的大熟人。”付丹妮神神秘秘的，“你也很熟，猜猜是谁？”
远光灯照亮前方，工作室大门依稀可见，栅栏上缠绕的层层藤本月季，枝繁叶密，愈显葱茏。
“江迤。”霍荔的语气平和。
“对！你怎么知道？”付丹妮抱着女儿轻轻摇着，有些激动，“就是江迤，咱们都多少年没见过他啦！他还跟老郑聊起，说这段时间可能要回河舒一趟，处理些工作上的事情……”
霍荔心中逐渐明了。
这或许也是她恰好碰到江迤的缘故。
车子越驶越近，霍荔转向准备将车停进车库，却注意到有个黑色身影在工作室附近晃悠。
佝偻、踽踽、陌生。
霍荔摇下车窗顺着那边瞧去，老人明显注意到了车灯。还不等霍荔询问他找谁时，他便一跛一瘸地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