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针锋相对
“我有证据。”
刘涛半信半疑地看了眼手表，最终只能妥协：“你先回去上课，大课间休息时我陪你去教务处。”
彼时，已经进入上课时间。楼道间静悄悄的，只剩下各班老师卖力授课的声音。
这堂英语课吴天才并没有到班上来，由课代表发了套英语报纸下去，上自习。
霍荔猫着身子溜进座位，江迤见她鬼鬼祟祟的模样有些滑稽，忍不住用手轻敲她的额头，“怎么样？”
霍荔当然知道江迤问的事情，便将与刘涛的谈话如实告知于他，顺带叹了口长长的气，“我真没想到他居然能将那个人当作是我……”
江迤将桌上另一份报纸递给她，“待会去教务处说清楚就好了。”
但，故事始终朝着戏剧性方向发展。
两人刚沉下心写报纸没多久，不知是谁的手机响了，似乎还播放着视频，视频里的女声清晰明了。
“刘老师，你喜欢我吗？”
“刘老师，你喜欢我吗？”
“刘老师，你喜欢我吗？”
视频明显被人剪辑过，此刻正鬼畜般循环播放着，翻来覆去就是那一句。
熟悉霍荔的人，想必在第一遍时，便已经辨别出她的嗓音。她的音色还算独特，说话时的习惯性拉长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就像冬日的暖阳，懒洋洋的。
霍荔本人最熟悉自己不过。
视频一遍遍循环播放着，她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背脊僵硬不知如何动弹。
郑侯最先反应过来，率先翻出手机进去校园论坛。果不其然，爆料者又更新了帖子，发帖时间就在几分钟前。
视频时间很短暂，仅仅20多秒钟。看着像是偷拍的角度，画质是放大后拍摄的效果，模模糊糊的。
但是一眼便能辨认出是谁。
天台上，少女侧脸望向男人，语气中是疑虑和猜测，字字紧逼：“刘老师，你喜欢我吗？”
部分同学也翻出手机找出了这个视频，最明显不过，男女主就是霍荔和刘涛二人。
郑侯赶紧将手机举到霍荔眼前，急得直拍桌面，“组长，这人……不是你吧？”
霍荔与江迤抵着肩，共同将视线落到了屏幕上面。
霍荔的长睫随之颤了颤，盯着视频咬紧了薄唇，拇指死死掐住了掌心的软肉，“是我。”
一向冷静的少女有些失神，她抬起脑袋便发现不少同学正以惊讶的表情注视着自己，她的内心开始慌乱了。
她紧张地拾起江迤的手，“江迤，不是这样的。我当时只是想知道刘涛……他为什么不怀疑聊天内容？他为什么不去校委会那里辨别，却选择自己停课休息……”
江迤握紧了少女冰冷的指尖，希望她可以冷静下来，“这很明显是人剪辑过的。”
“对，对，组长，你别慌！就是故意剪辑成这种隐晦不明的感觉，才容易让人产生误会……”郑侯也轻声安慰道。
霍荔喘着气，收回自己的手，狠狠地在手背上挠了挠，她将目光投向了百何的背影。
“她，百何……我出去的时候，她有没有离开过教室？”
付丹妮此刻也非常担心霍荔，虽然也不知道霍霍为何突然提及百何，还是如实告知于她：“没有，整堂课就只有你出去了一会儿。”
百何并没有像其他同学那般，嗅着八卦的味道四处攀谈。反而规规矩矩地待在原位，写着英语报纸。
太平静了。
有些反常。
霍荔突然站起身来，双眸闪闪的，宛若烈火般燃烧着。她径直走向百何的座位，怒不可遏地朝着百何吼了过去，“是不是你？是你！对吧？”
百何一脸无辜的撇下手头的笔，有些处于状况外的惊讶，“你说什么？”
“是你对不对？你到底想怎么样啊？”霍荔有些歇斯底里了。
百何的出现，就注定将她拉回过去的深渊。
短暂出现的阳光不复存在，她注定要回到潮湿漆黑的下水道吗？
可是她又做错什么了。
百何受惊似的往同桌身边靠了靠，小鹿般的杏眼望着霍荔，“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霍荔打量着四周，有嘲笑的，有冷眼旁观的，甚至有挪出手机拍视频的。她能感知到他们的恶意，犹如鸦群般黑压压的一片，朝她笼罩过来。
她的脸色越来越白，情绪也渐渐失控，血液像开水般沸腾，一直漫延到指尖。
所有的一切，犹如黑夜中绽放的烟火，砰的一声——
霍荔两步上前直接抓住了百何的校服衣领，像只炸毛的小兽，“你到底想怎么样？”
全班“呜呼”欢腾起来，所有人都站起来瞧着热闹。
江迤为避免霍荔做出更加出格的举动，赶紧走过去扶住了霍荔的双肩，将她拥入怀中。
“没事的，没事的，荔荔……”
霍荔逐渐耳鸣。
只觉得周围全是他们的嘲笑和谩骂，她处于一个漩涡，被人拖着不断向下。
江迤的声音，就像清冽的水，低低沉沉的，平息着她的怒火。
“我没做错。”她抓着江迤的胳膊，将脸埋进了江迤的怀中。
“江迤，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不是我，不是我，恬恬的死也与我无关……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江迤搂着少女颤抖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替她顺气，听着她嘴里颠三倒四的话语。
“没事的，你没错，荔荔……”
-
荒唐的闹剧最终在吴天才的呵斥中落下帷幕。
霍慧芳倚靠在办公室的玻璃窗旁，看着女儿失魂落魄地坐在身旁的办公椅上。
想起霍荔搂着那男孩哭的模样，霍慧芳顿感烦躁，只是现下还有其他事需要处理。
大概过了十分钟，吴天才火急火燎地赶回办公室，见着母女俩一言不发的状态，突然不知如何开口。
到底为了顾及孩子的颜面，吴天才只得将霍慧芳叫到走廊外，将这两天闹得风风火火的事大概转述了一遍。
霍慧芳听得脸色越来越难看，觉得霍荔这种行为使自己丢尽脸面，“师哥，所以她跟那年轻老师的事是真的？”
吴天才连连摇头，“这说不准，还没有具体证据。不过刘老师那头是说学生心情不好，他进行心理疏导，并未有其他意思。”
“不管事情是真是假，还是希望你好好跟孩子沟通。距离高考还剩不到两个月，正是冲刺的关键时期。霍荔这孩子呢，聪明，也听劝，你好好跟她说，她自己会想明白的。”
霍慧芳大致也明白了吴天才的意思。现下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霍荔继续留在学校学习也无益处，无法专心。
她最终也同意了校方的决定，霍荔先回家休息一段时间。等校委会将这件事检查清楚，再做最终决定。
母女俩驱车回家，一路沉默地返回家中。
赵阿姨正在客厅打扰卫生，冷不丁听到开动门锁的动静，以为霍荔有什么东西忘在家中。
“荔荔，忘记带什么了？”
赵阿姨握着湿毛巾赶紧走向门口，结果正好对上霍慧芳沉冷的面孔。她往后看了眼，霍荔也拉耸着脑袋跟在身后。
“霍主任？您怎么也回来了？”赵阿姨百思不得其解，眼下霍慧芳阴冷的表情让她莫名一颤。
母女俩都不搭话，赵阿姨只得从鞋柜翻出拖鞋递给两人，默默地退到一边去。
霍荔浑身发软，没有任何思绪。往日种种，与今日遭遇，在她脑海中翻来覆去，怎么也散不去。
“去哪儿？”
霍慧芳见她丢了魂似的，又急又气。
霍荔被她突如其来的声音叫停，最后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我去睡会。”
“你现在还有心思睡觉？”霍慧芳冷哼道。
她的柳眉高高的扬起，面色紧绷，气得舌头发干，有些语无伦次，直接劈头盖脸地朝霍荔骂过去。
“霍荔，扪心自问，从小到大物质方面我有苛待过你吗？现在是你人生最关键、最重要的时期，你就是这样去念书的？”
霍荔听着母亲的质问，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选择沉默。
“从小到大，我教过多少次要尊师重道，你都听进狗肚子里去了吗？师长永远都是师长，你这种行为就是大逆不道，不知羞耻！”
母亲的指责刺痛了霍荔的耳膜，她缓缓回过头去，声音沙哑：“妈，如果我说那件事不是我做的呢？”
与刘涛发微信的并不是她。
她与刘涛的谈话内容也并非表面那样。
“不是你做的还能是谁？人家还能用你的微信聊天吗？那句话不是你亲自问出口的？”霍慧芳往日沉稳的态度不复存在。
霍荔的手背又开始发痒，宛若有千千万万条虫蚁正撕咬着她的□□，甚至企图啃食她的灵魂。
“你就只相信你看到的。”她低声反驳。
霍慧芳讥讽问道：“我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不成？”
霍荔的眸色黯淡下去，浑身冰凉，像是掉进了无底深渊。
是的。
你只信你看到的，你所听见的。
却从来不理解我心头真正所想的。
-
霍慧芳再婚后，回到这套房子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原本认为女儿自律、乐观、积极，最多只是偶尔贪玩，从小到大并未给自己惹下任何祸事。
未成想她会在人生最关键的时刻，做出了最糊涂的事情。
或许是自己再婚，陪伴孩子的时间越来越少，才使得霍荔故意做出这些叛逆的举动，以此宣泄自己的不满。
霍荔与那个年轻老师的事暂无结论，或许真是其他学生的恶作剧也说不准。
霍慧芳将霍荔卧室的窗帘往中间拉了拉，遮蔽掉多余的光线，整个房间黯淡下来。
她瞧着床上的霍荔睡得并不安稳，那双跟自己极其相似的眉眼此刻紧紧锁着，睫毛也微微颤动。
霍荔放在学校的书和资料，今天也并未收拾带回来。现下只留下小部分资料，整整齐齐地堆砌在书桌面上。
霍慧芳将霍荔的手放进被子，退了几步顺着椅子落座，看着床上的人叹了口气。
时间过得可真快，襁褓中那么小小的人儿呢，突然间就长大了。之前亲昵的母女，现在却变得针锋相对，如此陌生。
霍慧芳随手扯开书桌的抽屉，第一层放满了各种文具，第二层是各类词典，第三层放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里面还躺着个饼干盒。
她将饼干盒拿了出来，小小巧巧的铁皮圆盒，打开后依稀还能闻到些奶油曲奇的香味。
铁盒里并没有放太多东西，游乐园票根、发夹、火车票、没开封的糖果……
都是些简单又琐碎的小玩意，霍慧芳随意翻了翻，直到翻到最底层，发现一张照片。
水上乐园国庆留影。
霍慧芳看到照片正面时脸色骤然一变。
尽管那个男孩只露出半张清秀的侧脸，她却一眼将他辨认了出来。
照片背面落着霍荔清秀的字迹：
「阿迤，我想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