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我相信你
手机来电嗡嗡地震动着，霍荔望着触在屏幕上的食指，骤然间才醒过神来。
是串陌生的电话号码。
霍荔心中烦郁又无从排解，没多想就按下了接听键。
“喂？”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隔着夜晚的冷风呼进听筒，加热过滤后传入了霍荔的耳朵。
她原本猜想这通电话可能会来自百何，所以从未料到会是江迤拨过来的。
江迤就这样毫无预兆的、直截了当的，突袭她的灰暗过去。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江迤的音色冷冽，却听得霍荔心头一暖。
霍荔缓缓垂下眼梢，忽然间觉得左手手背隐隐发痒，她伸出另一只手狠狠地挠了几下，最后有些心虚地回了句：“刚刚没看手机。”
听筒对面似乎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气氛突然间变得沉默又尴尬。
手背被挠的地方开始发烫，最后连带着她的耳根也被烧得通红。
“江迤。”她轻唤道。
“嗯，我在。”江迤的语气平缓，最后竟轻笑两声，“你想说什么？”
霍荔现下心里没底，她知道江迤肯定看到了相关的帖子，也不敢猜测他拨这通电话过来的意思。
“你看见那些帖子了吗？”霍荔的手背开始隐隐发疼。
“看到了。”
“那你怎么想的？”霍荔实在太想知道江迤心中的想法，想他会不会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就像戍守宝物的骑士。
“我相信你。”风声又起，伴随着他坚定的语气。
简洁的四个字，让霍荔心底冉起一道光。
“给你打电话的目的，是希望你不要多想。从现在这个形势来看，发帖造谣的人明显就是冲着你来的。但对方现在并未指名道姓的提及你，那咱们先冷静处理，先看看后续如何。”
霍荔听着江迤分析着目前的状况，又不自觉地在手背上狠狠挠了几下。
“你最近有跟其他人闹不愉快吗？”江迤问。
霍荔不假思索地回了句“没有”。
“那之前呢？”他继续追问。
霍荔挠手臂的动作骤然间停住，明明很寻常的问题，她却听出了其他意味。
“没有。”她摇了摇脑袋。
听筒对面静默片刻，江迤又小心安慰道，“别胡思乱想，早点休息。”
“晚安，江江。”
江迤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疲倦，“晚安，荔荔。”
-
挂掉电话后，霍荔将手机扔到枕头旁边。
左手的手背依旧疼痒难耐，她随即举起手进行查看。手背红得吓人，依稀能看到几道已经破皮泛血的抓痕。
那一道道鲜艳夺目的痕迹，揪着她拼命地向回忆中深陷。
从初二那年开始，霍荔也被迫成为了田恬、百何一众被猥亵、欺凌女孩中的一员。
汪桥似乎十拿九稳，知道她并不敢跟霍慧芳吐露自己的遭遇。
这也使得他更加肆意妄为。
霍荔只要想到汪桥的手，曾经抚摸、触碰过自己的皮肤、锁骨、腹部、ru头，甚至最后来到那簇黑森林挑弄，与红果嬉戏玩闹，霍荔都会生理性反胃，止不住的呕吐。
这种遭遇与田恬、百何她们不同。
汪桥不会在教室中如此肆无忌惮，多数会选在休息室、办公室等人迹鲜少的地方。
那段时间，霍荔陷入不可磨灭的阴影之中。
每每遭受到汪桥的猥亵，她晚上回家后就会拼命洗澡。被触碰过什么地方，她就会一直冲洗某处，直到发红发疼才能缓解心中的恶心感。
如果其中之一的打击源于汪桥，那她更恶心与膈应的，其实是自己。因为她竟然在汪桥的触碰下，竟然感受到了欢愉。
正处于青春期的孩子根本无法接受自己产生这种反应，尤其是在这种特定的情况下。
性也。
果真如此。
霍荔时常想着自己原来也跟汪桥一样，是一只藏着秘密、浑身流脓发臭的怪物罢了。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那封联名举报信，被寄往教体局之后。
学校与教体局刚成立专案调查组，这件事就不断地发酵扩大，不少被欺辱的学生家长纷纷跑到学校示威。如果校方不给出合理解释，他们将组织游街示众活动。
霍慧芳是在当天晚餐饭桌上询问霍荔情况的。
“你汪伯伯那件事是真的吗？”霍慧芳看着女儿垂头扒饭，半信半疑地询问。
霍荔瞳孔中的眼神涣散，扶了扶手中的碗沿，“我不清楚。”
“都在一个班上，怎么会不清楚？我说现在的小女孩啊，就是容易大惊小怪，老师关心你都分辨不出来吗？非得把事情闹大，实在让人心寒哦。”
霍慧芳将筷子放回碗面，又小心翼翼地询问，“他，没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白米粒瞬间被堵在口腔中，霍荔的脸色瞬间失去血色。
有种丑事被人撞见，昭然若揭的模样。
“没……没有，他偶尔摸摸我的额头。”霍荔吞吞吐吐道。
霍慧芳这才放下心来，笑眯眯地拾起筷子，“我就说嘛，你汪伯伯可不是那种人。老师摸摸你额头是关心你，担心你身体不舒服，这怎么能扯上猥亵的……”
霍荔看着母亲夹着块红烧肉放进自己碗中，鲜红油腻的汤汁瞬间沾染白米饭。霍荔怎么也忍不住，胃里翻腾着，她用左手捂住嘴冲进了洗手间。
霍慧芳连忙放下碗筷，赶紧跟了过去，她拍了拍霍荔的后背帮她顺气，“你这孩子最近怎么了？肠胃出问题了吗，吃东西也不香了……”
她又在霍荔的背脊上拍了拍，“这瘦得后背全剩下骨头，皱巴巴地像个老太太。”
霍荔吐完后，木讷地走到洗手池接水漱口，“我没事。”
霍慧芳正打算说带她周末去医院检查身体，突然间注意到女儿手背上的抓痕。
“你这手怎么回事？”
霍荔看了眼手背，扯了张纸巾擦嘴，“可能过敏。”
霍慧芳若有所思地看着女儿。
总觉得她最近有些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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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害学生及其家长集体实名举报，河舒实验中学初三（6）班班主任汪桥猥亵学生，暴力体罚学生等多项罪证。
调查组到班上询问调查后，需要相关证人提供签名。班上绝大部分同学均见过汪桥的所作所为，纷纷联名签字举报。
霍慧芳碍着与汪桥的私人情分，加之她坚信对方也不敢对自己女儿做出那些出格的举动。
她最后却瞒着霍荔，在反方举证材料上签了字，力证汪桥的清白。
霍荔在后面才得知母亲的所作所为，材料上白纸黑字注明着：汪桥老师治学严谨，对学生严格要求。爱岗敬业，关心爱护学生，为人师表，教育形象良好。
落款人：霍荔及其家长。
霍荔去找霍慧芳理论，最后等来的依旧是原来那套说辞，小孩子辨别不了老师的关心与其他行为。
说到后面，霍慧芳甚至赌气要用自己的人品替汪桥保证。或许同样都是从事教育工作者，她也怕此事为真，多添几分耻辱。
霍荔心情处于极度低洼处，加之父母吵架离婚，她已经再无多余心情去与母亲反驳，最后不了了之。
彼时田恬的父亲遭遇工地事故，导致截肢正居医院修养。他知道女儿的遭遇后又恼又恨，怒火攻心，细菌侵入，加重了病情。
汪桥起初便是利用评助学金之类的借口，趁机接近侵犯田恬。
田恬原以为冒着被全校师生嘲笑与诟病的风险，迈出了最勇敢的一步。
她希望可以将坏人绳之以法，却没想到最好的朋友会在进门之际，来这么一出。
后来医院又下达了关于田恬父亲的病危通知书，一时间这位少女犹如经历过风吹雨打的花骨朵，最后直直地从枝叶间坠落了。
田恬自杀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田恬家得到了一次补偿，奈何田恬父亲最终也没能挺过去，父女俩相继去世。
河舒市人民法院依法审理相关案件，被告人汪桥猥亵未成年人，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整，从后禁止从事教育类工作。
再后来啊。
班上换来一位新的班主任，是位年轻温柔的女教师，教学风格也与汪桥大相径庭，她对女孩们尤为关心，小心翼翼地治愈着孩子们的心灵。
而那件事让学生们难以启齿的事情，也逐渐被人们所淡忘，一切也慢慢回归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