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乘胜追击
“怎么是你?”
“这家伙怎么会在这儿?”
真弓和一方通行的声音几乎不分先后地响起, 只不过前者是惊讶中带着点有气无力,后者听上去则很像是马上要冲上去把来人灭口。
面对这样别开生面的欢迎词,浅色风衣的青年似乎十分受伤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真过分啊,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话虽这么说,他鸢色的双眼却微微弯着, 笑得很是好看。
真弓定定地看了看太宰治, 又看了看他身后那几个穿着统一的制服一看就很有专业素养的男男女女,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不,你来得正是时候。”
她撑着椅子的扶手借力站起身, 对太宰治身后的人点了点头算是问好,接着冲太宰治挑了挑眉:“还在做好事?”
闻言,太宰治轻轻笑了:“站在好人的一方,当然要做好事啦。而且这件好事报酬可高了, 能一口气把我的档案洗白这——么多吧,这样我的履历就会好看不少啦。”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真弓听了之后却无语地望了望天花板。洗白这么多居然都还要继续洗,这人究竟有多可怕啊。
话又说回来, 这已经是今天第二个打着“给履历增光添彩”的名号凑上来的侦探了,上一个安室透是身负重任,不知道现在的太宰治又在打什么主意?
正当真弓这样想着的时候, 她听见太宰治继续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道:“不过更重要的是, 因为真弓需要我, 所以我来了。”
真弓整个人都哽住了。几个月不见, 看来太宰治嘴上的花花功夫又精进了不少,她一时竟然没能完全招架住。
真弓被美色冲昏了头脑,不代表其他人也会。一方通行用拐杖敲了敲地面,眼睛里写满了不耐烦和嫌弃:“你的屁话还是多到让人想吐。”
太宰治面不改色地还击:“你也还是这么不解风情。”
“想死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
“是吗?那还请你务必让我领教一二。”
“……求求你们收了神通吧。”
等真弓回过神来的时候, 她发现自己已经下意识地站到了两个人的中间,将两个人物理意义上地隔绝开来。这一套动作过于行云流水,熟练得让人心疼。
……好吧,可能只有她心疼她自己。
一方通行和太宰治这两个人天生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类八字不合,彼此之间更是命里犯冲,真弓在暗部打工时的辛酸回忆有大半都和给他们充当和事佬有关,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都已经跑路这么久了,一方通行离开了暗部,太宰治也从□□叛逃,这种事情居然还能再来一次绝赞复刻。
不过这次不比以往,她刚才为了拖延时间讲的话已经够多了,实在没精力像从前一样苦口婆心。真弓有点疲惫地闭了闭眼睛:“这么多外人看着呢,你们注意点形象。”
两人余光一扫,发现人确实比以前那时多挺多。太宰治带来的几个,挂在墙上不知道有没有意识的十几个,就连本应是焦点的川下此刻都退居二线默默地打量着他们两个,也不知道弄没弄清楚眼下的状况。
或许是真的在顾及形象,又或许是真弓本人的状态更有说服力,总之,太宰治看了真弓一眼后闭上了嘴,走到川下面前欣赏起了这幅“壁画作品”;一方通行则烦躁地揉了揉头发,粗声粗气地问道:“你让他来收拾烂摊子?”
“他是个意外。”
真弓说着,走到了太宰治的身边,回头对一方通行解释道:“我在等的其实是和他一起来的这几位。但他说不定的确能为我提供帮助。”
有了这句话当保险,恃宠而骄的太宰治冲一方通行做了个鬼脸:“是啊,不像某些人,留在这里也只能干等着咯。”
真弓想到一方通行一再的催促,也附和道:“如果你想离开的话,就……”
她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一方通行瞪了回去。白发红瞳的人表情不善,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我就留在这儿。”
刚才还一副想走的样子,怎么突然就变卦了?
真弓讪讪地点头,表示要走要留都随你高兴,然后戳了下太宰治,低声警告道:“不许再煽风点火了。”
太宰治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目光回到川下的身上:“就是这个人?”
“嗯。”真弓应声,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先来?”
“好吧。虽然我其实一点也不想接触这种人……”
太宰治抑扬顿挫地抱怨着,伸出一根手指点上川下的额头,片刻后有些惊奇地睁大了眼睛:“还真有哎。”
对于太宰治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真弓并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但身为另一个当事人的川下却远不如她这么淡定。在太宰治伸出手的一瞬间他的神色就慌乱起来,可惜他想躲也躲不了,只能由着“人间失格”剥夺走了他最后一张底牌。
川下嘴唇颤抖,“你”了好几声都没能继续说下去。真弓看在眼里,冲他凉凉地笑了笑:“别告诉我你连他也不认识?”
太宰治这张脸川下自然是认得的,就算从前不认识,暑假时和田组盯梢的时候也看见他了,问题不在于他是谁……
川下总算憋出了几个字:“为什么?”
为什么太宰治会出现?为什么他会和那几个看上去像是政府部门的人一起?为什么会想到用“人间失格”来试验?为什么能在通讯被完全中断的地下联系到其他人?
“不是只有你知道谨慎二字的意思。”
真弓平静地说道。增援已到,她没必要再用长篇大论来拖延时间,对川下的态度肉眼可见地冷淡了许多,连话也变少了:“你为了联系楼上的部队预留了一条通讯线路,我当然要好好利用。至于其他的问题,你自己慢慢琢磨吧。”
真弓所言不假,在这件事上,川下确实给她行了个大方便,看到他摸出通讯器的时候,真弓几乎是眼前一亮。有通讯就意味着有信号,有信号就意味着有电磁的波动,她只需要捕捉到这段波动,就可以如法炮制地构建一条新的通信频道,联系上她想要联系的人。比起从无到有、失败风险很高的自行摸索,或是一口气消除整个“类钻”的电磁干扰闹出很大的动静,这个方法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唯一的难点在于,要如何在维持高质量幻术的前提下同时利用御坂美琴的能力操纵电信号。真弓此前从未在同时控制两种能力上成功过,但好在幻术既不需要模拟aim力场也不需要进行复杂的运算,还有六道骸提供的媒介作为辅助,真弓试了两三次后,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向安室透发出了信息。
楼上的安室先生在信号盲区里突然收到一条短信,想必会一时惊讶到失语吧。
她在信息里提出的请求是“希望能派来鉴识或者精神系的异能者”。之所以会这样请求,外加迟迟不去读取川下的记忆,都是因为顾虑到川下可能不仅仅是一个幻术师这么简单。计划失败,被一方通行修理,又被真弓嘲讽,川下虽然已经崩溃了数次,但真弓却始终觉得他眼底的那簇火苗还没有完全熄灭。
作为龙川见明的二把手,他还隐藏着什么没有露出手的底牌。
安室透在两分钟内就给出了肯定的回复——实在是非常靠谱,真弓差一点就快觉得自己支撑不住了——只是她没想到,最后派来的人里面居然有太宰治。
倒不是说太宰治不好,而是太宰治太好了,好到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她都没想过向安室透提出“有无效系异能者是最好的”这种无理的请求。原因无他,无效系异能者太过罕见,除去学园都市里的那位不能用常理解释的幻想杀手,恐怕翻遍整个国家也找不到太宰治以外的第二个人了。
可她还真就翻出了这张王炸。听见太宰治声音的那一刻她整个人都恍惚了,心想莫非她真的得到了什么神明的祝福。
但如果神明真的存在,她首先就不会遭遇这种事情吧。
总而言之,太宰治证明了川下的的确确还具备着其他的能力,而从川下的反应来看,这个未知的能力就是他最后一次翻盘的机会。
至于究竟是异能力还是幻术这样无法进行分类的特殊能力,真弓并不关心。只要能被无效化,在她眼里就没有区别。
“可不要松手,我的命就靠你这根手指保住了。”
发动解析能力前,真弓看着太宰治那根虚虚搭在川下额头上的手指,不放心地提醒道。
“唔,这么说来,现在的确是和真弓殉情的好机会,不过……”
太宰治慢慢说着,笑容温柔而缱绻:“放心吧,殉情这么浪漫的事,我才不想在这样的时间地点和这些人的围观下进行呢。”
真弓伸手触碰到川下的侧颈,毫不留情地打碎了太宰治制造出的一点旖旎氛围:“是呢,我要是死在这里,你估计也会死得很惨烈。”
太宰治愣了愣,偷偷转过头瞥了眼凶神恶煞的一方通行,不情不愿地吐了吐舌头,默不作声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与此同时,真弓也发动了解析能力:“来聊聊龙川见明的事情吧。”
人的大脑非常诚实,在听到“龙川见明”这个关键词时,川下的大脑便下意识地检索起有关的内容,并乖巧地将他关于龙川见明的一切记忆都交给了真弓。
记忆的碎片繁多而冗长,从这次的计划,到敲定和田组的时候,再到铃木家的宴会,七年前的空难,甚至更早之前,以及这期间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对话和计谋,还有在他们手上殒命的一个又一个受害者……一切的一切如海啸一般铺天盖地地袭来,冲击着真弓的精神。
不过真弓没有花太久的时间便松开了手。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眉头也随之舒展开来。
事已至此,川下的记忆里有什么见不得光的阴险勾当对她来说无足轻重,她想要的只有龙川见明的情报。
而她也确实得到了。
“虽然不知道龙川见明先生现在人在哪里,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这边的情况,但总之……”
真弓不带任何表情地看着川下,澄蓝色的眼睛既像是终年不化的坚冰,又像是熊熊燃烧的烈火。
“下一次,轮到我去‘拜访’他了。”
撂下这句狠话,真弓转头就彬彬有礼地对一直没出声的政府职员说:“抱歉,这些人就拜托你们了。”
“明白。总计一百六十六人,将由我们全权负责。”为首的女性职员利落地点点头,“织本小姐要随我们一起离开吗?我们可以最大程度地确保您的安全和隐私。”
“不了。”真弓谢绝了对方的好意,指了指房间深处的重力操作装置,她刚才为了使用自己的能力而解除了幻术,原本围绕着装置的冰墙已经消失了,“我还要处理这个大家伙。炸弹的倒计时已经停止,但终究是个威力巨大的炸弹。为了安全考虑,你们尽快离开吧。”
“我留下。”
一方通行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声明道:“万一你不幸失败了,我至少可以把死亡人数控制在你和我两个人以内。”
真弓眨了眨眼,笑着接受了一方通行别扭的好意:“也好,这样就不用把整个学区的人都疏散了。辛苦你和我当一条绳上的蚂蚱。”
“既然如此,我也要留下来。”太宰治跃跃欲试地举起手,不知为何看上去竟有些兴奋。
不等真弓回答,女性职员就铁面无私地开口:“不行。你是有了我们的保证才得以进入学园都市,换言之,你在学园都市的一举一动都须要在我们的监视范围内,我们离开,你也要离开。”
“怎么这样——我现在已经是个好人了啊——”
太宰治拖着声音,顿时偃旗息鼓了。
真弓笑出了声,向他伸出手:“感谢太宰君这次的帮助。我们还会有再见面的机会的。”
太宰治盯着真弓的手,没有立刻握上去,而是好整以暇地问道:“又来这一套?”
真弓落落大方地回答:“是啊,不可以吗?”
“好吧,”太宰治嘴角上扬,握住真弓的手,“那就这样约定了。下次再见。”
送走一大群人的控制室只剩下真弓和一方通行两个,竟然显得空旷了起来。
一方通行从背后看着站在炸弹对面,做了好几次深呼吸的真弓,本想出声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打破房间里的宁静。
归根结底,真弓也只是这次事件的受害者,她大可以在刚才跟着太宰治那群人一走了之,也可以把这件事交由风纪委员或者其他专门的机构处理……总之,她其实不必承担任何责任。
但他也清楚,真弓不可能不承担起这个责任。不说她在这次事件中处在多么关键的位置,哪怕只是路过被人拜托说“有一件除了你之外其他人很难完成的事”,她大概也会不假思索地答应。更别提只要炸弹还没被拆除,多在这个装置上存在一秒,都是巨大的威胁……
心不在焉的一方通行被轻微的响动扯回了现实。他定了定神,发现真弓已经打开了在房间里找到的工具箱,于是跟着认真起来。
坦白来说,刚才那番“如果真弓失败”的假设不过是他借口留在这里的说辞,他打心眼里不相信真弓会失手。只是相比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里默默和炸弹交锋,有人陪着到底能让气氛轻松一些……大概。
至少他们曾经在暗部里的时候,是这样的。
这枚由统括理事提供的炸弹比真弓预想的还要复杂很多。与它相比,市面上那些打着“凝聚了学园都市最前沿科学技术”噱头的商品甚至不配给它提鞋。光是解析炸弹的构造都花了真弓好几分钟,等到她把外面的保护层逐一卸下,露出内里的核心结构时,汗水已经把她的领口都打湿了。
原来拆弹真的是门体力活。真弓也顾不了什么形象了,胡乱地用袖子擦去额头上的汗。她这种开外挂的人都要胆战心惊,其他人,特别是都市外的人,内心要强大到什么程度才敢来拆弹啊。
还好,就算她失败,最多也就是和一方通行殉情……哦不,是和一方通行死在这里。可恶的太宰。
而且像一方通行这么强的人说不定还能保住性命,这样死的人就只有她了。虽说很对不起迦勒底和本丸的大家,但就算没有她,迦勒底也能找到更合适更优秀的御主,本丸念在过去的战功上大概率也可以保留下来,找个好好对他们的新审神者。至于其他人……
「活下去吧,真弓。」
记忆里绵软而坚定的男声突然响起,把已经快进到自己死后第不知道多少年的真弓猛地从思绪里拉了出来。
真弓第一时间就检查自己有没有因为手抖剪掉了不该剪的线。确认进度还在她的掌控之中后,她这才重重地松了口气。
“怎么了?”一方通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没什么,刚才走神了,还好没出事。”真弓一边回答,一边重新集中起注意力。
知道啦医生,活下去就行了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真弓总算剪掉了最后一根线。她反反复复用能力检查了三次,确认理论上来说,包括炸弹的平衡感应装置在内的一系列可能会触发爆炸的机关都已经停止工作了,这才用小刀划开固定装置,轻手轻脚地把炸弹取了下来。
一秒,两秒,三秒。
什么也没有发生。
真弓想笑,却没感觉到自己究竟有没有笑出来,声音飘忽得像是抓不住的雾气。
“去见那个统括理事的时候,记得帮我揍一拳。”
一方通行连头都没来得及点,就看见真弓身子一歪,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