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恐怖小说 > 我风平浪静的生活呢 > 第86章 分担

第86章 分担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清晨, 闹铃响起的十分钟前,真弓睁开了眼睛。

    从横滨回来后,她将药剂交给了医疗部门, 迦勒底的职员告诉她分析成分需要耗费几天时间,她便只能耐心等待。从者和刀剑们发现笑容重新回到了真弓脸上, 能像之前一样担任吐槽角色, 做出的甜点一如既往地让人沉醉其中,出席当月的百席会议时依旧是那副让陪同刀剑头疼又无奈的刺头嘴脸,在接到中原中也表达对礼物的感谢的电话时也能开玩笑地表示本来想送他一辆限量版跑车、把□□的大干部吓得不轻……除了对组织展现出的执着——这完全是人之常情——之外, 一切似乎与过去没什么不同。

    只有每天夜里躺在床上时,真弓才会注意到自己的异样。但这个“异样”并非是她辗转反侧,而是她的睡眠质量实在太好。

    每晚闭上眼睛时,光怪陆离的记忆都会像沙尘暴一样席卷而来, 但不过多久她便能沉沉睡去,一觉直到天明。老实说,一开始连她自己也不太相信自己在经历了这些事情后还能拥有如此良好的睡眠,但思考一下便不难想到, 这并非是她天赋异禀的缘故。

    因此,在发现书桌上的台灯开着最低档的亮度,桌前还坐着一个男人时, 真弓一点也没有惊讶和恐慌, 而是自然地问候道:“早上好, 爱德蒙先生。”

    名为爱德蒙·唐泰斯——也被世人称为岩窟王或者基督山伯爵的从者合上了手中的书籍, 抬起头来:“你的精神看上去不错,御主。”

    “托爱德蒙先生的福。”真弓回答。

    与招摇过市的梅林不同,栖息在更底层的梦境中的爱德蒙鲜少会在梦里与真弓交谈,即便有, 真弓在醒来之后也只会留下暧昧不清的模糊记忆,但若是说有谁使她免于噩梦的侵扰的话,眼前这位一直守护着她梦境的从者一定是不二人选。

    ……当然,他承不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哼,我并没有做什么。”

    果不其然,爱德蒙否认了自己的功绩。不过在真弓听来,他的意思其实是“虽然我的确做了些什么但这种事情不值一提所以就当作没有发生吧”,要是爱德蒙真的什么也没做,又怎么会特意以实体的状态与她在现世见面呢?

    爱德蒙留下一句“在楼下等你”就绅士地离开了卧室,留真弓一人在房间更衣。洗漱之后,真弓面对镜子,试着露出了一个微笑。

    还行,和以前应该没什么区别。这样确认之后,她才放心地走下楼去。

    今天要去学校,还是不要让大家看出什么异样为好。

    “不想去学校吗?”

    几分钟后,为爱德蒙泡好了一杯咖啡的真弓正在准备自己的早餐,突然听见从者这样问道。

    真弓手里的动作微顿,如实答道:“也不是不想,只是觉得有种不真实感,明明当务之急是追查组织现在却要去上学,是不是不太合适……什么的,这样的想法会时不时地出现。但玛修和清光他们都十分坚持,我也不能一直装病,出勤率不够是会留级的,所以就还是去一去吧。”

    爱德蒙端起手里的咖啡杯轻呷一口:“看来你并没有理解他们这样要求的用意。”

    “……意思是?”

    “你现在的状态很奇怪。”

    俊美的从者用琥珀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真弓,灯光将他终年不见天日的肌肤衬托得更加苍白:“就像是在熊熊燃烧的火焰外面织上了厚重的茧。”

    真弓愣了愣:“很奇怪吗?我以为我表现得还算正常……”

    “但看外表的话,是的,事实上这两天被你的笑容骗过去的家伙也不在少数,”爱德蒙勾起唇角,“但有些人则或多或少地注意到了,你心里的那团火焰根本没有熄灭,只是被你自己包裹起来了而已。你担心火焰会烧到别人,所以选择让它只伤害你一个人——温柔却也残酷的做法。”

    “爱德蒙先生有什么建议吗?”

    “呵,这不是能给出建议的事情,御主。”爱德蒙回答,“我只能告诉你,你这样的行为有两种可能的后果。第一种是被茧包裹着的火焰将氧气消耗殆尽后熄灭,但失去了氧气的茧的内部无法再为你提供生存空间;第二种是作为外壳的茧无法承受火焰的热度而破碎,你会回到最初那种将一切都点燃的样子,而火焰是会熄灭还是会永无止境地燃烧下去还是一个未知数。在你看来,哪种结果更好?”

    当然是哪种都不好。前者会让她的内心变成寸草不生的荒原,后者则会牵连到她身边的所有人。听上去她到时候还不如和组织同归于尽算了,可她又答应了大家和医生要活下去……

    能力运算、战术布局、经费管理、制作甜点的用料与流程、钢琴的键宽指法……世间建立在理性基础上的事物大抵都有着最优解,但作为其对立面的情感却没有。

    真弓有些挫败地揉了揉眉心:“抱歉,我不知道正确的处理方式究竟是什么,这样的情绪对我来说太陌生了。明明前不久还在大言不惭地劝别人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但真正轮到自己来面对时,我才明白做到这一点有多困难,我……”

    少女略显急促和激动的声音停住了。视野里的光线突然变暗,一只大手轻轻覆上了她的头顶。

    “不要着急,真弓。”

    爱德蒙·唐泰斯的声音于醇和之中带着一分木质的沙哑,与萦绕在真弓鼻尖那股淡淡的烟草味如出一辙:“我绝无指责你的意思。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听见了你内心深处那被封锁着的、寻求着帮助的声音,仅此而已。”

    真弓从来不是一个会拒绝他人帮助的人,倒不如说,如果没有别人的帮助,她根本不可能活到今天。她深知自己有多少能耐,因此在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时,她会毫不犹豫地请求他人帮忙。即便是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如果她认为有别人协助效率会更高的话,她也会谋求合作而非单打独斗。这次也是如此,为了找出组织的正体,她委托了福尔摩斯,跑去了横滨,拜托了医疗部门,更别说被她麻烦过的各位从者和刀剑——这寻求帮助的声音怎么看都不像是“被封锁着”的样子。

    但她却隐隐约约能明白爱德蒙的意思。虽然她的行动有着他人的协助,但这一系列行动的基石,也就是她的出发点,却并非不动如山。

    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哑哑的,嗓子眼像被砂纸刮过一样疼痛。

    “我想复仇,这个决定不需要任何人的赞同,也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反对而动摇。但同时,我也不希望你们,或者是我身边的任何人因为我的决定或是我的心情而受到伤害。这两者真的能够得兼吗?如果不能的话……那我是不是应该停下来?”

    “呼哈哈哈哈哈哈哈!”

    爱德蒙的喉咙中迸出高亢的笑声:“停下来?真弓,我是avenger,这个世上最没有资格劝诫你停止复仇的存在!你的火焰还在燃烧,为什么要强行让自己止步不前?担心火焰波及到他人吗?”

    真弓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那么答案很简单!就由我来替你燃烧吧!”

    “?!”

    真弓茫然地抬起头,看见复仇者的瞳色愈发深沉,最后转变为了血一般的猩红。他咧着嘴笑得张狂:“你无法掌握的部分,由我来承担;你感到踌躇的部分,由我来愤恨。所以尽情去燃烧吧!在你到达恩仇的彼岸之前,复仇之鬼会永远陪伴着你。”

    直到微波炉清脆的提示铃响起,房间里的沉默才被打破。

    “……真的吗?”真弓吸了吸鼻子,闷声问道。

    “有什么让你怀疑的地方吗?”爱德蒙反问。

    “没有。”真弓低低地笑了一声,将头轻轻靠在了爱德蒙的右肩,“借用一下你的肩膀。”

    “啊,要借多久都行。”

    痛苦的经历一旦有人分担,痛苦就少了一半。

    几分钟后,真弓如梦初醒般猛地挺直身子:“再不出门要迟到了。”

    饶是爱德蒙也没想到真弓会这样说,他后退半步看了看少女,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我以为你会哭。”

    真弓吨吨灌下一杯牛奶,笑起来像只骄傲的猫:“我才不要肿着眼睛去上课呢。”

    通学路上,真弓虽然和爱德蒙再无交谈,却知道复仇者先生一直陪在她左右。直到校门口,令人心安的烟草味才渐渐地散去。托他的福,真弓走进学校时步履轻快,沉郁在心中的阴霾破开了几道小口,依稀透入了几束温暖的阳光,

    她这次以重感冒为由请了一个多星期的假,因此返校时免不了被同学们围着嘘寒问暖几句,篮球部晨练结束的桃井五月回到教室发现亚麻色头发的女生正笑眯眯地向她打招呼时,更是惊呼着跑进教室抓起真弓的手:“真弓你总算来了!已经完全康复了吗?身体还好吗?”

    真弓“在家休养”期间桃井五月曾想过来探望,但被真弓以“不想把感冒传染给你”为理由婉拒了。面对好友关切的眼神,真弓在心里愧疚地为自己的谎言道歉,笑着对她说:“已经没问题了,谢谢你五月。”

    就在桃井五月和真弓描述着上周迹部景吾生日当天那个用直升机吊来的蛋糕巨大到多么离谱的程度的时候,网球部的少年们也结伴回到了教室。向日岳人颇为戏精地揉了揉眼睛说自己仿佛看见了新大陆,忍足侑士则拐着弯揶揄真弓艺高人胆大敢一次性请这么久的假,想来是不需要“同桌的课堂笔记”这种服务了。

    真弓像接圣旨一样恭敬地伸出手去:“不不不,还请务必为我提供这种贴心服务。”

    “免礼平身吧。”忍足侑士笑着把笔记递给她,轻飘飘地补刀,“下次再重感冒,去医院看看说不定会好得更快。”

    真弓古怪地看了同桌两眼,明明应该是表达关心的肺腑之言,怎么被忍足侑士说出来就这么像怀疑她借着流感的名义逃学摸鱼呢?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后者的确是正确答案……

    但毕竟自己手上还拿着人家的笔记,真弓装作什么也没听懂表示自己今后会注意的,转而对迹部景吾说出了迟到的祝福:“虽然晚了一点,但还是要祝你生日快乐,迹部君。”

    “……本大爷就勉为其难收下吧。”迹部景吾顿了顿才哼笑道,接着对真弓说,“放学后要开会,别忘了。”

    向日岳人听了小声吐槽:“织本大病初愈就要被你提溜着去干活,你以后绝对会是个冷酷无情的领导。”

    其他人纷纷别过头去拼命憋笑,被气氛感染的真弓也未能幸免。来到学校还不到一个小时,她便深刻地理解了爱德蒙早上所说的关于大家要求她来学校的“用意”到底是指什么。学校就如同一个避风港,能让她暂时忘记呼啸的风暴。

    不过有一点令她有些在意,迹部景吾刚才那微妙的停顿似乎是欲言又止,不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直到下午的运动会筹划会议结束后才得到解答。

    相较于文祭,学生们在运动会上可以自由发挥的空间并不算多,作为会计的真弓的工作也因此相对简单,但她上周缺席了一次会议错过了部分内容,有些细节方面的问题拿不太准,便在会后单独和迹部景吾确认了一下。

    事实证明学生会哪怕只有迹部景吾一个人也能平稳运行,会长同学三言两语就解答完真弓的问题——真弓认为能跟上迹部景吾思路的自己也有那么一点点功劳——慵懒地靠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冷不丁地开口问道:“你其实根本没有感冒吧,啊嗯?”

    真弓呆滞了片刻,手中的笔却没停下,更新完最后一个数字后才反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迹部景吾嗤笑:“要玩侦探游戏?”

    “……”迹部景吾仿佛陈述句一般的语气让她有那么一瞬间确实以为自己交谈的对象是个侦探。

    真弓叹了口气认输:“瞒不过你。”

    “请假的真正理由是?”

    “家里出了点事情,”真弓说着,看见迹部景吾高高挑起的眉头,意识到这种低级的糊弄骗不过清楚她家世的少年,只得又补充道,“再具体的情况就不方便透露了,抱歉。”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不再追问对方的私事,更别说迹部景吾这样教养良好的人,但让真弓意外的是,她听见迹部景吾继续说道:“心里总揣着其他事的人不可能发挥出百分之百的实力,了解部员的烦恼是我的责任所在。”

    言下之意是,他愿意帮助真弓解决困扰着她的问题。

    真弓原本下定决心,绝不会把自己的同学和朋友们卷入她与组织的纷争,但此时此刻对上迹部景吾的视线时,眼前同样坚决的男生却蓦地让她心里一软。她思考了一会儿,最终退让半步:“有件事我的确需要咨询迹部君。”

    迹部景吾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示意真弓继续。

    “能告诉我国内医疗领域的龙头企业是哪些吗?”

    迹部景吾面露怀疑:“……你的烦恼就是这个?”

    “没错,请迹部君务必为我指点迷津。”真弓笑眯眯地说。

    迹部景吾望着真弓,好一会儿才哈地笑了一声,听上去像是被气笑了,又带着几分无奈回答道:“医疗是个大板块,很多家族在其中都有投资和子企业,但要说这个行业的佼佼者,首先应该是凤家吧。”

    曾与凤镜夜合作过的真弓对凤家并不陌生,在发现组织与制药领域的联系之后,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凤家,但现在她已经排除了这个答案。一来从她之前和凤家合作的经历来判断,她暂时不认为对方会与组织扯上关系。

    另一个理由则是从理性分析的角度出发。真弓说道:“凤家主攻的是医用设备与疗养地这种硬件设施,与我要找的稍微有些出入。打个比方,如果目前市面上有一款新药即将问世,并且这款新药的各项数据都十分优异的话,迹部君第一个想到的制造方是谁?”

    “制药行业?”

    迹部景吾一手撑在脑侧,只思考片刻便给出结论:“那就是乌丸了。”

    作者有话要说:  “痛苦的经历一旦有人分担,痛苦就少了一半。” ——《基督山伯爵》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