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武侦
“乱步先生……！”
事务员春野绮罗子觉得自己头都大了一圈。武侦的大侦探什么都好, 就是像只随心所欲的猫一样太难搞了，平日里有社长坐镇时他还算收敛，偏偏今天社长和与谢野小姐都有事外出, 她才不得已只能让江户川乱步单独和委托人见面。现在可好了，大侦探刚一坐下就说委托人是赶着去送死, 小姑娘怕不是要直接摔门走人。
“怎么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
江户川乱步懒洋洋地回答，但话到一半却突然没了声音。春野绮罗子疑惑地看向他，只见刚才还一副已经打算结案下工模样的江户川乱步此刻又坐直了身子, 一手按在镜框上，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一桌之隔的委托人。
这个姿势维持了足有一两分钟的时间，过去见识过江户川乱步破案有多神速的春野绮罗子几乎都要开始怀疑他今天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影响发挥了，才总算看见青年咧开嘴露出笑容。
“原来如此, 这可真是有趣。”
江户川乱步说着，镜片下碧绿色的双眼清亮而凛冽：“看来你不是去送死的。”
被莫名其妙扣上“送死”帽子、又被莫名其妙摘掉的真弓表现得异常冷静，甚至轻轻笑了笑：“被发现了吗？”
江户川乱步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名侦探无所不知。”
“真厉害，我为我在刚进门时产生的一丝动摇而道歉。”
“夸奖我也不会提供额外的服务哦。”江户川乱步不以为意地撇撇嘴。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真弓眨了眨眼。
被刚才自己说出的话反将一军的江户川乱步孩子气地哼了一声。
春野绮罗子：“……”
真奇怪, 她怎么突然听不懂日语了呢。
春日绮罗子会满头雾水其实再正常不过，因为真弓和江户川乱步的对话自始至终都建立在看不见的存在之上。当江户川乱步说出“又碰到一个去送死的”这句话之后，真弓虽然尚且保持着镇定, 她身旁灵体化状态的阿周那却皱起了眉头。在他看来, 这话说得实在有些失礼。
「御主, 这个人……」
「嗯, 没想到一上来就发表了这么可怕的预言，我也吓了一跳呢。」真弓在心里对阿周那笑道，「可能这就是天才的通病？」
阿周那严肃地纠正道：「不对，御主, 那不是预言，而是错误的推理。你绝不是去送死的，我们会竭尽全力保护你。」
「我知道，我也完全没有把自己的性命丢在那群人手里的打算。」真弓安抚道，「这位侦探先生会这样说，大概是因为他眼中的我是‘孤单一人’吧……啊。」
真弓的语气在结尾发生了转变，因为她注意到了江户川乱步再次投来的视线——对象不光有她，还有她身旁空无一物的座位。
「他是不是察觉到了？」虽然是意念交流，真弓还是不自觉地放轻了音量。
阿周那的回答里带着几分讶异：「我不认为他彻底看破了灵体化状态，但他毫无疑问注意到了我，或者是我所在的位置上的某个存在……真是惊人，没有魔力的普通人真的能做到这一点吗？」
「按照常理来说是不可能，但阿周那先生毕竟没有assasin职介的气息遮断技能，我们与他的距离也很近……」真弓给出了一种解释，「更重要的是，他还有我这样一个活生生的观察对象，恐怕他是根据一些连我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微动作推测出我正在和某个无法被观测到的存在进行互动吧。」
「我再一次认识到了‘侦探’这个不属于我的时代的职业有多么深不可测。」阿周那如是评价道。
「是啊，看来我们算是找对人了。」
时间拨回到现在，江户川乱步双手枕在脑后，粗声粗气地问道：“所以，你的委托是什么？话先说在前面，我可不要帮你找人。”
今天上门来就是为了委托武侦调查组织行踪的真弓无语凝噎：“……我能问问原因吗？”
“太麻烦啦，玩躲猫猫游戏建议去找警察。”江户川乱步理直气壮，“而且你的帮手中不是有脑子很好的人吗，这种事交给他就好啦。”
真弓睁大了眼：“这种事情也能推理出来吗？”
江户川乱步鼻翼翕动：“都说了我是名侦探。”
面前的名侦探已经这样表态了，真弓便遂了他的心愿将原本打算委托给他的工作扔给远在天边的另一位名侦探。反正福尔摩斯是从空难事件入手调查，如果能尽快揪出组织的正体，去反向追踪其成员的动向倒也不是至关紧要的事情了。
真弓把从小混混们那里缴获的木盒打开放在桌上：“那就请你看看这个吧。我在来的路上遭遇了对方雇来的人的袭击，这是对方给他们的东西。”
江户川乱步只掀起眼帘看了一眼便得出结论：“这是诱饵吧。”
“愿闻其详。”
“首先，为什么对方会采取这种迂回的方式对你发起攻击？你身上虽然有伤，但都是轻伤，说明对方找的人虽然会对你造成一定的麻烦，却不足以产生太过严重的危胁。为什么对方会给你设置这种不痛不痒的难度级别？”
真弓点点头表示赞同：“这也是我的疑惑。”
“原因有两点。”江户川乱步竖起两根手指，“攻击你，是因为对方想试探你的实力；选择以这种方式攻击，是因为对方有着诸多的顾虑。”
“试探我的实力？”真弓重复了一遍，“我以为他们已经把我的能力了解得相当透彻了。”
江户川乱步的手指晃了晃：“对象限定为‘你’的话，的确如此。”
真弓立刻便明白了江户川乱步的弦外之音。组织或许确实掌握了关于她的详细情报，但归根结底那只是“织本真弓”个人的情报而已，与迦勒底和本丸相比，她的实力根本不足一提。
想通了这一点，真弓也很快得出对方是从哪里得知她的身后可能有着神秘帮手的，那就是几个月前的那场晚宴。窃听器是什么时候被安放的真弓无从得知，但无论是作为“鹤先生”的鹤丸国永还是作为“哈里斯先生”的福尔摩斯，都是组织未曾料到的人物。在那之后他们大概也对鹤丸国永和福尔摩斯进行过调查，但结局必然是一无所获。
两个情报缺失的人无疑会让组织满腹疑团，而如果在暑假那起绑架案的仓库中，对方也安设了监视监听设备的话，他们就会得知迦尔纳，甚至包括贞德等人在内的存在。迦尔纳当时可是不费吹灰之力便解决了和田组的所有人，组织不可能不对此感到忌惮。
因此他们这次想要试探的并非真弓，而是她身后这帮来路不明的人。
“不过看样子，对方打的如意算盘是落空了。”江户川乱步笑道，“这也就是他们的最大的顾虑——他们在动手前无法判断你今天是不是一个人来的。如果他们亲自出面，而你又恰好带着厉害的帮手，那他们的行为就和自投罗网没有区别；但如果他们找来的打手实力不凡，而你却是孤身一人的话，那你们之间的打斗势必会闹出不小的动静，惊动周围的某个‘大人物’，也不是他们想看到的场面。”
“大人物”自然是指港口黑手党，想来组织就算头再铁，也不会希望在□□的大本营和他们发生冲突，更别说结合目前的信息来看……
“这个组织的胆子好像不太大的样子。”真弓没忍住嘲讽了一句。
她原以为敢制造空难事件的人都是走火入魔的疯子，但从这几次的暗中交手看下来，别说是和她中门对狙了，对方似乎都不敢在她面前露出什么马脚。
江户川乱步打了个哈欠：“以为自己是猎人，却没想到猎物强大到能反过来威胁到自己的存亡，世上就是有这种笨蛋啦。”
“不过这样我又有一点没想通，”真弓指了指放在桌上的针剂，“如果他们真有那么谨小慎微，为什么会把针剂这种看起来就很关键的东西交给实力不济的小混混？留在自己手上，等确定成功了再使用不是更稳妥吗？”
“所以说这是诱饵。对方是故意把这支针剂送到你面前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查清这份溶液的出处，混淆你的视线，扰乱你的调查方向。当然，这份药剂的成分肯定不是随便就能摸透的，不过就算你失败了，也一定已经浪费了相当多的时间，足够他们准备下一次的计划。”
“唔，那他们的如意算盘又要落空了。”真弓收起针剂，决定离开武侦后就回家将它交给迦勒底的医疗部门。
“那个，不好意思……”
一直在旁听的春野绮罗子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请说？”真弓回答。
“为什么对方会选择药剂作为误导？倒不如说，为什么他们会设置这个诱饵？不会觉得太刻意了吗？”
听了她的话，真弓和江户川乱步都笑了。
春野绮罗子红着张脸，心想自己这个问题怕不是太愚蠢遭到了两人的嘲笑，却听见真弓向她解释道：“的确，在乱步先生眼里，对方这样做无疑等同于欲盖弥彰，完全是自作聪明的行为，但大多数人是不会像乱步先生这样想到这点的。其实我在刚获得针剂的时候，也十分笃定地认为这就是对方失误留下的线索，需要尽快破解好抓住对方的尾巴呢。”
“原来如此。”春野绮罗子恍然大悟。
“至于为什么诱饵会是针剂，结合他们的这次行动很可能是在为今后的行动做铺垫这点来看，可能是因为对方手里真的有一支打算对我使用的针剂吧？”真弓说着看向江户川乱步，“如果我能找到这次的药剂的生产者，那么下次碰上他们时，他们再次使用药剂的话，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判断的我就会更加坚信自己之前得到的线索和答案，认为真凶就是第一支药剂的生产者，这样我就会彻底偏离正确轨道。”
江户川乱步耸耸肩：“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真弓接着问道：“既然如此，是不是可以说明这个组织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和某个在制药领域比较领先的团体有联系？”
“没错，他们手中的那支‘真药剂’就是这样来的。”
“乱步先生有怀疑的对象吗？”
“不知道——”江户川乱步拖着声音回答，“我的大脑才不会把空间分配给这种无用的知识呢。”
真弓并未因此而失望。虽然没能锁定目标，但江户川乱步已经帮她把范围缩小了很多，这样一来，无论是她的搜寻还是福尔摩斯的推理都会轻松不少。
“非常感谢你的帮助，乱步先生。”离开前，真弓十分正式地表达了谢意。
工作时间结束的江户川乱步拆开一袋棉花糖，一边吃一边随意地摆了摆手：“社长说对待委托人要认真负责，我就再给你一句忠告吧。”
横滨的名侦探抬起头来，正了正自己的帽子：“你身上流淌着什么秘密我不清楚，但他们手中的那种药剂对你而言一定是极其危险的，所以不要想着用献祭自己的方式去换取胜利，那只会成为没有意义的牺牲。”
“嗯，我明白。”真弓平静地应道，“再次谢谢你，乱步先生。”
侦探社的大门被轻轻关上，方才还充盈着交谈声的房间又重回宁静。
她真的明白了吗？
江户川乱步悠闲地翘着脚，往嘴里塞了一颗棉花糖。
算了，反正也和他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