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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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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用航空是世界上最安全的交通方式之一。每百万架次航班的年致命事故率不足百分之零点一, 而一个人在一生中遭遇一次致命空难的概率不到四百万分之一。

    但一旦遭遇,那飞行于万丈高空之上的巨鸟却又会化身最残酷无情的死神,身处其中的人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真弓在接受治疗期间, 曾数次听到这句话。

    不幸遭遇空难也好,父母亡故也罢, 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因为遇上了就是遇上了。再多的痛苦悲伤与绝望,到头来也不过化作一声命运弄人的叹息。

    至于她的幸存,同样是一起概率极低的事件——这样具有正面意义的小概率事件通常用“奇迹”一词作为形容, 而织本光央和织本咲奈对她的保护,只是把这个小概率乘以了10,变成了另一个小概率。

    所以你的父母并不是为了保护你而死,所以你不必自责。

    这便是她一直以来反反复复, 从各种各样的人口中听取的言论。事故调查员,警方,航空公司,医生, 护士……包括听说了她的故事的刀剑与从者们,都这样安慰着她。

    “这不是你的错。”

    而如今,她手握的这几张单薄的信纸, 却让血淋淋的事实撕开了墨色的字迹, 张牙舞爪地摆在了她的面前。

    她的母亲或许本有着自保的能力, 却将这个机会让与了她。

    而连同她父亲在内, 机上的其余254名乘客,则都是这场阴谋里无辜的牺牲者。

    是因为她……

    啪。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轻轻地断掉了。

    双眼无法聚焦,明明踩在平地上,整个人却感觉像在经历着剧烈的颠簸, 接二连三的失重感令真弓恶心得想吐。透过一阵阵发黑的模糊视线,她看见自己的手似乎在小幅度地颤抖。心脏在被撕扯般的疼痛中不断加快跳动的速度,燎起的火焰从胃部一路烧到嗓子眼,耳鸣则如潮水般一次又一次由远及近地袭来,水与火激烈地冲突碰撞攫取着她体内的氧气,她不得不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呼吸。

    应激反应。仅存的一点理智告诉她。

    久病成医,更别提她这个病号还有着相当程度的医学知识。记忆中尘封已久的那套缓解方式不需要思考便已跃然脑中,指导她一步步走出来。

    深呼吸的同时慢慢放缓呼吸的频率,她现在手边没有任何药物所以无法用外力辅助自己镇静下来,不过如果实在撑不下去的话或许可以考虑让兰学姐用手刀直接把她砍晕……同理,不再有心理医生的她现在也不能立刻找到谁去倾诉衷肠,至于沢田纲吉与黑尾铁朗他们,真弓并不想让他们踩入这趟浑水置身危险之中。

    最后就是想想一些无关的,快乐的,温暖的事情以转移注意力。

    快乐的、温暖的回忆……

    清晨,叫她起床后照例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的母亲,端出热腾腾的美味早餐的父亲;

    上午,和她一人抱着一本书窝在沙发里的母亲,侍弄花草时被她出其不意偷袭后笑着把她举到肩膀上的父亲;

    下午,站在琴凳旁耐心指导她的母亲,有时会在客厅里敲代码、有时会拿着摄像机默默记录她们的父亲;

    傍晚,带着她溜进厨房撸起袖子想大干一场结果弄得鸡飞狗跳的母亲,无奈地把她们赶出厨房独自收拾满地狼藉又料理晚餐的父亲;

    晚间,按照动画片,新闻,电视剧的顺序观看,坐在电视机前的一家三口;

    深夜,将睡不着偷跑进书房的她抱到大腿上做好的父亲,满脸坏笑着为她讲解催眠效果比各种睡前故事好一百倍的金融术语的母亲……

    ……她做不到。她根本无法不去回忆与父母一起的那些点点滴滴。

    但不可思议的是,她还是一点点地平静了下来。内心的熊熊烈火与惊涛骇浪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尚未明确的,巨大到让她产生了几分茫然的情感。

    恢复清明的双眼首先看到的,是被攥得发皱的信纸上最后的那句话。

    “做你自己就好。”

    是期许也是放纵,是祝福,亦是魔咒。

    做自己就好……可是真正的她自己究竟是什么?想做什么?想要什么?

    「如果换成我的话,我说不定会做出更过分的事。」

    内心深处传来了她自己的声音。

    真弓缓缓地眨了眨眼。

    啊。

    她恍然大悟。

    那充斥在她心间,无声嘶吼着的庞然大物,是愤怒。

    “……姐姐……真弓姐姐!”

    她终于听到了来自他人的声音。定了定神,真弓这才发现之前还守在电视机前的其他人不知何时都围到她的身边,一张张脸上全都写着不同程度的担忧。

    江户川柯南虽然早已猜到工藤优作的这封信不会让真弓有什么美好的体验,但也没料到她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他中途甚至一度考虑用□□让真弓直接晕过去说不定还要好一些。

    见真弓的情况似乎有所好转,小孩模样的侦探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真弓姐姐你还好吗?你刚才看上去很难受的样子。”

    他一边问着,一边制止了小岛元太等人想要刨根问底的打算。依他的判断,真弓刚才的表现很有可能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症状,现在还是避开可能会使她经历创伤再体验的话题为好。

    真弓摇摇头:“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真是不好意思。”

    “……”

    就连几个小朋友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地知道她是在撒谎。就她这张连嘴唇都毫无血色的苍白的脸,根本就不是没事的样子。但在江户川柯南嘀嘀咕咕地向他们解释了几句之后,他们也明白了现在不是探寻真相的时候。

    不过,要怎么形容才好呢……

    少年侦探团的三位成员彼此看了看,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相同的感受。

    真弓姐姐这样明明在笑着却又丝毫没有在笑着的样子,有些可怕。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知道部分内情的人,江户川柯南对真弓目前的状态有着更深层次的理解,他提议道:“如果有事情需要调查的话,真弓姐姐要不要去委托小五郎叔叔?叔叔他是很厉害的侦探哦。”

    当然,这话实际上是他在自夸。如果真弓愿意寻求名侦探毛利小五郎的帮助,他也能获得更多的信息。

    他想知道,这起连工藤优作也对他避而不谈的事件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真弓接过毛利兰递来的水杯,微笑着道了声谢,热茶的温度顺着冰冷的指尖传入体内,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垂下眼帘:“不,这件事不能把一般人牵扯进来。”

    “但是……”江户川柯南还想争取。

    “不过你说得对,我或许应该去委托几位侦探。”真弓似乎没有听见江户川柯南的声音,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江户川柯南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位让他心心念念了好一段时间的哈里斯。不得不承认,有那位先生的话,真弓的确没有必要再去找毛利小五郎了。

    然而……“几位”侦探?

    难道她还认识其他的侦探吗?

    真弓告别后,阿笠博士宅中的大家摸不着头脑地又聊了几句,不过总归都是些没有根据的猜测,问道江户川柯南时他也一概讪笑着糊弄过去,大家很快便将这事翻了篇。

    唯有灰原哀在众人散去之后,悄声又问了一次:“你到底和她说了什么?”

    “一些过去的事情,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江户川柯南看了她一眼,“我以为你不是会关心这种事的人。”

    “我通常确实不怎么关心。”灰原哀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只是这次混杂了一点个人兴趣。”

    “还真是恶趣味啊。”江户川柯南小声吐槽。

    灰原哀没理他,她朝门口真弓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回到了客厅。

    第一次见到真弓时,她想过如果有一天这个女孩遇见了更可怕的黑暗后,会露出怎样的眼神。

    而这个“如果”,大概就是现在了吧。

    真弓径直穿过迦勒底的走廊,不带犹豫地推开一扇房门:“恕我失礼。”

    屋内的两骑英灵同时朝她看来。

    身着朴素的白衣,容颜比最昂贵的人偶更精致美丽的绿发从者态度温和:“御主?有什么事吗?”

    一身黄金甲胄的金发从者则略带不快地眯起红色的蛇瞳:“本王倒是丝毫没感受到你的歉意啊,杂种。怎么,看你的样子,莫非是把自己的那两颗眼珠替换成了从极寒之地挖出的坚冰不成?”

    若是放在以往,真弓多半会一边滑跪一边笑盈盈地和这二位来一段乌鲁克相声。但此时她既未对自己的僭越道歉,也没有回应英雄王的奇妙比喻,只是定定地注视着二人,面沉如水:“王,恩奇都,我的血脉中留有神明的力量吗?”

    “嚯。”

    吉尔伽美什抬了抬下巴,嘴角扬起的弧度昭示着他的心情有所好转:“总算是在死之前察觉到了吗?”

    “……所以,是真的?”真弓的声音里带上了细微的颤抖。

    “如果你有所怀疑的话,我可以用天之锁来为你检验。”恩奇都语气轻快地给出建议,“虽然从效率角度考虑,这样的检验有些多余。”

    “哈哈哈哈哈!你的检验手段连本王都觉得有些乱来了,恩奇都。”吉尔伽美什颇为开怀地笑出了声,转而对真弓说道,“姑且先原谅你因为这个冲击性的事实而变得愚昧,但到这地步要是还抱有疑问,可就是在质疑本王和吾友的判断力了。”

    有了吉尔伽美什与恩奇都的证实,真弓就算再不愿意相信,也必须接受工藤优作信中所言并非谁的杜撰。连最为荒谬的关于神明的部分都是真实的,可想而知其他的内容也是板上钉钉。

    “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这件事?”她脱口而出。

    “其他人有何考虑关我何事。”高傲的英雄王轻蔑地回答,“至于本王,纯粹是觉得你那点已经比最黯淡的星辰还要幽微的神性不值一提罢了。”

    思绪混乱的真弓没能注意到吉尔伽美什口中那耐人寻味的“已经”二字,也没有感觉到自己紧攥的拳头使指甲几乎嵌进肉里:“这么微弱的力量,能有什么用处?”

    吉尔伽美什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恩奇都,你怎么看?”

    恩奇都歪了歪头:“是呢,让我想想——”

    “——约莫是能护佑主人免受普通疾病侵袭的程度。”

    本丸里,高大的太郎太刀上身微微前倾,在给出了和恩奇都如出一辙的答案后,这振长期被供奉于神宫之中的大太刀惊讶之余,也对审神者展现出的状态感到担心:“是出了什么问题吗?我一直以为主人你对这件事是知情的,非常抱歉。”

    “没关系。”

    真弓平静地说着,眼神却愈发寒冷:“现在知道还不算太迟。”

    第二天。

    “事情我已经大致知晓了。”

    夏洛克·福尔摩斯的魔术工房里,世界最著名的咨询侦探坐在真弓对面,深邃的目光停留在从昨天开始就再未露出过笑容的御主身上:“我在前段时间的调查中也隐约发现了这个——唔,暂时先用‘组织’来定义吧——这个组织的存在。容我再确认一次,miss 真弓委托的内容是还原七年前空难的真相,并找到名为‘龙川千明’的、极有可能与这一组织有关的人的踪迹,是这样没错吗?”

    真弓轻轻点头:“是,拜托你了。”

    “我明白了。”夏洛克·福尔摩斯握着没有点燃的烟斗,手指轻点石楠根的斗柄,“你呢,御主?你看上去似乎有其他打算。”

    “嗯。”真弓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她在安乐椅上坐得笔直,像一把随时准备出鞘的利刃。

    “我要去见见前不久刚认识的一位‘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真弓: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我曾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拒做auo的捧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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