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茶会
“什么人！”
面对骤然改变的景象, 六道骸心中警铃大作。冲天的火柱在他的控制下于四周蹿起，但立刻便被柔和的粉色光晕包裹住，化作漫天飞舞的花瓣。
此前从未在幻术上失手的六道骸啧了一声, 没有任何遮蔽物的平原使他很快锁定了目标——不远处那个手握魔杖，穿着花哨长袍的白发男人。他径直向那个男人奔去, 以三叉戟发动攻击, 右眼的数字在跳动后燃起了紫色的斗气。
“哎哟，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着急吗？”
梅林急急忙忙地抽出剑来格挡住六道骸来势汹汹的攻击，金属碰撞发出锐利的声响。
六道骸瞳孔一缩：“怎么还有剑？”
而且不仅幻术, 这人连格斗术似乎也在自己之上……织本真弓的精神世界里怎么会有这种人物？
梅林从容不迫地和他过着招，清爽地笑道：“比起一大串容易咬到舌头的咒语，还是用剑来得更方便啊，你不这么认为吗？”
六道骸半天才咬牙切齿地挤出了一句：“……幻术又不需要咒语。”
“是啊, 所以我也很喜欢幻术。”阿瓦隆的魔术师笑眯眯地回答。
另一边，被他们晾在半空中的真弓一番折腾后才勉强让藤蔓回落到了能让她安全跳下去的高度。她轻巧地落地，表情十分复杂。
她居然在看两个顶尖幻术师用剑戟贴身近战，真是好精彩哦。
见她走了过来, 梅林从善如流地向六道骸发出了休战协议：“就此打住如何？你的目标也不是我吧？”
六道骸似乎这才想起自己原本的目的，他向后瞥了一眼看见已经脱困的真弓，审时度势几秒后收回了架在梅林剑上的三叉戟, 改用言语进行嘲讽攻击：“容我请教, 你们这是在唱哪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呢？”
“见笑了。”真弓干笑两声, 转过头不满地轻轻拽了拽梅林胸前的绶带, “梅林老师，你觉不觉得你的出场时间来得有点太晚了？”
但凡他早一点点来，她也不会在情急之下嚎出那句毫无风度的救命，真是尴尬死了。
“哈哈, 实不相瞒，因为想看你和这位少年在意志层面的对决，本来我没有打算出手的。”梅林没心没肺地笑着，“但是如果你被刺中跌入梦境底层的话，那个人一定会找上我，这种糟糕的故事走向可不是我想看到的，需要避免才行。”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这个梦魔根本不关心她被刺中会不会痛，他的眼里只有故事好不好看。
真弓没好气地瞪了梅林一眼，凝视着地面严肃又真诚地说：“谢谢你，爱德蒙先生。”
旁边的六道骸神色古怪地打量着她，暗自思忖难道这梦境世界里还有土地神吗。
不过真弓没有冷落他太久。她很快便抬起头来对六道骸说：“而学弟你应该感谢梅林老师，否则我们就要去恩仇的彼端见面了。”
她想了想接着说：“唔，不过你们真的见上面的话，兴许还真有些共同语言……毕竟你也是个复仇者吧，学弟。”
六道骸微微眯起眼睛：“为什么……？”
“为什么会知道？所以我之前就说了，想和你坐下来聊聊。”
梅林十分上道地具现出一张茶桌和三把椅子，桌上精致的茶具中甚至已经盛好了冒着热气的红茶。
真弓拍了拍自家大魔术师的肩膀，用温和的语气对六道骸说出威胁的话语：“现在你无法离开由梅林掌控的梦境，如果拒绝我的话，我们就只能在这里慢慢磨时间了。顺便一提，梅林老师在家里蹲方面造诣颇深，百十来年不出门问题也不大。”
“……”
六道骸无言以对。真弓所言不假，在意识到梦境的掌控权被夺走后，他在第一时间就尝试脱离，却以失败告终。这个叫梅林的人——也不知道他是故意起了个和传说中的魔法师同名的代号还是本名恰好就是这个——不知是何方神圣，但六道骸明白对方不是他能战胜的对手。
……不过话又说回来，明明自己才是那个要挟持人质的人，怎么现在本该被挟持的织本真弓反而成了危险的大反派？
真反派·弱小可怜又无助·六道骸最终忍辱负重地拉开椅子坐下赴了这场不加掩饰的鸿门宴，面无表情地将茶杯中的红茶变成了热巧克力。
真弓见了眼睛一亮，去晃了晃梅林宽大的衣袖：“我要牛奶。”
梅林笑着看她，手指轻叩桌面，真弓杯里的液体便换了个颜色。
心满意足的少女这才重新对六道骸开口说道：“继续刚才的话题吧，你是想问为什么我会知道你的动机是复仇？其实很简单啦，因为你在说摧毁黑手党的时候，眼神和我们家的几个复仇者的一模一样。”
“‘我们家的几个复仇者’？”六道骸重复着，这与他手里的情报可大相径庭。
“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你要是有兴趣今后可以来找梅林老师，他最喜欢给人讲故事。”真弓轻描淡写地略过了这个问题，定定地看着六道骸，“所以，你复仇的对象是什么？彭格列家族？黑手党？总不能是沢田纲吉本人吧？”
六道骸摩挲着杯沿，缓缓挑起一个不屑而厌恶的笑：“谁知道，或许都有？”
仇恨范围还挺大。
真弓沉吟片刻：“横滨有个会守护管理城市的黑手党，也在你的黑名单上？”
“虚伪至极。”六道骸给出自己的点评。
“学园都市里给高层干黑活，本身没有自主权的暗部呢？”
“令人作呕。”
六道骸的情报中有着真弓过去在暗部的记录，因此在说出这个词时，他同时也在不遗余力地暗讽着真弓。
对此，真弓并不在意，只是点了点头：“真遗憾，以你现在的实力，想撼动这两座大山还处于痴人说梦的阶段。”
“……”他一时竟分不清这是在嘲讽还是在叙述事实。
“不过我大概清楚你的想法了。简而言之，你是想对整个里世界复仇？”
六道骸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那我呢？理论上来说，我也应该是你要处理的对象之一。你刚刚还说我令人作呕。”真弓指了指自己。
六道骸看着她，眼里闪烁不明：“你和黑手党的那种恶心不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令人作呕。”
在得到真弓的情报时，六道骸就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少女分外不爽。
主动加入黑暗又主动脱离，像个没事人一样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又不是学龄前小孩的过家家游戏，就算再厚脸皮也要有个限度。
而当比较对象是从出生开始便没有选择可言的他们时，这样的人存在就更让他感到恼火——恼火到他忍不住想看看织本真弓在这条光明的康庄大道上到底能走多远，如果她“不慎”再次回到黑暗之中，他是不会吝惜自己的掌声的。
真弓对自己的特殊地位有点受宠若惊，凑到梅林耳边讲着悄悄话：“真的不是因为打不过我们……打不过你才这样说吗？”
梅林有学有样地回答：“要亲口承认恐怕的确不太容易呢。”
六道骸：“……我听得见，谢谢。”
真弓轻咳一声，放下手中空空如也的茶杯微笑道：“我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你可以离开了。”
“？？？”
六道骸差点将“就这”两个字脱口而出。
他以为这场问询会才进行到一半而已，结果就已经结束了吗？
梅林像个学生一样举起手，兴致勃勃地发言：“既然你还意犹未尽的样子，那不如来回答我的问题吧。你的右眼非常特殊，似乎寄宿着轮回的力量，能详细讲讲它的故事吗？”
六道骸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你的上司已经说我可以离开了。”
真弓眨了眨眼，慢吞吞地更正道：“我可不是他的上司，尤其是在这个世界里。”
她的话语还是晚了一步。再次尝试脱离又再次失败的六道骸脸更黑了。
真弓无奈地叹了口气：“梅林老师，我以为你对这种悲剧故事不感兴趣的。”
“因为它有可能是编织出另一个美好故事的伏笔嘛。”梅林回答道，“让你生气了，我很抱歉。”
后半句话是对六道骸说的。听起来很是真诚，但真弓知道，对无法理解为何人类会为此生气的梅林来说，这样的道歉其实根本没什么诚意。
不过这种事还是不说出来比较好。
“我大概能猜到你的眼睛和你的目的之间的关联，但我不会追问，因为你要复仇的对象不是我。”说着，真弓看了眼满脸写着“我很好奇”的梅林，只能向六道骸伸出手补充道，“如果你愿意主动满足一下这位恶趣味的先生，或者让我解析你的眼睛，我也非常欢迎。”
面对真弓伸出的手，六道骸鼻翼翕动，冷淡地往后退了退，没什么温度地扯了扯嘴角：“敬谢不敏，我可不想被你的能力牵连再回味一次那些记忆。”
他停顿片刻，笑意深了些，带着几分破釜沉舟的狂气：“不知道这位恶魔对我的故事的哪个部分更感兴趣？是人体实验的部分，作为宿主的我被迫接受轮回之眼记忆的部分，还是我摧毁了整个黑手党家族的部分？”
“虽然时不时会有人称我为恶魔，但我其实只是半个梦魔而已啦。”梅林似乎在为自己做着辩护，“不过这个故事的确不是我中意的类型，我会期待它的走向，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六道骸明白，这是他可以离开这个梦境的意思。
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看真弓，最终还是开口问道：“织本真弓，你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吧？我接下来的目标可是沢田纲吉，等事情完成之后，我会杀死他。”
真弓好整以暇地整理着裙摆，先前被三叉戟划破的衣服已经被她用幻术抹去了裂口：“不必担心，我没疯。我的经验告诉我，复仇者的火焰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轻易熄灭的。你也说了我不是你的目标，作为局外人的我无权也无法阻止你的脚步，更别提我还认为你的复仇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非常合情合理。另一方面，我也相信沢田纲吉和他的同伴们，虽然看着还很弱小，但他们说不定会很难缠哦。”
“你会后悔自己的这个决定的。”
“我不会的。”真弓笑笑，“再见学弟，代我向纲问好。”
“……”
六道骸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真弓，身影渐渐化作暗紫色的雾气。
“啊对了，还有一句忠告。”
面对即将消散的雾气，真弓轻声说道：“不要被仇恨的火焰蒙蔽了双眼，avenger。或许你能看见不一样的黑暗和光明。”
片刻的沉默之后，雾气中传来六道骸飘渺而轻蔑的笑声，以及他答非所问的回答。
“下次见面时，希望你能改掉对我的称呼。”
“你和我一样，也有当读者的爱好呢，御主。”
六道骸离开后，梅林言笑晏晏地对真弓说。
“请不要把我与你混为一谈，我承受不住。”真弓一边吐槽，一边伸了个懒腰，“黑暗也是分很多种的，五彩斑斓的黑也是黑，乌七八糟的黑也是黑，有混沌的黑，有纯粹的黑，有应该根除的黑暗，也有需要存在的黑暗。不过口说无凭，我就算讲得再天花乱坠也不如他亲自去体验来得有用，所以不如放他走。”
说着，她抬起头望向天空，脸上浮现出浅淡的笑意：“不过我这招也是和别人学习的，毕竟我是要体验这个世界的人啊。”
“唔，但果然还是和reborn先生通风报信一下比较好吧，万一翻车了可真就变成绝赞体验了……”
梅林罕见地没有出声，他静静地听着真弓的自言自语，剔透的紫眸和她看向了同一方向。
呀，罗曼君，你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