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梦境
真弓在梦中醒来。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 这都是一个十分奇怪的描述，但对真弓来说，这并非新奇的体验。某个不列颠的花之魔术师偶尔会出现在她的梦境和她聊天, 她会向他讲述另一个世界的梦魔不得而知的、属于她所在的世界的一些故事，而作为回礼, 梅林会在故事时间结束后赐予她一场好眠。
不过今天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同。
真弓坐起身来, 环视着周围的景色。
连绵如茵的草地，澄澈如洗的天空，波光粼粼的湖泊, 苍翠葱茏的树林，振翅掠过的白鸟，一切的一切都宁静而美好，身处其中, 人会不知不觉地感到惬意与放松。
——如果在此前从未来过自己的梦境世界的话。
梅林有多花枝招展这点在迦勒底乃至本丸都是人尽皆知，但凡他造访真弓的梦境，一定会魔杖一挥把整个世界都装点成绚烂梦幻的花之海洋。身为顶尖幻术师的他对半吊子的真弓在精神力上有着绝对的压制，别说是花海, 哪怕他哪天心血来潮把场景变成鬼屋或者构筑一个尽头之塔出来，真弓也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
好在梅林老师的恶趣味有且仅限于花的层次，真弓对粉嫩缤纷的色调也并不反感, 便任凭他自由发挥, 让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的花朵同时在梦境中绽放。
而没有梅林干涉, 只属于她自己的精神世界, 真弓当然也清楚是怎样的场景。在刚掌握了一点幻术，得知幻术师还有这种玩法时，她就出于好奇进入过自己的梦境。不过事实证明并非所有的新事物都能让人感到新鲜，她的梦境世界就是在并盛的家, 细节还原度高达百分之百，就像是把现实中的家复制粘贴进来了一样。
她的幻术造诣有限，整个梦境世界只有这两层楼外加一个小阁楼的房屋大小，连家门都迈不出去，能做的改变也仅限于给自己泡壶茶或者咖啡，再具现点零食甜点出来的程度。
不得不说，梦境世界里可以尽情吃东西却不会胖这点实在很棒，连她有时都会小小地放纵一番。
总而言之，真弓迄今为止所见过的梦境场景，要么是她家，要么是花海，眼前这片绵延的绿色景象，并不在她的认知范围内。
那么，这里是哪里呢？
光是坐着思考也无济于事，真弓随意选了个方向，开始探索起这个梦境世界。
然而十多分钟后，漫无目的地走着的真弓觉得比起探索，自己更像是在散步欣赏风景。
原因在于，这个世界几乎没有什么值得探索的地方。除了树木便是草地，有时会有一两片湖泊，和她醒来的时候所见的景色几乎没有区别。她试着解析了一棵树，发现它并非只有表壳，从韧皮部到木质部的结构组织一应俱全，说不定甚至在进行着光合作用。
真实得有点可怕。
梦境世界中出现如此真实的物体，可能是因为梦境的主人对这些物体过于熟悉，就像真弓的家之于她；而另一种可能则是，制造出这个梦境的人是个优秀的幻术师。她拥有的线索太少，无法进一步得出结论。
这时，她听见前方的树林里传来了动静。
她靠近了一些，看见一道人影朝她的方向走来。不一会儿，真弓便能看清对方的长相。
那是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他身材清瘦，穿着一身军绿色的学生制服，发型有些独特，换个颜色很像某种热带水果，蓝色的刘海挡住了他的一只眼睛，另一只眼中则流露出浓厚的不安。
少年也看见了真弓，他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而后快步上前，温和无害的脸上染上几分激动的红晕：“天呐，太好了，这里居然有人！”
听这语气，他好像也不是这个梦境的主人？
真弓暗自疑惑，面上则礼貌地笑道：“你好。”
“你好，我是日辻真人。”蓝发的少年腼腆地搔了搔脸颊，“虽然这样问很奇怪，但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我睡着之后再醒来，就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个地方……”
日辻？
他的回答在预料之中，因此真弓没有感到失望：“我是织本真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和日辻君恐怕是在梦境的世界里。”
日辻真人显然对这一说法难以置信，结结巴巴地重复道：“梦境……的世界？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用想得太复杂，把它当作一场梦就行了。”真弓浅淡地笑着，“我想先确认一下，日辻君确定这不是你自己的梦境吗？”
日辻真人思考片刻，犹豫着回答：“我本来认为不是的，但你这样一问，我反而不太确定了。”
真弓指了指他们旁边的树木：“你现在集中精神，试着想象一下让这棵树发生变化，开花、掉叶、换个颜色，什么变化都行。如果你是梦境的主人，应该很容易就能让这棵树变成你想象中的样子。”
“好，我试试。”
日辻真人紧张地闭上眼睛，蹙着眉头开始冥想。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纹丝未变的树木，不由得有些沮丧。
真弓倒是云淡风轻地点点头：“没关系，走吧。”
“去哪里？”
“自然是去找这个梦境的主人。”
“织本同学你，似乎对这种……梦境世界，很熟悉的样子啊。”
走在路上，日辻真人向走在他半步前的少女说道。
真弓大方地承认道：“有点经验，不过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碰见。”
她脚步微顿，与日辻真人走到了同一条水平线上：“日辻君最近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和事情吗？梦境世界的主人不会无缘无故让人进入这里，对方很可能是认识你和我的人，反过来说，很可能是我们都认识的人。”
日辻真人回想了一会儿，声音里带着歉意：“抱歉，我觉得我的生活挺正常的。”
“那换个角度思考，来找找我们可能有的交集吧。”真弓毫不气馁，“你是哪个学校的？”
“黑曜中学。织本同学知道吗？”
真弓恍然大悟：“难怪我看你的校服觉得这么眼熟。我常去并盛，不过这段时间也去过几次黑曜。”
日辻真人眼睛一亮：“那么有可能是织本同学在黑曜认识的人？”
但真弓并未给出肯定的回答：“我去黑曜没到过花店以外的地方，你常去花店吗？”
日辻真人一愣，摇了摇头。
“我想也是。那家花店的店主和员工看着都像普通人，幻术师一般都鬼鬼祟祟神神秘秘的，不太可能成天守在花店里。”
日辻真人：“……”
他想了想，给出了另一种假设：“会不会是并盛的人呢？比如我听说过并盛那个很有名的风纪委员长……”
真弓笑了一声：“云雀？他的精神世界可不会长成这样。”
按她对云雀恭弥的了解，对方的梦境世界多半会是清静幽谧的日式风格，而不是这种森林公园式自然风光。
接着，他们又各自提了几个人名，但依旧没能找到共同认识的人。
“……看来这个方法好像行不通啊。”日辻真人显得有点丧气。
“夏洛克·福尔摩斯说过，‘当你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无论是什么，无论有多难以置信，一定是真相’。”
真弓冷不丁地抛出这句话。
日辻真人神色茫然，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扯到风马牛不相及的侦探名言上去。
“我们好像没有共同认识的人，我也不认识日辻君你，经过完全不缜密的推理，便只有一个结论——”
真弓笑容温暖，目光凌厉：“日辻君，这就是你的梦境。”
不带一丝疑问语气的陈述句表现出少女的笃定。
日辻真人定定地看着她，忽然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漫不经心地从喉咙里挤出奇异的笑声。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少年的声音变得低沉而优雅，如同他刘海下那只刻着数字六的血红眼睛一般，暗藏着危险的锋芒。
真弓耸了耸肩：“一开始？你说你是第一次进入梦境世界，穿的却是学生制服——真正第一次进来又不会幻术的人可不知道怎么给自己换衣服，除非你有穿着制服睡觉的怪癖。”
少年轻轻地笑了：“是我疏忽了。”
“嗯，你确实挺疏忽的。”
真弓十分赞同地附和，迎着少年疑惑的注视，她好心地解释道：“建议你下次伪装成别人的时候，多了解一下对方过去的经历，这样就不会在我面前选一个曾经在并盛小学的花名册上出现过的名字，更别提‘日辻’这个姓氏还特别少见。”
“这么多年过去了，日辻学弟可能早就男大十八变，但他再怎么变，想来也不会拥有阁下这样让人印象深刻的发型和眼睛。”
青色的藤蔓从草地里破土而出，开出端洁的莲花，一圈一圈地缠上了真弓的手腕和脚踝，最粗壮的那条则环上了她的腰部，将少女死死紧固在原地，一步也不得动弹。
又来？上次被绑她好歹还有张椅子坐，这次干脆连这待遇也没了。就不能善待俘虏吗？
真弓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冷静地询问面前的异眸少年：“绑也绑了，差不多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和目的了吧，幻术师先生？”
少年的手中具现出一把三叉戟：“我的名字是六道骸，是为了夺取你的身体而来，织本真弓。”
“……”
真弓表情空白地眨了眨眼：“对不起，为了夺取什么？”
“你的身体。”
“……学弟，有些话不能乱讲的。你知道你很像在耍流氓吗。”真弓缓缓说着，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六道骸。
来自意大利的少年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话语里的歧义，轻咳一声补充道：“学姐，请你不要乱想。我不过是想夺取你身体的控制权以达成我的最终目的而已。”
“哦，那你想通过利用我这个工具人达成什么目的？”
六道骸话到嘴边又默默咽了回去，换了一种说辞：“控制彭格列下任首领沢田纲吉，然后……摧毁黑手党。”
真弓思考片刻，给出了企业级理解：“我懂了，你想夺取沢田纲吉的身体。”
“……你可以这么认为。”
“好吧，先不论夺取彭格列首领的身体和摧毁黑手党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也不考虑你打算怎么摧毁黑手党，单就夺取沢田纲吉身体这一点来说，”真弓一本正经地分析道，“他身边可是有最强杀手守着，你这么自信自己能成功吗？”
六道骸总算找回了几分游刃有余：“所以我才需要你。根据我的情报，你和沢田纲吉的关系十分亲近，亲近到就算你握着刀走到他面前，他也不会起疑。至于那个彩虹之子，我听说他从不轻易插手学生的战斗。”
他顿了顿，笑容里多了些彬彬有礼的讥讽：“不过还真是让我失望，本以为来自学园都市的你对付起来会有些棘手，没想到也不过如此。你的手背上有幻术的痕迹，那是什么？”
说着，他用三叉戟点了点地，真弓施加的幻术便不受控制地停止了运转。令咒鲜红的图案浮现在她的手背上。
六道骸眼睛微眯：“纹身？”
“个人兴趣，不必在意。”真弓笑了笑，轻描淡写地带过，“你的情报有些过时了。一个月以前我和沢田纲吉或许是你所说的那种关系，不过现在我们正在冷战中，谁也不想见谁，你要是想利用我去控制他，首先要替我去找他和好，可我不愿意主动与他和好，所以我会拼尽全力对抗你的操控的。”
“……”
六道骸陷入了沉思。他完美无缺天衣无缝的计划居然因为“冷战不愿意和好”这种幼稚的理由出现了纰漏，这是他没办法接受的。
“……无论如何，你的身体都是必要的。剩下的事情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他简单粗暴地结束了对话，还算温柔地将三叉戟泛着寒光的尖刺刺入真弓的皮肤。血液从伤口中渗了出来，顺着她的手臂缓缓滴落。
六道骸浅笑着开始掌握真弓在梦境世界中的身体，但过了一会儿，他的笑容凝固了。
“不起效……？”
回答他的是少女清冽的声音：“原来如此，这把三叉戟是你的能力延展的一部分。”
真弓看着惊讶的六道骸——这次是真的不是装的——笑意盈盈地说：“三叉戟中蕴含的附身能力被我复制了，在你附身我之前，我已经附身了我自己，所以你才会失败。话又说回来，这个能力体系还真是别致，你和印度的神话宗教有关系吗？”
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真弓在对能力进行解析时，发现其中的底层概念和她曾经解析过的迦尔纳的黄金之铠有微妙的相似之处，但又不尽相同。
不管怎么说，不需要计算就能使用的能力通通是好文明。
见六道骸抿着嘴，眼神晦涩不明，真弓耐心地劝解他：“我们现在反正谁也奈何不了谁，不如来聊聊天，我可是有很多问题想问你。”
“哦呀，可我并不想回答你。”六道骸动了动三叉戟挽出个花，淡漠地回答，“而且有一点你错了。”
“这是由我占据的你的精神世界，只要我想，你的一切知觉都会被我支配。”他用大提琴一样动人的声线轻声说着，高高举起了三叉戟，“因为你还算有趣，所以我刚才下手时留了情，不过这一次不会了。被疼痛席卷的你，还能再使用出附身能力吗？”
“不是，学弟，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真弓的额角终于冒出一颗冷汗，以这三叉戟的速度和力度，哪怕她有防御魔术，只怕也是要被扎个透心凉。
电光石火之间，她把眼睛一闭，喊出了那经典的三个字——
“救命啊！！！”
下一秒，束缚住她的藤蔓疯狂生长将真弓送入空中，三叉戟堪堪贴着她的衣服划过，布料上多出一道长长的裂口。粉白色的莲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随风飘摇的蒲公英与风铃草。
以真弓为圆心，漫山遍野的绿色像潮水一样退去，五彩的花海覆盖上了整片大地。
“哎呀呀，又到了大哥哥我的出场时间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日辻真人：出自家教官方小说，被阿骸搞黑化的黑曜学生会长
梅林出来加班！
如果阿骸捅中了真弓，将会进入“你惊扰了伯爵”世界线（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