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叶卿不知怎么走回去的,浑浑噩噩睡了一觉,翌日还得继续交接事务。
东南商会拥有庞大人脉资源,叶卿固然不能当会长了,也想保留一席之地。叶卿带薛亭来商会,交接这里的事宜。
薛亭受此委托,胆战心惊,唯恐不能胜任。
也怕将人压垮了,叶卿道可以选拔人才,提任骨干,辅弼薛亭处理事务。
“人选名单到时可以走驿站写信给我过目,其它重要事件也可,”叶卿想了想还道:“我爹培养了从这飞往宁波府的信鸽,有急事还可以飞鸽传书。”
有东家稳坐大后方,薛亭心安不少,提议道:“东家做这系列决策,看样子打算久居宁波,既如此,何不把织造府总部一并迁移过去。”
叶卿闻言,双眼透出茫然之色。寄人篱下的生活她都不知会怎样,还能像现在这样自由经营生意吗。
想到混沌灰暗的未来,叶卿心生逃避的不去想它。
她用机工们难以背井离乡、货源客源都会流失、另起炉灶很难等理由搪塞了薛亭的提议。
叶卿让薛亭去熟悉一下商会,腾出空闲来,径自去值房里找裴云焕。
可巧总算在了,叶卿一连来几天都找不见他踪影。叶卿来主要想跟他谈交归会长之位。
裴云焕笑着摆手:“你当得挺好的,继续当下去吧。我现在只想守着老婆孩子,每天多压一点重务就喘不来气,当回会长更是料不尽的琐事,你饶了我吧。”
“叫苦连天的谁信呐,以你的手腕,就是当上宰相也抽得出时间来陪妻伴子,哪就累着你了。朝廷之前鼓励我取代你,不是我能力比你强,是出于对你的不信任,怕你心怀仇恨搅乱商会,动摇陪都商盘。上面擢升你至今,你提供了一些有用情报,俘获了朝廷的信任,重拾会长之位完全没问题。”叶卿劝道。
“嗯,但是你当我当都一样,何必推来推去,你去宁波又不是不回来了。”裴云焕再推诿。
“谁知道呢,我们又不办什么仪式,推来推去也不麻烦。”叶卿竭力游说。她知道裴云焕是谦让客套,并非如他所说的那样沉溺情爱,毕竟裴家还欠下大笔债务,裴云焕这一阵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不见得都是陪着何心澄,而是在忙别的事情。
若是让商会的其他人瞧见这一幕肯定大跌眼镜,这起初斗得乌眼鸡似的俩人,现在竟在互相推托会长之位。
裴云焕看出她惆怅之色,宽慰道:“秦百川那厮阴险狡诈,反复无常,兴许事情还有转机。南朝廷正借陪嫁之物攫取他的财产,探看他的诚意,老狐狸要是憋不住指不定就反悔了。你何必躲得远远的。”
叶卿顺着他话道:“是啊,他们正在侵蚀秦百川,这时候要是传出萧恪行为不检,没娶正妻先跟跟他闹得大张旗鼓的女子要好,岂不给对方攻讦的借口。以后怎么样料不准,现在的一步步得捱。”
裴云焕讷讷的,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叶卿央裴云焕多带带她家掌柜,熟悉商会事务,便先行回织造府了。
进到闺闼里,叶卿把自己一个人锁了起来。有人敲门,她捣鼓半天才去开。
门扉往里拉开,瞅见来人,叶卿愣住,旋即胸腔涌上慌乱、憋涩,又隐隐有一丝欢喜。
萧恪蹙眉,往里头探看,幸好无人:“你在里边干什么,我以为你出事,差点要撞门了。”
他这口气,叶卿吃不准他来做什么的,犹疑忐忑问:“你是来、责骂我的?”毕竟她在他面前说了那么绝情的话。
萧恪霎时听懂她话中意思,挑唇笑笑:“我只听到一个傻丫头勉励我要以身作则,希望我永远光辉灿烂下去。其余的我什么都听不出来。”
到底是朝暮相对那么久的人,一点小把戏瞒不过对方。
叶卿眼睛酸胀,当局者迷,她以为自己的形象要在他眼里败坏光了。不对,本该就这样,她难道不明白谎话千遍成真的道理。
叶卿还没想好怎么板起脸孔坚持下去,萧恪便径自入内:“你到底在屋里神神秘秘的干些什么?”
“你又来干什么?”叶卿反问。
“我来,”萧恪顿了瞬:“买布。”
这一阵子她家的布都要被他买光了。叶卿没好气的走到桌边,整理一堆乱糟的簿册文件:“我正忙着,你上别家买去。”
萧恪顺杆子爬:“哦,正好我得闲,我帮你,”萧恪便着手去收拾册本,叶卿来驱赶,二人无意碰到一起,便如磁石相吸,萧恪攫握住她手背,不安分划动的拇指带着抚挲意味:“你说的,再怎么还是朋友。”
灼烫的温度从手背直达心尖,叶卿鬼使神差的默认,萧恪捏了她会便开始留下来帮忙。
叶卿趁人不察时,暗暗在袖口里抚摸手背残余的温度,想一巴掌拍死自己。
朋什么友,这不回到原位了,比原来还不如呢。敢情昨天去告别是白告一趟。她怎么把所有事情处理得乱糟糟的。
去关上门,莫名其妙就跟萧恪在一起整理书稿。
这堆乱七八糟的纸张里都有一个特征,是记录去岁七月份的事情,有对内的整饬公文,有对外的贸易记录。
萧恪将其分门别类的整理好,问:“你弄这些做什么。”
“我怀疑我娘出家的原因,另有蹊跷。”叶卿眉毛拧成一条肃然的直线。
萧恪回忆沉吟:“薛伯母出家,坊间有两种呼声较高的传言。一种是她无法在两个男人中间作取舍抉择,选择逃避遁世。第二种,薛东家有忧国忧民心肠,她若跟郭将军复合,郭将军就会跟柳南烟闹翻,柳南烟是郭琳的妹妹,亦即间接跟郭琳闹翻,她为了阻止祸端,于是出家绝了郭将军的念头。你还发现别的?”
叶卿点点头:“你说的每一点都对,但前因后果结合起来就不太对劲了。我娘无法抉择,可以两个都不选。这同样适用于第二种言论,我娘不想我爹跟大帅闹翻,也可以晾着他。我娘是大风大浪走过来的人,怎会因为两个男人的逼迫轻易出家呢,迫于这点压力就做出极端的事情来,她怎么撑得起偌大的织造行。”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也就是说,薛伯母是希望郭将军和沈知节别纠缠不假,但不必以出家为代价,”萧恪思索觉得有理:“时隔这么久,你如何发现异样的?”
“因为那天孟丽娇向我吐露了一句话,”叶卿目光沉沉道:“她提到我娘为了跟王公子李公子做生意,不惜笑脸相迎。这王公子李公子并非愤怒之下捏造出来的名字,我隐约记得,我同我爹去前线为你送粮时,离开陪都那段时间之前,我娘就在接触这两个公子的大单子。柳南烟母女俩如此居心叵测的监视我娘的行动,清楚她跟什么人见面,这说明”
萧恪接话:“说明她们想靠近对薛伯母做什么,私底下绕开你爹的守卫,跟你娘碰过面。固然你娘回去后表面没有损伤,但杀人不一定动刀枪,碍于你爹她们也不敢。有时,话语更能诛心。”
叶卿颔首:“正是这个意思。我查七月份,也就是我跟我爹外出那段时间的资料,就是想从中获取蛛丝马迹,她到底跟没跟柳南烟母女碰过面,他们说了些什么。”
“你别急,我帮你找,”萧恪从头翻起一本账簿,薛东家不可能有起居注这种东西,想了解她的异常行踪只能从这些零碎的资料里头找:“对了,这事你告诉你爹了没,怎么一个人关在屋里头闷搞。”
叶卿怅惘叹气:“没说呢,他以前好不容易从我娘的阴影里走出来些,没有把握的事,我不敢轻易再提起有关的事,也免得他不由分说去找柳南烟母女算账,冤枉人就不好了。”
“那你怎么不叫别人帮你一起找。”萧恪一目十行的浏览文件,眼睛微微饧涩,这工程量可不小。
叶卿闷闷摇头:“这件事不能外传泄露,免得对方又搞鬼,我的疏忽误了挺多事了。为人子女的为母亲做这一点事算不得什么,我不用外人帮忙,自己慢慢来。”
萧恪心里不禁腾升飘飘愉悦之感,耳朵精准攫住‘外人’二字。这么说来他被她划分为内人了?
这么一想萧恪精神抖擞,唇边泛带笑意。
桌上的资料只是叶卿找来的冰山一角,二人筛选掉些不可能证明出行的文件后,花大半天功夫就看完了。
叶卿引萧恪去文库房,到了一面存放过去记录文件的柜子前。
除了房里看的,还有这老些。
萧恪看向延展至有一面墙大的柜架,微微咋舌道:“短短一月,竟积累了这么多记录文件。”
叶卿点头:“是呀,每天大宗小笔生意进进出出的。”
萧恪扇了扇空气里的灰尘,开始第一列的底层翻找。
叶卿另辟蹊径,仰望瞧见一层比较重要的对外贸易文件,就搬来梯子爬上顶层去取。
萧恪发现时,叶卿已经登了顶。
他正想说危险,怎么不叫他,上边人恰时啊的叫唤,失足跌落。
叶卿倒不是不够小心,是忘了左臂有脱臼的旧伤。她无意识的抽取一大摞文件抱下来,左臂使不上力,册本噼里啪啦向她砸来。
着地痛感迟迟未到,而却落入一双稳实的臂弯当中。
萧恪就在梯子旁边,略一伸手,就接住了轻如羽毛的人儿。
叶卿惴惴的仰躺着,感觉到接搂自己的铁臂越来越紧,越来越烫。
在那片阴影覆盖下来之前,叶卿挣扎跳开逃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