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叶卿把权力下放给薛亭,让他处理泰半府务,自己最近便得闲很多。
今个艳阳天气,叶卿约了何心澄出去逛街。
临要出门时,薛亭抱着一堆名册,来问有关裁剪冗员、减少开支的事:“东家,最近账目上吃紧,这是我拟定的裁员名单,您过目一下。”
叶卿翻开名册略一浏览,便摇头:“你裁剪这么多织工不行的。”
怎么不行,请织工是最费钱的,裁去能节省大笔款项,而且现在淡季用不了那么多织工。薛亭只在心中疑惑,面上虚心请教:“请东家明示。”
“目前的确对织造府造不成影响,但长远来看,织工这类手艺人难以找到替代者,现在驱赶他们,他们会投奔别家织造,等到旺季我们又上哪找人去,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闲养他们,等旺季他们贡献的效益肯定抵得过现在所付出,”叶卿想想,提个醒:“先根据惩罚簿上,看哪一批人闹事多,从那裁起,其余的裁些做洒扫缝补工作之类的人,这样别人也容易另谋生计。”
被指明方向的薛亭豁然开朗,乍然又面带苦色道:“东家,我真的不行,你还是回来主持大局吧,小的愿跟在您身后料理琐事都行,大决策还是你来。”
“不许说丧气话,一回生二回熟嘛。”
叶卿将名册交还给薛亭,她没有机会留在织造府了,不行也得行。
朱雀大街上,鼎盛繁华。耽搁了会,何心澄他们已经等在约碰头的岔口。
“阿澄,云焕。”叶卿招手呼喊他们。
何心澄笑眯眯跑过来,拉住她的手:“姐姐,你这个大忙人今天怎么有雅兴约我们出来。我们去哪里玩?”
“这个你是行家,随你。”叶卿笑道。
何心澄一脸爽翻了的表情,一手牵着小情郎,一手牵着小姐妹:“好耶,我们先去石臼湖看大白鹅。”
他们玩了一整天下来,落日西斜,何心澄还有去不完的地方。
叶卿只好喊打住,准备带她去首饰店逛逛。
一整天叶卿都随着她的心意,这会叶卿提出要求,何心澄当然无不应允。
到了一家百年老字号首饰店,叶卿叫老板呈上年轻女子戴的最时新货物,她拿着一对碧玉耳铛往何心澄耳朵上比:“阿澄,想要什么随便选,算我给你添的出嫁妆奁。”
何心澄脸蛋赧然一红:“还早着呢,爹爹说下个月才有黄道吉日。”
“下个月我恐怕不能参加你的婚礼,真是抱歉,”被何心澄问为什么,叶卿解释道:“我要陪我爹去宁波府一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所以今天提前约你出来买贺礼。”
“啊,真遗憾,你不能参加,”何心澄不是小气之人,转念想到叶卿遇到难事的同时还不忘补偿她的礼物,登时感激又担心她:“伯父出什么事了吗,我和裴云焕可以帮忙的。”
“暂时还不知道,我不放心,想陪他去一趟。有需要的话我会向你们开口。”
“一定要啊。”
清晨,暖阳微晒,积雪消融。
白蒙蒙的冷雾透进燕寝,萧恪醒来时,隐约仿佛看见了仙子。仙子还长着他心心念念的一张脸。
“卿儿。”萧恪噌的坐起身,将床沿边的人儿扯入怀中。
他嗅着缎发上的馨香,怀抱着温软的胴体,感觉那么熟悉那么真实。
这人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背,黄莺出谷般的嗓音轻轻唤他:“萧恪,先起来吃东西吧,管家说你最近都没好好吃饭,我刚刚看也是,瘦了一圈都。”
这一定是他幻想出来的叶卿,萧恪最近头颅是昏昏沉沉的,但没到达出现幻觉的地步,看来他真病得不轻。
但如果可以他愿沉浸在这梦境里不要醒来。
萧恪半晌起离身子,只是穿衣时,仍不松开她的手,叶卿挣了挣:“你这样怎么穿衣服。”
萧恪抻开修长双臂:“你帮我穿。”
“你倒惯会使唤我?”叶卿瞧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轻嗤。
萧恪眨眨眼:“反正你是假的。”
“谁是假的,你在做梦呢吧,”天气寒凉,怕他敞在空气里冻坏身子,叶卿无语的拿起中单服侍他穿上:“就算是梦里也不行啊,做梦代表一个人潜意识的真实想法。”
萧恪想想也是,他哪里舍得使唤叶卿。但他怕她消失,不管了。
伺候这位爷从穿衣到洗漱,叶卿额头覆上一层薄汗,总算把人弄上了饭桌。
萧恪仍一错不错的看着她,叶卿夹了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汤包喂过去。
咬破皮的瞬间,滚烫的汁水爆出来,萧恪烫嘴的轻呼。叶卿急忙收回筷子倒水。
萧恪察觉到不是梦,猛然将叶卿扯过来抱坐腿上,任水壶滚到地上碎裂:“卿儿,真的是你,你想通了回来找我是不是,太好了。”
近距离对上男人的面庞,形销骨立的轮廓放大呈现在她眼前,叶卿涌上不忍和愧疚,抚摸上他削瘦不失英俊的脸:“萧恪,对不起,我明知道联姻不是你的错,还一直冲你耍性子,闹别扭。”
萧恪摇摇头,捉住她手指抵在唇边亲吻:“是我的错,没有遵守对你的承诺。”
“那不是出自你本人的意愿,不算的。让你夹在中间,受委屈了,”叶卿抽出手指,捧起肉糜稀饭,这回吹了吹喂过去:“多吃点,天大的事也不能糟践自己的身体。”
萧恪紧紧圈抱她细腰不放,大口吞咽她的投食:“你才委屈,出了这样的事,一句责备,一句要求都没有,把事情闷在心里默默承受。”这一阵子他们表面看似唇枪舌战、争锋相对,实际暗自充满着隐忍、试探,但凡叶卿暴露一点脆弱,恳求他一句,他都会不管不顾奔赴她身边,可惜她没有。
被对方要洞穿她一样的灼热眼神盯着,叶卿声音卡壳。
她本来有很多动情的、告别的话想说,但怕这样下去她今天就走不出这个府门了。
叶卿勉力喂他吃下一堆东西,下人收拾残羹剩炙后,她长睫微垂,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叶卿酝酿片刻,起了一个和缓的头:“我、我不在的时候,薛亭会代替我处理一切,织造府每年对军饷的捐赠永不中断。”
朔风呼啸飘卷,晒进来的阳光陡然被乌云遮挡了去。
空气冷凝得令人发窒。
萧恪那张回光返照的脸变得死沉下去,半晌,嗓子发出艰涩的声音:“你要去哪里。”
“去宁波府陪我爹,离开一阵子。你这段时间做得很好,就这样继续保持下去吧。”叶卿压根不敢提自己也要嫁人的事,看萧恪颓圮的模样,显然无法承受更多。
萧恪摇头说不,嘶声低吼:“我做得一点都不好!这段时间,我试着远离你,去跟别的女子交往,结果你也看到了,那纯粹是我们互相刺激自欺欺人的表象。”
叶卿如刺在喉哽了哽,压住情绪波动,理智劝他道:“我知道,你在家是说一不二的小霸王,在外是雷厉风行的萧都督,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已经习惯了,这次对你来说是很难。但你也有常人没有的权势,有常人没有的富贵,便也要相应承担常人所不能的责任,拿出更大的决心来。”
“什么权势什么富贵,去他的,这总督谁爱当谁当。”这是萧恪最后能想到的办法。
叶卿咂舌:“不当总督,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这时节开什么玩笑,”萧恪执起她的手,眸光湛湛:“前二十年里,我恋栈权位,没有什么比一次又一次征服敌人能令我痛快的,二十年后,我找到了令我更快乐的事情,那就是你。反正打仗我也打腻了,干什么死磕着不放委屈自己。”
叶卿心慌意乱:“但是沿海的战事,秦家的暴动谁来遏制。”
“我泱泱大朝能人辈出,没有我,还有别人。我们只有彼此。”萧恪包裹握住她的手,眼底渐渐升起希望决绝的光芒。
“但罗良说,现在战事随时会爆发,更换总督不是件小事。”
萧恪抚挲她忧心忡忡的脸颊,定定道:“相信我,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战况,这件事在我脑海里演练了千百遍,可行性极大。”
萧恪跟她娓娓道来自己连日来琢磨的想法。
他略带薄茧的手很厚实温暖,令叶卿感到舒适眷恋。
要是没有另一件事牵绊她,此时此刻,她兴许真的会被眼前的男人动摇。
叶卿醒了醒神,点出危害:“听你的意思,要付出很大代价,不仅当不成总督,可能连从前的爵位都保不住。”
萧恪眉宇微皱:“不瞒你,是的。但我不会让你吃苦。”
“这还不叫苦吗,”叶卿从他腿上起离,淡声道:“萧恪,你低估了我的自私,我一直喜欢你,不止喜欢你的人,也喜欢你权力给我带来的殊荣。”
叶卿看向讷讷呆住的萧恪,温声道:“萧恪,我宁愿你是我有权有势的朋友,也不愿你是我贫穷落魄的丈夫,你要一直光芒万丈下去。我们不要太拘泥形式了,我只希望回来见到你时,我们还是朋友、是知己,可以聊聊天谈谈心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