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东边掀起一角鱼肚白，天色逐渐明亮起来。
晨光从上方斜照进来，落在叶卿的脸上，照得她脸颊绒毛纤毫毕现，还沾有些许奔波途中染上的尘埃。
沈墨保持左肩稳妥不动，伸右手去替她轻轻擦拭脸庞。
他有些困顿，不防有一个脚步声靠近，徒手劈开了他垒的土堡，大片阳光瞬间涌进来，锥眼刺目。适应光线后，眼前郝然是萧恪一张冷峻得出奇的臭脸。
萧恪搜寻了叶卿一整夜的下落，方才才注意到这块沙煲跟其它的不动，圆润有形，过来一查，他们果然在这。
萧恪紧握剑柄，手背青筋浮鼓，勃然的眼神在沈墨身上停留片刻，最终转身走掉。
叶卿迟钝的被这通操作弄醒，揉揉饧涩的眼睛：“诶，人都走了吗，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正熟，让你多睡一会，反正没什么事情可做。”沈墨理所当然的道，那个大都督的担忧喜怒可跟他无关。
叶卿觉得哪里怪怪的，又无从反驳，先不计较这个了。
她尝试站起来，冷不丁跌了回去，沈墨及时稳住她胳膊：“怎么了？”
“腿有些麻了。”叶卿捶打失去知觉的腿肚子。
沈墨正要拉她手臂环绕自己脖子上，扶她出去，萧恪这时去而复返，直接将叶卿打横抱起来走。
大军如今在安定县驻扎，汪凯泽可能此行另有任务，攻打了一整夜没攻破后铩羽而归，没多作纠缠。
萧恪暂住驿馆整饬后续，不日班师回城。
叶卿被萧恪丢进他住的主院附带的抱厦里后，萧恪就一声不吭的走了。
叶卿以为他军务繁忙，没多大在意，又在床上小憩了半个时辰，睡个回笼觉。
日头正悬于顶，叶卿起来去厨房忙活了一圈，然后去找萧恪吃饭。
见他一个人在髹漆桌案前看公文，叶卿悄步走过去，伸手往他肩上轻轻拍打了下，笑道：“工作狂，到用午膳的时间了，吃完再看吧。”
萧恪捏紧书卷，头也不抬：“一个彻夜不归家不守时的人，来提醒我用饭时间，不觉得可笑吗。”
“我又不是故意的，不小心就睡着了。”叶卿解释道。
萧恪眉头略微松动，仍是固执道：“我不过打了两天的仗，又走了一夜的路，还撑得住，一点都不饿，你自己吃吧。”
这张贱嘴呀，萧恪也恼自己，她迢迢送粮给自己，路途历经艰险，他却为虱大点事情耍性子。
萧恪将挡脸的书卷下放一些，打定主意，她再哄一句他便妥协。
事不过三，叶卿却没有强求，福身告退：“好吧，我不打扰你了。”
萧恪：……
百思不解的叶卿走在雨花石铺就的甬道上，想不通萧恪为什么生气，说话古古怪怪的。
对面走来两个说说笑笑的人，是罗良周青他们，叶卿收敛思绪，迎上去同他们打招呼，抱手行礼：“罗主簿，周副将。”
两个人不敢当的回了一个平礼：“叶姑娘千万别客气！这回要是没有你的粮食救急，我们哪能大败敌军，等我们回去安定下来，定要摆一桌宴，浮一大白。”
“没有没有，多靠了你们这些能臣异士出谋献计，此番才能胜利的，我这点粮食也就锦上添花而已。”叶卿道。
罗良道：“叶姑娘不必自谦，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你的功劳是毋庸置疑的。”
看不惯他们你推我攘的打太极，周青大喇喇打断他们：“都好，都好，你们别再互相戴高帽了。叶姑娘，如今大伙都知道你的名声，再推脱也没用。还有你罗良，在那装个什么震撼惊讶，当初主子之所以选择叶姑娘，不就是为了像这次这样吗。”
“周青！”
罗良虎瞪了口没遮拦的同侪一眼，他忙看向叶卿，果然这话瞒不住心细如发的女子，叶卿脸色霎时变了。
“什么这次这样，他找我当外室，是因为我的身份？”叶卿重复他们的话问。
罗良忙解释道：“主子向来不屑借助联姻外力，他对姑娘的感情，绝对是水到渠成的。”
“你是他的部下，当然帮他圆话。”叶卿冷然退后，不相信舌灿莲花的罗主簿。
隐约意识到自己闯祸的周青挠头：“金童玉女，军阀富贾，门当户对，本来就是……应该的，你们在拗什么呢。”
“少说两句。”罗良白一眼不解风情的武夫。
罗良还待解释时，发现女子已然走远。
叶卿心情紊乱，漫无目的的乱走，被她闯到前院，偶然听到两个士兵在讲话。
一个声音暴躁道：“那个叶卿，所有人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依我看呸，拿这么点麸皮糟糠来打发我们，纯粹只不让我们饿死。”
另一个声音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她自己大鱼大肉，拿些狗都不要的东西送来，摆明是博名誉来的，只管把我们当猪一样喂，哪里管我们吃不吃得好。”
暴躁声音酸溜溜道：“何止，她送的粮都不够吃了，主帅正在为此烦恼。她要是真能耐，就多运几船鸡鸭鱼肉来让我们吃饱喝足才叫本事。”
声音渐行渐远，叶卿头昏脑涨，忍不住的想，难道萧恪是因为她没有送够粮食，没有完全展现价值而生气？
两个叽叽咕咕的士兵走了一段路，遇到了上峰百夫长。
百夫长虽管百人，但对这两个饭桶印象深刻：“你们胡咧咧什么呢，胆敢妄议叶姑娘。”
脾气耿直暴躁的小兵把怨念说出来：“本来就是，她藏着山珍海味，让我们吃粗粮……”
“是个屁！就你们两个异类，一天吃五斤米，还抢同伴的肉吃，就是金山银山也不够你们吃！能让你们吃饱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每人去执刑堂领十个板子，再叫我听见这些话绝不轻饶。”百夫长无奈的摇头挥退。除了这两朵奇葩，谁不对叶姑娘交口称赞，要不是这两个兵虽然吃得多，但力气也大，打仗厉害，军中早容不得他们了。
另厢，萧恪等不来叶卿，只得放下试卷去找人。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萧恪找了一圈，连厨房都去过了，却杳无踪影。
不过倒是从庖厨口中听说，叶卿来这做了几个菜，现在还放蒸笼里热着呢。
萧恪瞬间展颜，叫厨房看好菜色，他去找叶卿一起来吃。
萧恪打听下来，得知叶卿在驿馆后园的凉亭里，遂找过去。
“终于找到你了，”萧恪拾级而上，从后面抱住了神思不属的叶卿，揉搓她有些玉凉的手：“我现在想吃饭了，走吧。”
“都督公务繁忙，来提醒我用饭，真叫我惶恐。”叶卿用力扯开他的手。
萧恪摸摸鼻头：“我说过的话你也还回来了，消气了吧，消气了就跟我去吃饭。”
叶卿转身面向她，两腮气得彤红：“我哪里还敢吃饭，我送来的粮食不够，让你的部下颇有微词，你这个都督颜面扫地，你不就因为这个恼我吗。”
“什么粮食不够，哪个人颇有微词？”萧恪一头雾水。
“装什么装，你把我掳去梨花巷，不就是为了我的织造行少东家身份，让我像这次这样，给你填补军需。这些你大可明说好了，编一套玄学之辞来避重就轻，让我以为我们真的是因为一个滑稽的理由在一起的，然后。”然后日久生情，不因为别的任何因素。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萧恪捋了一捋：“先说第一个问题。到底哪个饿死鬼跟你说粮食不够，这是在安定县，不是怀阳县，慕家又答应给了我三万石粮，怎么可能粮食不够。”
叶卿想了一想，她中午做饭之前还去船舱里检查过，粮食确实富富有余。
萧恪说第二个问题：“谁又在挑拨离间，说我是为了你织造行少东家的身份。”
“我遇见周青和罗良，他们说的。不过他们没有挑拨离间，肯定是奉你的命令……诶！”
话音未落，萧恪就将她一肩扛了起来，带她去找罗良和周青。
半晌，萧恪找到罗良周青对峙：“叶卿说我为了织造行少东家的身份接近她，到底怎么回事。”
“这、这。”
“什么这这那那的，快说。”萧恪催促。
在萧恪的逼问下，罗良只得和盘托出。
当初他们一句戏言，将主子的战败归咎到气运上，说找一个八字相和的能为他增加运势。
其实这不是戏言，而是他们帮主子寻找贤内助的手段。
萧恪不近女色，更讨厌用联姻方式来换取助臂，狂妄自大。
谋士们偷偷商量，若是主子找到一个富商做后盾，经营私产，调控商圈，那将实力大增。
他们锁定了叶卿为人选，叶家既有实力，还能顺手对付跟慕家有勾结的府尹沈知节。
谋士们苦苦思索能让萧恪同意，有一个擅长天文星象的谋士找到一个刁钻角度，以主子满不在乎的玄学命理入手，半是玩笑办是激他的答应这桩事。
萧恪果然不那么排斥，半推半就的遂了他们的阴谋。
也正是因为谋士们一开始就认定了叶卿是他们主子的得力助手，并不拿她当误打误撞上来的外室看待，因而此前对她格外尊敬。
“敢算计我，罚俸半年！下不为例。”萧恪听罢来龙去脉，重拿轻放，轻飘飘的揭过这茬。
虽然他们出发点恶劣，但带来的结果他不可否认相当满意。
对于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主子他们除了忍气吞声还能怎么办呢，罗良周青应是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