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信任有多难
“这就是你不爱回云山剑宗的原因？”
陆真真过去的一切疑惑都有了答案。
她初到宗门之时，江月白面对宗主的召唤为何如此不耐，他为何总是待在宗门之外，连他的天罗峰也极少踏足。
就算魔尊事务繁忙，但他有司空焰与屈靖等一干手下替他分担，实在不到脱不了身的地步。
“相看两生厌，不如不见。”
江月白的口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他就像个倔强的孩子，明明已经露出伤口，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陆真真没有见过云山剑宗的宗主，她不知道江月白的外祖父是怎样一个人，但她见不得江月白故作镇定的样子。
她从八卦师姐那里听过，江月白还在金丹之时就得悟剑崖下万剑膜拜，那时他不过二十余岁，随后离开云山剑宗前往魔道。
魔修的数量不及仙修，他们的实力却不可小觑，与江月白争夺魔尊之位的不乏元婴，无人知晓他经历了多少鏖战、暗算与刺杀，才登顶魔尊之位。
世人只见他纵横仙魔两道，威风八面，却看不见他流过多少血，受过多少磨难。
对于这些过去，江月白不会主动提及，但他越是淡然，陆真真越是心疼。
他不在意自己吃过的苦，唯一耿耿于怀的，只有亲人对他的不信任。
——那是他当时唯一的亲人。
陆真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想抱抱他，于是她就这么做了。
她跪直身子，双臂环过江月白的脖子，让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像安抚三花那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陆真真心想，如果有一天，三花要争夺魔尊之位，她一定会为他摇旗呐喊，绝不让他在亲人这里受半点委屈。
正想着，就听怀里的人低声发问，“你是不是在想三花？”
陆真真悚然一惊，“这也能猜到？”
江月白沉默了一瞬，轻笑出声，“果然如此。”
果然什么？
陆真真不解。
江月白抬起头，“听人说，女人有了孩子，就会忽略她的夫君。”
“那是因为照顾孩子的多半是母亲，”陆真真道，“精力有限，自然顾不了别的。”
话说回来，谁是夫君？你别乱讲。
“三花我来照顾，”江月白道，“你安心修炼就好。”
“说得好听，”陆真真白他一眼，将人推开，“你让三花交的心得谁来写？”
江月白顿了下，“他目前只能与你神识传音。”
所以代笔之事，还真只有陆真真亲自上阵。
“明日开始，得教你儿子写字。”陆真真断然拍板。
一只爪子握不住笔可以两爪抱着写，再不济还可以用嘴含着写。
陆真真打定主意要从现在开始让三花自力更生，绝不让儿子啃老。
江月白看着她，嘴角含笑。
他目光柔和，看得陆真真心里发毛，“怎么了？”她问。
江月白抬手抚过她的鬓角，“我来教。”
陆真真这才略觉满意，她正想夸他两句，就听江月白问：“你想让三花当魔尊？”
陆真真挑眉，她实在怀疑江月白能偷听她的心声。
“如果他自己想，我不反对。”陆真真道。
“不怕他与魔修混久了，变得面目全非？”
“魔修怎么了？”陆真真问，“如果世上魔修者多，会不会也有人说仙修不是正道？”
仙修魔修不过是修炼之法不同，只要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他们就跟甜豆花和咸豆花一样，闲来无事掰扯两句，实则谁又碍得着谁。
江月白听陆真真说完自己的理解，看向她的目光透着几分古怪，“甜豆花和咸豆花，你爱吃哪种？”
“我都行。”人快饿死的时候，别说甜咸豆花，就是一盆豆渣也能舔个干净。
在陆真真眼里，修真界远比她过去的世界好太多，与其在仙道魔道之间争个正统，不如各安其份，努力修炼才是正道。
“我爹同你的想法一样，”江月白扬了扬唇，“一百多年前，他主动向仙道提出，愿与仙道结盟。”
“仙魔盟约就是从那时候……”
“没有。”江月白的回答出乎陆真真的意料，“我爹虽向几位仙道宗主透露过这样的想法，但他们一直心存疑虑，没有正面回应。”
那时仙修与魔修之间时常发生摩擦，更有邪魔修败坏魔修的名声，在仙修看来，魔尊提出这样的要求，背后多半藏着不可告人的心思。
“在那之后，我爹认识了我娘。”
江月白的口气与方才没什么两样，但陆真真听着，却品出一些不同的味道。
“仙道常说我娘的婚事是外祖父用来平衡两方的工具，魔道那边也有不少传言，说我爹为了与仙道结盟，不惜以身为饵，引诱我母亲，迫使我外祖父出头，代他游说仙道结盟。”
这样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云山剑宗作为仙道巨擘，它的选择对其他宗门影响巨大。
“我不信。”陆真真道。
她理解那些人的想法，但理解不代表认同。
江月白对她提起过他的爹娘，虽然只有寥寥数语，但不难看出，江月白的童年并不糟糕。
“我也不信。”江月白笑了笑。
他失去双亲时只有十三岁，在那之后，他时常会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但他不在乎。
他很少在乎别人的想法，除了最亲近的人。
他的父亲失踪十余年后，魔道的野心家开始蠢蠢欲动，他们深信魔尊已经陨落，这个世道该由新的势力主宰。
就在那时，江月白的外祖父找上他。
“东华大陆不能乱，”外祖父说，“你必须拿下魔尊之位。”
这个老人有着慈祥的面容，尽管他大多时候都在闭关，江月白仍然视他为最亲近之人。
他怀着一腔热血，孤身踏上涉险之路。
为了打消魔道的疑虑，外祖父没有对江月白施以任何援手，哪怕在他九死一生之际，他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后来，他打败所有人，惨烈赢得魔尊之位。
他以为自己实现了父亲、母亲、还有外祖父的愿望，却不想随之而来的是隔三岔五的警告与申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