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K的聊天室25
天穹之上, 阴翳终究不敌明月。
乌云退去，淡淡清辉给厂房靠窗的地方镀上一层碎银，夏日的夜风拂过, 树林随风摇曳，发出簌簌的响声。
安谧, 祥和, 有如一个平凡的夏日夜晚，如果没有人造的灯光晃动就更好了——那是藏于林间的警车车灯。
对职业者来说，等于是一切复归正常。
“出什么事了？”于元沅重复了一遍问题，不安地环顾左右。
“不知道……”
“真他妈的见鬼了。”
男声女声二重奏响起，于元沅辨认出是那对小情人的声音，他们比于元沅恢复得要晚一些。
夜色深重, 看不清彼此的脸色，金币放心地把脸拉得老长。刚才诡异的黑暗中, 她和阿穆两个人被迫分开。本来这没什么，她和阿穆又不是连体婴, 非得待在一块，之前经历的任务中也不是没有分开对战过。
但这次总感觉不一样, 金币心里慌乱不堪，胸腔内心脏怦怦直跳。脚底不由得挪动一步，她紧紧握住木棍没拿电锯的手。
木棍反握了回去。
荆棘则是保持着一贯的沉默。
半跪在地上的眼镜站了起来, 右手捏了捏细长的镜架，一个模糊的人形倒在他脚边。”
眼镜正色道：“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大家，我们的人质没气了。”
“你说什么？！”
“真的, 我骗你们做什么，脉搏心跳全没了，身子甚至都有点凉了, 也不知道死了多久。”眼镜叹息道，两个薄薄的镜片上星光璀璨。
没人能数清星星的数量，但他自己知道，角落中的一颗星星已经暗淡下去。
他戴的这副眼镜跟红外线探测仪差不多，堪称识破敌人埋伏的利器。前几日警察突袭时，也是眼镜最先发现，及时警告了他人。是以职业者与警方几番交手后最多受了点擦伤。
难怪这一次他会第一个发现人质的死亡。
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明白人质之死意味着什么。
警方虽说从来没从职业者手上讨到好去，但人数装备对他们是有压制优势的。如今他们唯一制约警方的筹码
却没了
有人质在，双方可以达成一种诡异的平衡。职业者们单体作战能力再强，也不敢往外面跑，警方们坐拥强大火力，也只能一支支地派遣突击队，不敢直接端掉整个工厂。
只能拖着，而拖着对他们是有利的。
“这么突然，人究竟是怎么死的。”于元沅一边环顾四周，一边从另一个角度提出疑问，嗓音中警惕味十足，仿佛随时会有藏在暗处的敌人蹦出来，给她当胸一刀。
他们几个没有任何理由对人质下手，动手的只能是外来者。
木棍咆哮出声，一脚踹出去，踢翻了不知什么东西，摔在地上叮咣作响：“狗日的，一定是剧情杀，狗屁乐园就见不得我们好，把人给弄死了！先是干掉常馥玉，如今连我们新抓的人质都不放过，逼着我们与警察硬拼！”
“阿穆，你小声点！”金币嗔怪道。
这也是一种合理的解释，任务至今，他们的敌人除了外面的追击者就是彼此。
这股力量能做到不出任何声响地干掉人质，又将职业者们分隔开来，没道理不能弄伤一两个职业者。
可他们五个全须全尾地从诡异的黑暗中逃出来了，没人受到伤害。
“阿穆，现在几点了？”金币再次提问。
“让我看看……两点了。”
“那就是说，人死了将近两个小时……”金币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她看了眼手机，“警察有联系你们吗？”
回答她的是起伏的“没有”以及“手机没电了”。
于元沅舔了舔因长时间未饮水，而多出不少血口子的上唇，舌尖品到了一丝淡淡的铁锈味。
获得屠夫的职业模板后，于元沅发现自己对血液的味道异常的敏感——尤其是对人血，而这一次人质莫名死亡，她确实没有嗅到任何新鲜的血腥味。
是因为没有外伤，还是血早就干了，或者像常馥玉一样因为突发疾病死掉的。
眼镜重新蹲下去，摸索着那个倒霉人质的尸身：“身体表面没有明显的伤痕，算了，我手机还有点电，照着看看吧。”
他将备用手机调到手电筒模式，直直地照到医生脸上。
一张青白的人脸映入五人眼帘中，双眼圆睁，嘴巴张得老大，简直能吞下一个灯泡，似乎临死前看到什么极为可怖的事物，惊恐的神情永远凝固在脸上。
黑暗中，名为恐惧的波浪翻卷不息。
见惯了死人的职业者看到他的死状，亦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真是见鬼了。”金币呻|吟道。
眼镜停顿片刻，手机的灯光继续往下照去，细致地照过脖颈、躯干、双腿……一个不漏地展示给大家看，照完全身后，他又将尸体翻过来察看了一遍背部，还是没发现伤痕。
眼镜调转身体，再一次手机杵到医生脸上：“大家看出来什么没有？”
金币呵呵道：“看出他是被吓死的。”
于元沅：“附议，也有可能是生病。”
木棍：“我就说是剧情杀，你们还不信！”
荆棘早就移开了目光，他抻着脖子往外面张望了一会儿，回头时看四个人还围着死尸转悠，忍不住道：“我说，人死了就死了吧，你们就不担心警察闯进来吗？”
眼镜叹了口气，又按了按眼镜腿：“放心吧，我一直看着呢，目前外面没出现大规模的人员调动，也没有警察靠近厂房，不像是要突袭的样子——很可能是还没发现人质已经死了。”
“这话你自己信吗，他们没这么傻吧？”木棍怀疑地问。
眼睛摸了摸下巴，犹豫道：“会不会是不确定死的是人质还是我们几个，所以不敢动手。”
“那不就是一个电话打过来的事情吗，听不到人质的声音就说明人死了。”
“呃，我们要不全部关机吧，可以装成手机没电……”
金币清了清嗓子：“我有个想法，你们听听如何。若是之后局势不好，我们假装投降得了，警察抓到人后肯定要审一段时间，总不能当场枪毙——足够我们耗过整个周一。”
这确实是一种方案，其他人都有几分意动——除了于元沅。
于元沅表示坚决反对，她压低声音道：“你们清醒点，这是强制任务，难度可能这么低吗？任务世界又不是必须遵守现实中逻辑，万一这个世界警察能够就地
枪决罪犯怎么办，别忘了，常馥玉她家里人现在恨我们恨到要死。”
金币勉强笑笑：“高跟鞋，你有点太悲观了吧。”
于元沅冷声道：“反正我是不肯投降的。”
荆棘和眼镜顺势提出别的解决方案，譬如说趁着警察闯进来的时候再抓一个人质，或者分散逃跑，能活一个是一个。
后者直接被pass掉，落单后如果被人抓到，就等着车轮战至死吧，除非情况恶劣到一定程度，没人想这么干。
眼镜吸了吸鼻子，喃喃道：“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怪味，挺刺鼻的——咳咳咳咳！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他脸上涕泪齐流，同时剧烈地咳嗽起来。
“警察放毒气了！”
其他人相继有了反应，轻重不一，左右也就那几样，咳嗽，流鼻涕和眼泪，裸露在外的皮肤热辣辣的疼，呼吸道有如火灼，说话困难。
“靠，我不会毁容了吧？”金币捂着脸惨叫。
“咳咳咳。”好不容易直起腰的木棍说，“眼镜，你放的什么风，连有人扔了毒气弹也不知道！”
“咳——没有警察靠近啊，咳，再说这只是催泪瓦斯，警察如果拿机器什么的把瓦斯弹送进来我根本看不到，这倒霉地方到处是洞！”
“别说话了，会吸入更多的!”
于元拿袖子掩住口鼻，稍微平复了一下呼吸，喉咙沙哑地说：“大家赶紧靠拢，警察就要闯进来了！”
弄明白是什么东西后，所有人心里安定了不少。催泪瓦斯这种东西一般人受不住，但几名职业者的身体素质或多或少得到了职业模的板加强，短时间内足以硬抗过去。
时间长了，厂房四面透风，瓦斯自然就散出去了，不足为惧。
几个人迅速结成五角星阵型，背对背站立，各自负责警戒一个方向，迎接即将到来的攻击。
可惜他们防来防去，却忘记了一个视线上的盲点——头顶。
伴随着轰隆轰隆的声响，厂房屋顶的一角骤然塌陷。
于元沅诧异地转过头，瞳孔映出耀眼的火光，绚烂而夺目。
擦，警察这是要拆了房子啊，他们居然将炸弹
装到屋顶上，果然不能太依赖眼镜的装备，关键时刻还是得靠自己。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找个遮蔽物，于元沅毫不犹豫地跑向距离最近的集装箱，一低头钻了进去，顺手关上箱门。
爆炸带来的火光照亮四面八方，眼镜左右打量着同伴，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他很快反应过来，不是他发不出声音，而是耳朵听不到，耳道里面似乎受了伤，嗡嗡作响。眼镜伸出手去摸了摸，指间沾到一小点湿润的液体。
这时候就别讲什么配合不配合的事情了，看见高跟鞋往集装箱跑，他连忙跟上。
其他三人也各自寻找隐蔽的地方。
爆炸带来的连锁反应相当的可怕，先是碎石尘土沿着屋顶炸出的洞往下洒落，洞口一圈圈扩大，更大的东西同样跟着掉落，直至连接屋顶的一小段管道失去支撑，重重坠向地面。
黑暗的集装箱内，于元沅在角落蜷缩成一团，新月造型的杀猪刀夹在腿间，双手死死捂住耳朵。
然而各种噪音仍是止不住地往她耳朵里钻。
咣咣轰轰当当，有东西噼里啪啦地砸在集装箱顶部，听得她心惊胆战。
于元沅快崩溃了，靠，警察这是想制造一场爆炸，然后把他们统统压死在废墟底下吗，太狠了吧！
爆炸很快止息，该掉的东西基本掉完了，但于元沅不知道这些，她的耳朵仍旧处于半聋状态。
好半天过去，有熟悉的机械嗡鸣声响起——是木棍发出的信号，于元沅这才敢探出半个脑袋。
呯。
子弹擦着于元沅的头发，击中集装箱的箱沿。
于元沅：“……！！”
握紧手中的杀猪刀，六棱形的刀柄刺穿皮肤，为于元沅的右手再添几道血痕。
她的眼神暗了暗，嘴角扯出一抹苦笑，警察果然守在附近，谁冒头就给谁一梭子子弹。
于元沅当然不会选择坐以待毙。
当——当——当——
嗡—嗡—嗡——
木棍和于元沅两个擅长范围攻击的使出了各自的攻击手段。
闷哼与惨叫接连响起。
于元沅闭上眼睛
，努力将杀猪刀的攻击转向声音发出的范围，避免误伤身边的队友。
武器奏鸣曲停息后，又过了一会儿，五个人从各自的藏身处钻了出来。
月光从头顶的大洞洒下来，为底下的人类提供照明。于元沅扫了一眼，多数人情况还好，至少能站着走出来，眼镜的额头不知被什么玩意砸到了，正忙着擦拭溅到镜片上的血痕，而荆棘——
一小片血色在他后背的衣服晕染开来，月色之下，红色近乎浓稠的黑，犹如绽放的暗夜之花。
他中弹了。
哒哒哒，又有一批子弹打中脚边，激起尘土
“我们得抓一个人质！”眼镜扯着嗓子吼道，“木棍，你和——”
木棍亦开始吼，他用电锯指向远处：“不行，他们离得太他妈的远了，够不着，动手也是白费力气！”
带着防毒面具的警察缩在卸了的工厂大铁门边。见绑匪们聚集在一起，有人在工厂外面举着喇叭大喊：“里面的犯罪嫌疑人听好了，放下武器，所有人立即放下武器，一个一个举起手走出工厂，否则我们将给予直接击毙！”
拿各种杂物遮住头顶，几个人躲在集装箱围出来的空间里商量下一步的动作。
“怎么直接击毙，我们虽然够不着他们，他们也够不着我们呀。”
“说不定有狙击手埋伏在老远的地方，等我们松懈就一枪爆头。”
“若是他们扔点手榴弹之类的东西，我们跑都没地方跑！”
“让我们一个一个走出去，这也太……任务究竟什么时候能结束啊！”
于元沅咬咬牙，抱着胳膊冷哼一声：“反正我不去。”若是靠投降就能通过任务，她以前的任务不是全白做了。
其他人之前嚷嚷着要靠投降保命，但真到关键时刻，反而一个个缩回来。主要是警方这个要求他们单独投降的方案怎么听怎么不对劲，装备什么的可以收回随身空间，投降后不至于一点自保能力没有，但与其他职业者分开——跟任人宰割也差不了太多。
眼镜撩起衬衫下摆，擦了擦布满血汗混合物的额头：“嘶，大家伙别装哑巴了，谁先出去？金币，你是第
一个提议投降的，要不你先去吧。”
金币呵呵一笑：“不了谢谢，我愿意把这个珍贵的机会让给你。”
大喇叭适时地响起：“你们还有五分钟考虑时间！”
荆棘站了起来，身体因疼痛而略显佝偻：“咳，我先去吧。”
虽然看不清，但荆棘可以感受到或惊异或喜悦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
他咳嗽两声，脚下步子不停，蹒跚着走向外面：“不瞒你们，我的后背被击中，伤到了内脏，我猜是肺吧，战斗的话坚持不了多久，赌一把吧。”
于元沅心里一惊，他的意思是……
荆棘已经将武器收回空间，双手高举过头，走出集装箱组成的临时战壕。
他丢下一句话：“我会尽量慢点走，能拖点时间就拖点时间，之后就看你们自己了——喂，我投降！”
后半句话是冲外面人说的。
沉默蔓延，金币道：“呃，你们说，他能成功吗？”
没人应答。
三分钟后，喇叭再度响起：“最后一次机会，立即放下武器投降！”
没人走出去。
又过了一分钟，惨叫与哀嚎再度响起。
于元沅涩声道：“他失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为什么要把这个副本写这么长，我为什么要把这个副本写这么长，我为什么要把这个副本写这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