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故人重逢
看着许烟一连串的动作，心里很不是滋味，此时的她和清岚城时判若两人，如此落差，实在是堵得慌。
自己不是这等会悲天悯人的人，只是算上来，许烟和自己的交情其实不算浅，正是因为她在自己心中的样子，就该是被家人一直护着，一生顺遂的，却无端遭此大劫。
遇到在最落魄狼狈的时候的许烟，自己又如何能视而不见，心中如何释怀。
“许府被抄家，满门无一幸免。九族皆诛，就连府里的小厮丫环都全部被充公发卖。"方才落泪的模样已然不见，她提及此事竟是格外的平静，接着又道，“是吟秋同我来了一出偷龙转凤，我才得以留下一命。"
不知道她为何要同自己说这些，只是，没有想到许府竟是因朝廷落得如此，"你就这么相信我？"这种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最好是把秘密烂在自己的肚子里……
许烟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敛住所有的情绪，“在这里，我只认识你。"
这可不是什么好理由，“你是怎么闯进里面的？”
她没有回应，看来是真的疑惑。
“宴席，你是如何进去的。"
许烟反应过来，把被子往上扯了扯，"看守的人今日管的松，我寻着机会便逃了出来，只不过还是被捉住了，幸好遇到姑娘，把我救了出来。”
西域王宫守卫森严，很少会发生这种看管不力的事情，何况宫里还来了这么多他国使臣，不过既然许烟这么说，那许是她的机遇。
“你好好休息。”把她扶好躺在床上，掖了掖被子，瞧着她睁得圆溜的双眼，“等你睡了我再走。”
听到这话，许烟终于放松下来，闭上双眼，只不过因着这段日子的遭遇，她入睡很慢，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感觉到有人陪着，才缓缓睡了过去。
睡梦中的许烟也是极不安稳，眉头紧皱，不自觉地把身体蜷成一团，像是要把自己完完全全的缩进去，躲开周遭的一切；嘴里还在喃喃自语些什么，听的不真切，但是能感受到她浑身的惧意。
活着的人不一定比死去的人幸运，相反，留给她的是无尽的痛苦深渊。
意料之中，宴席上的意外打了所有人一个措不及防，虽然西域王没有说什么，但毕竟的是颜面有损，所以这几人处理妥当，宴会结束后便来了。
许是顾着许烟在房里，都很识趣地到了前殿等候，让人通传。
“那姑娘可还好？”莫彦楚不认识许烟，只知道大抵是和她有交情，否则也不会为了救人而当着这么多人驳了西域王和三王子的脸面，出于礼貌问候一二。
想起方才许烟浅眠的模样，点了点头，她现在的情绪安定不少，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被西域王强拉着多饮了几杯，有些不适，回房休息了。”晏安王看着她清明的眼睛，知道她想问的，其实来不来的，也不重要，“她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只说了整个许府都遭大劫，和朝廷有关。”
晏安王皱眉，“我派人去查。”往来的信函不会和他透露这些事情，不过是敦促他尽快查明下毒一案，所以这些事情，还是得私下来。
那名女子是清岚城许府的小姐，而那许府他去过，受不少武人的敬重；远在清岚城，又没有什么权力纠葛，按理来说不应该会被父皇急于绞杀才是。
“啧……”不耐烦的一声让在场的人都看向他，“清岚城到西域山高水远的，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子还能在那些人手里活下来，还真是不易。”
此话倒是不差，只不过还不是时候，“兽园这些日子并无动静，新来的东西和清岚城有关。”
将邪阁阁主低笑一声，“你若是想让它有动静，那不简单？”虽说他没有试过操控那东西，但只要他想，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总归是已经掌握了曲调的九成。
睨了他一眼，自然知道他能做到，但自己的意思并非如此，他也不过是过过嘴瘾罢了。
见人没有回他，也不恼，反而一手撑着桌案合眼，一抹笑意转瞬即逝。
“你想说什么？”有两尊大佛在这里，莫彦楚插不进去，安静地站在一旁，但他若是没有要紧的事情，怕是不会来，毕竟朝廷要他做的事还没有解决，他现在想来也是焦头烂额，那可是关乎他整个家族的案子。
莫彦楚暗自松了口气，若不是有要事，他是能避免则避免的，他们二人的气场实在太大，其心思也不是他能够揣测的，他可不想一个不小心得罪这两人。
“方才的宴会上，蛟羽国王子进献的偏巧是之前发现的云萝。佘先生说过，这云萝极难见到，这次也还真是巧。”绕是他再怎么不懂其中的弯绕，也该是明白他们早已进了幕后之人的局。
“对腾乣的疑虑倒是可以先放放。”自己和齐娅见过此人，来西域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拜访西域王，顺便见一见说是定下的妻子。
况且他这几日确实和齐娅相处的不错，也没有其他的心思，至于他进献的云萝，应该是那人的推波助澜。
晏安王不语，他的想法也是如此，探子报来的信息也是各国使臣并无异动。
“救命！”
一声惊呼打破了夜里的静谧，自己本就浅眠，容易被声响惊醒，掀开被子提起剑便跑了出去。
看清外面的动静，环顾四周，绷着的神经松了下来，还好不是什么意外，否则以自己现在只恢复了七成的武功，不一定对付得了。
惊叫着的人披头散发的扑进怀里，瘦小的一团，有些硌人，还在低声啜泣。
“发生什么事了？”手里的剑移开，任由她抱着。
许烟的双手紧紧地抓着腰间的衣服，平静了一会儿，慢慢地松开，抬起发红的眼睛，里面的泪水被她生生憋了回去，“我、方才做噩梦了。”
吓的不轻，隔着衣服都能感到她的双手传来的冰冷，“我先回去吧。”现在正值寒冬，本就容易受凉，她又穿的极少。
“我……”许烟猛地拉住眼前人，嗫嚅一句，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你不想回去？”
“没。”她摇头又低头，“只是我害怕一个人在房里，怕极了……”
想起她说的噩梦，一路西行，想必是遭到了不少的痛苦，加上她刚刚才摆脱奴隶的身份，这里还是西域，许家也没了，怕也是正常，这种无形的阴影，恐怕一辈子也消除不掉。
“先回房吧。”进去房里取了件外袍，许烟就在房门等着，看得到里面的一切。
就在隔壁，也不远，合上房门，隐隐还有些冷意，刚才许烟开门出来，灌了些风进去，往炉子里重新添了炭火。
“时候不早了，你睡吧。”许烟本就难以入睡，加上中间折腾了这么些时候，已经到了寅时，睡不了几个时辰，只是她身体亏虚的厉害，总得歇歇。
许烟重新躺回床上，安安静静的盖上被子，褪去了清岚城时的活泼烂漫，如今这般，不过是苟活着罢了，她只恨自己没用，什么都做不得，如同当初许府满门惨死眼前……
许烟侧过头，对着墙合眼，又把身体蜷缩一团，眼角不住地淌出一行清泪……
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身子，而后渐渐没了动静，心里倒是说不上来什么，掩紧了披盖的外袍，握着手里的剑，房间随着炭火的燃烧暖了起来，终于没有之前那般寒冷。
其实他们都知道，许烟的出现不是巧合，只不过不想去深究罢了；再说，若是她真的有一日做出什么，自己也有把握能够控制。
救下许烟，是为了偿还许府的恩情，当初清岚城的事情，也是因为许府相助省去不少的麻烦；加上许烟是真心待她，自己不会视而不见。
“醒了？先擦一下吧。”说着便取了毛巾浸湿拧干递给许烟。
她刚醒，脑袋还有些混沌，环顾房间一周，想起来这里已经不是那个脏乱不堪的奴隶窝了，不用在和发臭的其他人挤在一块儿。
许烟接过毛巾擦拭脸上的痕迹，又擦了手，起身把毛巾清洗干净，虽说现在是被救下了，但她也是不敢多做什么，生怕惹人厌烦，又被丢回让她痛不欲生的地狱里去。
“姑娘。”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听着是齐娅来了，毕竟这里除了她也不会有旁人来。
传唤声把许烟吓得一哆嗦，手上的药膏险些掉在地上，她双目不安地看向房门。
“稍等。”门外回了一声，安抚许烟几句，“先更衣。”收起她落在被褥上的药膏，取了身干净的衣物给她，两人身形相近，穿着倒也还成。
许烟接过衣服，服饰和清岚城不同，但耳濡目染之下也是会穿的。
那些人平日里肆意虐打他们，却从不打脸，每行至一处青楼窑院就会让里头的人叫他们规矩，洗漱干净又是一笔买卖，不论男女，只要是有利可图，哪里管他们这些人的生死，都是苦熬过来的，只不过是她恰巧走运被救罢了。
许烟手脚麻利地穿戴好，毕竟这些日子的动辄打骂早就让她学会了快速服从，而且外头等着的想来也是宫里的人物，可不能怠慢。
见她穿好衣服站到一边，还顺手整理好了床上的东西，便去开门让齐娅进来。
齐娅一进门视线就落到缩在一角的许烟，眼里全是好奇的打量，“昨日宴席上没能瞧得真切，今日一看，这人长的甚是标致。”说着又多看了几眼。
许烟听到这话并没有感到欣喜，反而更加惴惴不安，手脚不敢乱动，低着头，连呼吸都控制得格外轻。
“这是齐娅公主。”许烟这般怕人虽然能够理解，但她若是真的想在自己的庇护下活着，就必须得融入这里，得懂得察言观色地对待每一个人，否则以他们在西域都自身难保的境况，别说护她，就是自保都费劲。
所以许烟必须要尽快拉拢人心，以最快的时间打好在西域的关系，寻求自保的救命符，而现下齐娅便是一个选择。
听到把她推出去一般的言语，许烟脑袋一阵轰鸣，脸色煞白，整个人颤抖的不知该如何，木讷生涩地对齐娅行着西域的礼仪。
“你很怕我？”齐娅看着她抖成这副模样，心有不忍，“算了算了。”说着便到了桌案旁坐下，她来这里确实是想见见这个奴隶到底有何不同，毕竟是姑娘的朋友，她也是想关心一下的。
看了眼许烟还低着的头，似乎是惧意未消，心中暗叹，随着齐娅而坐。
“公主来这儿是？”
“啊，对。我本来就是想看看——她的。”齐娅不知道该怎么叫许烟，朝她那处微微努了努嘴，“不过也是我自己闷得慌，想来找你。”
许烟自然也是听到这话，没想到这公主是有意来看自己的，虽然还是警惕着，但心里的害怕消失大半。
“我来吧。”许烟声音极轻，但房里的人还是听的清楚，她说完便移步到了这边，执起烧的滚烫的酒壶往杯中倒去。
西域寒冬，热酒最是暖身子，这里的人都是习惯了的，男女的酒力都是极好，满屋子酒香四溢，因着沸腾飘散，闻着并不呛人，倒是舒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