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黑暗神的踪迹
在贝伦多焦急的目光里，魔蛇的记忆画面终于过渡到了那个他需要的地方。
幽暗的天空苍茫无边际，四个人影运起漂浮术高高地悬浮在天空中的四个方向，远远看去像四个小黑点一般看不真切。
因为这段记忆是魔蛇瓦斯琪的，所以也是以瓦斯琪的视角来看当时的景象。这个时候魔蛇和黑暗神应该都还在地面上，仰望高空中的四位大魔法师。
静待了一会，大地开始剧烈抖动起来。
以四位人类大魔法师为起始点，突然分别爆发出四束强烈的光束，沿直线朝前方飞射而去，最后四条光束汇聚到一起，仿佛有四条看不见的轨道在引领着各自的命运。
记忆中的所有事物都是黑白色的，不过阅读过混沌时代战争史的贝伦多清楚的知道，这最后一役中四位大魔法师身前的光束颜色分别为紫，蓝，黄，绿。而到了最后，四种颜色都会转变成统一的黑。
瓦斯琪的视线范围内，一个巨大的黑影突然从魔蛇一侧瞬间直飞上天空。黑影呈人形，大约有四米高，双翅展开更是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看到黑影的那一刻，贝伦多浑身颤抖：
“伟大的黑暗神……”
卓拉德和费罗塞普妮见到记忆画面中黑影时的反应也和他差不多。
尽管只是虚拟记忆中更加虚拟的一道身影，可三人还是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一股来自心灵深处的恐惧感。
那是对绝对力量和绝对毁灭的恐惧，那是对无限纯净浓厚的黑暗气息的尊崇。
这才是他们的神。黑暗教团的神。
永生的信仰，亘古不变。黑暗教团的创立究竟为了什么？
一代代团长的目标是什么？
作为下属的这些人，不惜付出生命灵魂的代价行走在黑暗中又是为了什么？
真正的原因，从来且永远都只有一个——使他们伟大的神，重新降临于这世间，继混沌时代之后，重新统治艾诺迪亚大陆，这大陆上的所有生灵，不论种族，全部都要臣服于黑暗之神。
光明，虚伪的光明，不过是披着神圣的外衣为所欲为而已……
这世上，只有他们，能够看清那所谓的光明，所谓的神圣之信仰。
所以，早该被厌弃的信仰，也该随着黑暗的彻底降临，而彻底消失在这片大陆上。
魔蛇的视角看去，黑暗神已经飞到天空中，与四位大魔法师持平的一个高度上。
此时，四道光束汇聚到的那一处突然迸发开来，仿佛无穷尽的光芒绽放爆裂，如同一场浩大的烟火盛宴。
紧接着，光芒越来越强烈，最后化作一道比之前粗壮数倍的桶状光束，笔直射向更高远的天空上方。
好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水面，原本寂静的天空刹那间电闪雷鸣，和着四人中间那道笔直的强光，形成一副诡然难忘的图景。
一道光划破天际，黑暗之神身影疾动，快若流星地朝四人当中的一位魔法师而去。
作为血统纯正的魔族王者，黑暗神的作战方式也有其独特的一面。
传说中这位神灵在战斗中喜肉搏，用纯粹而强大的物理力量将对手击杀。
而下面的一幕也确实印证了这个说法。
强劲的黑色疾风随着神祗的身形快速刮过高空，与其他人合力施法的大魔法师还要抽出时间来与黑暗神交战，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几乎是同一时间，其他三位大魔法师心有灵犀般伸出手中的魔法武器，威力强大的各类攻击魔法轮番上阵，齐指黑暗神。
尽管此时的黑暗神已经在之前的混沌圣战中身负重伤，但在对上四位人类大魔法师时依旧丝毫不显逊色。
大魔法师们的攻击重心也终于全部放到黑暗神身上，冰雪女神之悲泣，龙炎爆，等等，各种各样在后来绝迹于魔法时代的大魔法倾巢而出，也看出这四位大魔法师誓与敌人不死不休的决心。
战争不知持续了多久，也许在当时经历了几天几夜，此刻三人的眼里也只过去了几分钟。
原本阴沉的天际出现了整整七个太阳。
仔细一看却又不是，那是七个正熊熊燃烧的球体。
黑色的烈焰上下跳跃，热浪一波接一波，连静止的天空都受这股热浪影响，出现了圈圈的波动。
“这是……湮灭转轮……”费罗塞普妮喃喃自语，她终于亲眼见识到用来封印黑暗神的禁制魔法了。
禁制魔法生效，连黑暗神也无法抵挡它的约束力。这是这个空间的规则力量。
借用空间的规则之力，以四位大魔法师的灵魂和剩余千年寿命为代价，才能够成功封印黑暗神。
他们这么选择了，也这么做了。
当最后一缕黑色光芒彻底消弥时，那四个身影也化作点点光华，最终无声地散落在高空里。
整个过程魔蛇瓦斯琪的视角都一直在剧烈抖动，好像要飞上天空，却不知被什么力量困在地面上，任它怎么努力也是徒劳。
直到看见自己主人的下场后，它仿佛才害怕起来，视角又剧烈颤动了几秒钟后转身钻进地下。
再然后，就是魔蛇逃往地狱及以后后的记忆了。
“看清楚了么？”贝伦多依旧盯着水晶球没动，声音嘶哑。
“是的。”费罗塞普妮长出一口气，鬓角的紫色发丝已被汗水沾湿。
“南边的样子是蜀兰多山脉，东边是紫蓬高山，被封印地点应该在艾伦尼蜀兰多平原一带。”
贝勒塞帝都，黑暗教团总部。
“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提供的有关艾伦尼那方面……是真的？”
卓拉德的办公室里，罗伊坐在宽大的长条桌对面百无聊赖地翘着二郎腿晃悠，听见询问抬抬眼睛：
“如果你喊我来就是为了问这个，那我走了。”
卓拉德看他一眼，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表情此刻看来似乎有些松动。
男人想了又想，终是慢慢开口：
“你这次也会一起去？”
“我干嘛要去？”罗伊奇怪起来，不明就里，“我已经离开教团了，这件事虽然严重可也和我没多大关系，能够赶来告诉你们已经是仁至义尽。”
“因为那个人？”卓拉德直视男子。
闻言本来好好坐着的罗伊却突然一把拉开椅子站起来：
“跟她更没关系了，你不要乱说。我有事先走。”
说完这句，黑发男子转身大步离开，连告别的话也没说。
意外的是，卓拉德居然没有因为他的无礼而生气。
房门被人关上后，过了好一会，办公室内才轻轻响起一声叹息。
蜀兰多平原是艾伦尼的一处拥有广阔面积的荒凉之地，由于在混沌时期被用来当做某场战争的主战场，在战役中遭受了大范围诅咒类魔法的洗礼，从而造成这里数千年来寸草不生的景象。
庄稼在这片土地上难以存活，水源又格外稀少，自然的，渐渐也就没有人愿意定居于此了。
“应该就是这个位置了。”
回忆在魔蛇记忆中看到的景象，与现实反复做了几次对比后，费罗塞普妮终于确定下来。
贝伦多着一身宽大的黑袍，听到女人的话后走过去，抬头看了看悠蓝的天空——他仿佛隔着千年的时光再次看到当日发生的一切。
团长深吸一口气，“那就开始吧。”
说完这句话，贝伦多的心脏突然莫名其妙地一紧。
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罗伊找到他时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我在艾伦尼境内，见到了降临的黑暗神。”
短短几个字，成为黑暗教团团长在之后的几个夜晚连续失眠的元凶。
人们总是喜欢展现出自己好的一面。
善良，正义，温暖。
而黑暗之所以被厌憎，是因为它赤裸裸得是那么的真实。
黑暗神被四贤人封印时曾降下神谕：等到时机成熟之时，这位曾在整个混沌圣战中成为大陆人民共同噩梦的神祗，将以绝对不可匹敌的强大姿态，携着酝酿数千年的浓厚黑暗气息重新降临艾诺迪亚大陆。
在那个命定之日，黑暗教团存在的意义终于得以彰显。
作为领导者的贝伦多能够感受到黑暗神的旨意——这是黑暗力量的传达。
同样的，他知道命定之日本不该这么快到来，只要再耐下心等一等，贝伦多相信自己等的起。
可是他们的神，似乎等不及了。
时间退回到罗伊口中所说的那一天。
在贝勒塞境内的黎明镇一个路人中得知帝国即将与艾伦尼开战的事情，罗伊心中疑惑于战争发起的原因，所以打算前往国都找到凯恩打听清楚。
既然圣女都已经回到贝勒塞了，那么凯恩也应该回了教团。男子虽然退出黑暗教团很久了不过还是清楚地了解教团规矩，更何况他自己也曾是一名高级暗杀者。
教团分配给优秀成员的任务其实是很少的，只有重大要事才会需要高级暗杀者出动。
凯恩和光之圣女在一起应该也是任务原因，现在回国交了任务，少年很有可能正待在教团里整日无聊着呢。
想到这里，罗伊决定立刻动身去和兄弟短暂团聚一下。
然而在黎明镇的最后一个夜晚，他却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颤动。
浩大浓重的黑暗气息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曾经在黑暗教团如鱼得水的自己再熟悉不过。
那是人类绝对无法掌握的黑暗之力，气息纯粹浓郁又带着暴戾的狂妄，直指人心。
可是这种感觉又让他没来由地感到陌生，原因无他，太强大了。
强大得令男子甚至忍不住要俯首膜拜这股未知的黑暗力量，强大得让他瞬间想起几年前自己还没离开教团时，无意间听到的那个计划。
那时候凯恩还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暗杀者，水平不如自己却一直受到费罗塞普妮，卓拉德甚至团长大人的关注。
作为好友的罗伊非常不能理解，直到那个晚上，这个庞大可怕的计划闯入他的耳朵，他才终于明白这一切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一个多么大的阴谋。
知道又怎样，又不能对好友说出来，这让他一直痛苦着，内疚的同时只好尽自己所能给予少年更多帮助，希望他快速强大起来。
而这个晚上，这股突如其来的黑暗力量让罗伊既震惊又讶异，他怕与那个计划有关。如果真如自己猜测的话，那凯恩岂不是……
两人一起做过任务，一同经历过生死，袍泽之情让他不能就这样坐视不理。
于是罗伊在当夜循着自己感应到的黑暗力量再一次出了贝勒塞国境线，进入艾伦尼境内。
本来罗伊是打算在附近跟着自己的感觉找寻一番，如果没有什么发现的话就立刻赶往贝勒塞首都——至少，这件事要汇报给黑暗教团那个不苟言笑的男人才行。
事实上当男子一踏上艾伦尼的土地，他就隐约听见一道若有若无的声音在指引着自己。
罗伊心头一动，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
他在夜幕中看见一道巨大的黑影。
只一眼，黑影便消失不见，但是罗伊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甚至感觉那个黑影刚才也在看着自己。
所有的力量，所有的黑暗气息，所有的威压，在高空中的黑影不见之后也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像这个夜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罗伊可以说是从小在黑暗教团长大，甚至连唯一的亲人也是那样的身份，他比教团内部多数高层还要清楚很多事实。
所以在那一眼之后，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结果。
当机立断，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罗伊决定马上前往黑暗教团把这件事告诉贝伦多。
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好兄弟吧。
落到地面上的小石子发出幽幽的光。
周围看似空无一人，事实上散布着众多“篝火营地”的教团成员。
“依我看，团长大人最近有些草木皆兵了。”费罗塞普妮没有走近，站在距离贝伦多不远处的地方看着他的背影如是轻轻说道。
风拂起女人的紫色发丝，也吹动她的裙角。
卓拉德站在她的身边，面容冷峻。“离命定之日已经不远，大人当然要小心些，防止功亏一篑。”
“而且……”男人停顿一下，“罗伊的感觉不会出错，毕竟他在教团待了那么久。”
“在你眼里他什么都是好的，”女人勾起唇，笑容有些看不真切，“自己的儿子当然值得信赖了，是吧？”
男人好像不太喜欢听到这句话，皱起眉头冷声反驳她：
“我是站在黑暗教团的立场说事，罗伊是曾经站在如今凯恩的位置上的人，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的确优秀，这一点不可否认。”
“你是个好父亲也同样不可否认，”
费罗塞普妮看了他一眼，
“而且当初要不是你用多年的功劳……贝伦多大人根本不可能放过罗伊离开教团，而罗伊恐怕也根本活不到今天。”
身后下属的说话声没有妨碍到贝伦多，他正专心致志地盯着地面上的黑色石子。
小石子淡淡散发着幽光，没过一会便开始轻轻颤动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颤动幅度也越来越大，到了最后几乎是在地上不停跳跃着。
贝伦多的眼睛瞪得老大，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这几枚石子是黑暗教团的宝贝，对黑暗气息非常敏感，越纯粹的黑暗气息对它们的触动越大，但是宝贝的主要作用还不在这方面。
噗嗤一声轻响，所有的石子刹那间爆裂开来，一缕缕黑色雾气从破裂的石子中钻出飘到半空中，黑气交织着渐渐构成一个模糊的人影。
人影异常高大，背后双翼展开，静立不动浮在空中几乎遮挡住贝伦多的全部视线，黑气编成的影像甚至能够隐隐看出脸上的狰狞狂傲之色。
费罗塞普妮与贝伦多停止交谈，目光投过来。
“果然是……”女人发出一声叹息。
那几块石子叫做追踪影石，作用是会自动检测出周围区域高度活跃的气息并且感应出气息的主人，每五天呢可以使用三次，为教团的成员追踪方面一直提供着不小的帮助。
人影维持了几秒便重新化作缕缕黑气最后彻底消散，地面上的黑色石子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
天空还是那样清蓝，没有一片白云，遥远得仿佛千万年来没有任何变化。
贝伦多黑袍下的手指剧烈抖动，他苍白着脸仰头看了看高高的蓝天，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团长大人高举手臂大吼出声，赤红着双目：
“我们的神啊——神啊——您终于——”
风力逐渐加剧，狠狠地抽打着他的脸颊。
贝勒塞，黑暗教团。
费罗塞普妮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卓拉德阴沉的脸。
“怎么了？”
男人闻言看了她一眼，语气不太好地开口回答：
“罗伊走了。”
女人一愣，“去哪里？”
“……我怎么知道。”
“他现在已经不是教团的人了，你也不好太管着他。再说了，你这么大的儿子，难道还要天天看着不成。”
紫发女人慢慢踱至桌前坐下，神态慵懒。
“好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卓拉德收起情绪，脸上不再有那副郁郁的神情，开门见山。
费罗塞普妮过了一会才开口：
“那天黑暗神的事……你也看到了。我是想问问你对这件事的看法。”
“你该去问贝伦多大人这个问题。”
女人扬起唇角，淡淡的笑容里有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大人的答案……早就写在他自己脸上了。不管‘那位’何时降临，大人都毫无异议……”
“难道你有异议？”
“……怎么会，我也是教团的一员。”说到这轻轻瞥他一眼，“所以来问问你的看法，命定之日提前，计划也必须要做出相应的变动，不是么？”
“你怎么知道命定之日一定提前？那孩子到现在为止不是还好好的吗。”
“呵……”女人冷笑一声，后仰靠在椅背上，“‘那位’的降临究竟有什么用意……不要说你不清楚。同样的，你对教团到底有几分真心，也只有你自己知道。”
卓拉德沉着脸，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
“贝伦多大人说十有八九可能并非真身，关键是，我们现在连假的也找不到。”
“‘另一位’的想法我想也你多少知道点，那他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但是……团长大人想要立刻找到那位的下落，现在又开战在即，”魔法灯的光亮映照出男人冷漠的面容，连带着那条长长的疤痕。
费罗塞普妮无谓地耸耸肩，“谁管他。”
“总觉得不太放心啊。”
“贝伦多大人可是志得意满……你这话让他听去准会被骂得狗血淋头。”费罗塞普妮微微勾唇，泛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语调古怪。
卓拉德离开后，屋内只剩下她一个人。
女人侧过脸，从窗帘的缝隙里朝外望去，有些出神地看着细碎如珠帘的雨幕，空气中弥漫着浅浅的雾气，凉意丝丝地流窜进来，渗进靠窗而立的女人肌肤。
“都是一群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