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回去的办法
这里是距离艾伦尼边境不远的一片草原，闻名遐迩的海哥特草原。这片隶属于帝国的草原气候湿润温和，蓝天白云与成茵绿草相映成趣，然而这片草原最有价值的地方，却在于几十年前被人们发现的、横贯于此的一条瑟银矿脉。
瑟银向来是两国的稀缺金属，自从海哥特草原蕴藏的矿脉公之于世后，越来越多的艾伦尼国民来到这里开采瑟银，就连唇齿相依的帝国子民中也有很多商人选择过境去往草原，希望赚取到更多的利润。
在没有战火纷乱的年代，通过关口并不是一件麻烦事。
比利今天很早就起了床，他要去带他的小猎犬去溜达。女仆伺候他穿衣，洗漱——做这些的时候有老管家在一旁耽耽地看着，所以他格外老实。到楼下随便吃了早饭，嘴角的面包屑还在，他就蹬蹬蹬地往外跑出去了。
“礼仪！你这淘气的小鬼头——晚去一会狗又不会丢！”父亲在后面大喊。
比利稍稍放慢脚步，一把抢过从后面追上来的女仆递过的纸巾，胡乱在嘴上擦了擦后匆忙塞进上衣口袋，就又继续朝前跑去。
他真想不明白，家里又不是贵族，只是个小有富裕的商人。父亲为什么要像那些骑着高头大马总是高高在上的人一样，总是逼着他学习什么贵族礼仪，多累人呐。
前几天父亲送给他的那只猎犬此刻正在花园后面的树丛下捉蝴蝶。许是嗅到小主人的气息，它跳跃着回头朝不远处跑来的比利奔去。
比利蹲下身子抱住它，像城里的贵族们抚摸自己的马儿一样顺了顺它光亮水滑的白色皮毛，然后站起来朝外面跑去。猎犬兴奋地摇着蜷曲的尾巴跟在后面。
“走吧，多多！继续我们昨天的探险！”
艾伦尼国境线距离潘德利村只有十分钟的脚程，近到什么地步呢？有村民宣称说前些年的一场与邻国贝勒塞的边境战斗中，自己亲眼看到了被魔导机械炮的气浪掀到空中的士兵残肢。
比利才不管这些，那个时候他还没出生呢。不过他倒是知道这么近的路程，为自己的许多次探险提供了不可得的方便。
比利的爱犬呼哧呼哧地跑在前面，四条腿快速交替着奔跑，白色油亮的皮毛在太阳的照耀下折射出夺目的闪光，背脊随着奔跑的幅度形成一条极其优美的弧线。
父亲说它是一只纯种阿尔默猎犬。比利一边跑一边想着，任由清风掠过他的耳畔，这点我知道——单看外表就一定是了，不是吗？
一人一狗跑到一座山坡上，停下。
“你看，多多，”比利伸手指向下方不远处，就是艾伦尼关口，想要前往贝勒塞必须通过那里。“今天为什么有这么多士兵？”
猎犬伸出舌头，哈哈地吐着热气。
“这样啊……看守得这么严，今天没办法过去玩了。”他有些不情愿地嘟了嘟嘴。
以往时候这里的关口守卫都是十分稀少的，看守得也不是很严格，他可以和守卫打好关系后溜过关口那边，好好玩一玩。
今天的守卫看上去起码要增加十多个，从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想偷跑过去简直是异想天开。
想到这里，他瘪瘪嘴。
但是很快，小男孩的心思又活泛起来。“多多，”他再度指向下方，“你看那两个人……真有趣。嘿，我们去看看他们是不是需要什么帮助。”
趴在地上的猎犬四肢站起，晃了晃尾巴，两只眼睛好像小葡萄一样，小跑跟着主人反身走下山坡。
“居然这么多守卫……”尤希娅面色严峻，转头看向凯恩，“你觉得我们有可能安全通过检查吗？”
“完全没有可能。”少年摇摇头，两人正站在距离关口守卫较远的一棵大树后，之前被修道院的定点传送阵传送到此，原本以为只要混过关口就可以到达贝勒塞境内，完成这次的任务。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变得棘手了。
“嘿！”比利蹑手蹑脚地走到凯恩身后，本以为会吓他一跳，可是对方听到声音只是转过头来瞥了他一眼，就又把头转了过去。
“两位……呃，”比利绕到凯恩身前，对两人竭力摆出一副成竹在胸的姿态，高高挺起胸膛，“你们为什么不去通过关口而是站在这里呢？我有什么可以帮助到你们吗？”
尤希娅看着眼前的小男孩，黑色领结打得整整齐齐，白衬衫却是有些灰尘和褶皱了；一头浅金色卷发软软地贴在脑袋上，明亮的棕色眼睛仿佛形状完整的栗子。她对这个小孩心生好感，当下对比利微笑起来：
“你猜猜看，我们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呢？”
“唔……我猜，你们是无法通过关口，对不对。”比利话音刚落就感觉那个银发的哥哥似有似无地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推论是有理有据的，比利急忙补充：“我和多多站在那边那个山坡上看了你们好久呢，你们一直躲在树后面，一定是无法通过关口才在这里躲了这么久的。我说的对吧，多多？”
男孩身边的猎犬抬起头，叫了一声。
凯恩闻言很认真地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了遍，最后才淡淡地开口：“这与你无关。”
尤希娅正欲说些什么，被比利抢先，“当然和我有关啦！”他得意地吹了个口哨才继续往下说，“父亲常常说，‘每一个细节都能为你带来收益’，如果我说，我知道怎样可以不通过关口就能去到那边的贝勒塞，你们会给我什么报酬呢？”
少年盯着他，“先说说看。”
比利把身子凑近凯恩一点，踮起脚尖装作严肃又神秘的样子，竖起一根手指告诉他答案：
“具体究竟要怎么做，我父亲知道哦。”
在一旁静静听着的尤希娅此刻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们要如何才能相信你呢？”她半开玩笑地问道。
“我可是未来艾伦尼伟大的商人比利，绝对信誉！”小男孩冲她调皮地眨眨眼，“我带你们去见我父亲吧，至于我的酬劳嘛——允许你们稍后再支付好啦。”
比利从出生起就住在村子里，对于国境线的那片大草原一直有着超乎常人的渴望——父亲当年就是靠着草原出产的瑟银发家致富的。多年来饱受父亲商人思想熏陶的比利自己最大的爱好就是站在国境线附近走一走，看一看。哪怕只是呼吸着绿草散发出的大自然香气，也能让他心潮澎湃起来。
自己早晚有一天也会成为像父亲一样的大商人的，不是吗？
而现在，他马上就会凭借自己的努力挣来人生的第一桶金了，真是想想就兴奋无比啊。
这样想着，脚步也轻快起来，小男孩怀里抱着多多，几步跑到二楼去了。
“臭小子！停下，不行！不能把狗带到楼上去！”贝恩费力地仰起头，朝楼上大喊。砰的一声，门被用力关上，作为对父亲指责的回应。
肥胖的商人无奈地哼了一声，伸出两指并拢着抓住脖间的黑色领结——看上去好像是比利那个的加大版——使劲松了松，然后长出一口气，有些笨拙地弯下腰，选了个相对优雅的姿势坐回高背椅中。
“两位，”贝恩眯起小眼睛，露出一个自认为温和的笑容，继续刚才的谈话，“事情的大致我已经了解了，简单来说……就是你们想要从另一条可以避过关口守卫的路回到贝勒塞，并且不要太浪费时间，对吧？”
“是的。”
“咳，那么这样啊……这种事情……”商人顿住，十分烦恼地叹了口气。
尤希娅不留痕迹地把目光从贝恩手上戴着的大号绿宝石戒指上移开，闻言聪明地主动挑起话头：
“您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吗？”
“哎……想必二位也知道的，我只是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商人，整天忙活来忙活去的，做些勉强不亏本的小买卖……”
凯恩食指曲起重重敲在桌子上：
“你到底想说什么？”
吐苦水被人打断的贝恩视线下移，瞟到少年腰间，压下心头升起的一点不快暗暗咽了口唾沫：
“是，是。我希望你们能帮我夺回一些交易品。”
“……魔箱怪在传闻中是因为人们的贪婪而生，它们多数群居在阴暗干燥的地底，平时都会伪装成看似普通的木制宝箱，一旦有人接近就会高高跳起，张开大嘴撕咬敌人。这次的德罗斯洞穴估计也是差不多的环境，里面的魔箱怪恐怕不在少数，你要小心。”
凯恩把擦干净的长弓背在身上，看着面前的少女，轻轻颔首：
“放心，我会的。”
这次的行动对于少年来说并不是难事，因此圣女也就没有要求跟随，毕竟单人行动会更利落些。出了商人贝恩的家后，又找地方用过了午餐，约好在村子里唯一的旅店内集合后，凯恩才动身前往德罗斯洞穴。
“我会在傍晚前赶回来的。”离开前少年对她承诺。
潘德利村所处的地理位置位于艾诺迪亚大陆北部，偏僻的地理位置使得这里的夏秋两季更多出一些凉爽来。
说是村子，其实用一座小型城镇来形容这里更为恰当。旅店一楼是供客人休息的大厅，正值惬意满满的午后，大厅内吵吵闹闹人声鼎沸，很多人在一上午的劳作之后选择到这里来休息片刻，一边喝水一边谈论最近的八卦消息。尤希娅一个人斜斜地倚在窗边木桌旁，仿佛和店内的嘈杂声隔绝开来，从旅店内朝外望去，随意看着过往的行人，借此打发时光。
突然间，一只白色小型猎犬奔进旅店大厅，蜷曲的尾巴在身后起着劲地一摇三晃。旅店的沸腾因为这个闯入者而消停了一瞬，然后大家都听到门口传来一道活力十足的童声：
“多多快出来，你怎么又乱跑了！”
窗边的尤希娅回过头，就见比利戴着歪歪扭扭的黑领结，一阵风似的跑进来。小男孩抱起爱犬，刚要离开却立刻瞪大了眼睛，欢快地冲着一个地方招手：
“尤希娅姐姐！”
看着比利跑到自己跟前，尤希娅对他微微笑起来——相比他的商人父亲而言，她更喜欢这个可爱又活泼的小孩。
被贝恩在贵族礼仪方面寄予厚望的小比利此刻浑不在乎地用袖口抹了抹鼻子，然后一屁股在少女对面坐下来：
“姐姐，你怎么不出去玩？”
“姐姐在等人。”尤希娅给他倒了一杯水。
比利接过杯子一口喝掉，眨巴着眼睛问她：
“在等谁呀？是那个哥哥吗？”
“嗯。”男孩神色怪异地来回扭着身子，圣女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是啦……”比利咬咬牙，双手撑着桌子站到椅子上努力摆出一副彬彬有礼的姿态，这是管家教给他的，面对女士时应该有的态度：
“我的报酬，姐姐还没有给……”
尤希娅一愣，然后失笑：当初的确是比利告诉他们有人知道不惊动守卫越过国境的道路，虽然那个人是小男孩的父亲，但是小家伙确实帮了他们的忙。
少女伸手去拿腰间的布袋——为了不惹人注目，两人把一些不太重要的零散东西放在随身携带的布袋里。她找了一阵，不好意思地抬头：
“姐姐这里没有多余的钱。不过这个……你看看会不会喜欢。”
放在桌子上的，一件毛质十分柔软萨默尔兽裘披风。
萨默尔兽是生活在钢之兽人一带的群居动物，因多在萨默尔山地附近出现而得名。它们性情较为温和，繁殖速度也很快，因此兽人部落的交易市场中经常会有萨默尔兽的衍生品出现。
这种披风在兽人部落一带比较常见，但对于人类来说则是不可多得好东西。人类在披上之后，不仅保暖性能极佳，还可以起到短暂的小幅度增强力量和体力的效果——但随着次数的增多而逐渐削弱。此外，披戴者还会吸引周围的幼小兽类的青睐和信任，这对于养了宠物的比利来说也着实让他开心的东西。
把兽角的大致作用说给比利听，小男孩立马来了兴趣：“好神奇！我从来没听父亲说过这种东西……”比利眼睛都快要贴上去了，格外仔细地观察着这个新鲜又好玩的物事。
看了好一会，他才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披风上转移开，对尤希娅竖起大拇指：
“姐姐，这个报酬我很喜欢，”他说到这里又嘿嘿地笑起来，随后清咳几声，坐直身体假装严肃地朝对面的少女伸出小小的左手：
“与您的交谈使我非常愉快，希望我们能在不久的将来再次合作，美丽的小姐。”
尤希娅忍着笑把手伸过去，小男孩便握住少女的手指，低下头蜻蜓点水地在她手背上碰了一下。
凯恩走进旅店的时候日头刚刚偏西，一楼大厅里寥寥几人在各自低声交谈着，店老板在柜台后埋着头算账，他环视大厅一圈，视线落到窗边那个身影上。
少女伏在桌子上，棕色长发像碎落的珠帘一样铺散开来，有几缕发丝还调皮地粘在脸颊上。眼皮静静地阖着，睫毛反射出窗外橙黄色的日光，暖意照射在尤希娅白皙的脸庞，好像笼上了一层浅色的面纱，看得他心里一动。
她睡着了。
他伸手拣起搭在一边的外袍，轻轻地披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