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怀璧
时间缓缓流逝，当积雪消融，化作潺潺流水之时，月湖城再度热闹起来，麋神教对月湖城的封锁也终于取消了。
这日清晨一大早，纪予宁从睡梦中醒来，祁敛云已经离开了，这几天以来，祁敛云和凌易也被贺士攸邀请来贺家暂住。
起因是夏茗无意中提及祁敛云曾经救过她，贺士攸和贺夫人便以此表示要感谢他，而凌易又是贺青妧的继子，贺士攸有心和他拉近关系，将他也一并邀请上了。
但身为贺家家主，贺士攸事务繁忙又是长辈，基本都是贺长风在尽地主之谊，夏茗也时常出现。
纪予宁也无奈加入，最后倒变成了他们五人的奇怪组合，一旦出现在街上，必然引来一众热烈讨论。
尤其是祁敛云和凌易都曾表达过对纪予宁的爱慕，他们一起出现，更是引起了一阵遐想，连纪予宁自己都忍不住怀疑贺家是故意的了。
晚上祁敛云偶尔会来她的房间，贺家的人什么也没有说过，也不知道他们是真不知道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一有迹可循的是他们对两人略显亲密的举动不会显露出惊讶。
纪予宁很快收拾好准备出门，昨天她得知了两件事情，一是邢三娘终于和祁敛云联系准备行动，而是凌易今天会离开西姜。
虽然这几天凌易表现得十分平静，但她还是想尽量避开他。
但事与愿违，快要走到贺府大门的时候，她还是遇到了凌易。
以及夏茗和贺小瑜。
三人站在凉亭之中，呈相对之势，都甚为严肃。
纪予宁停步，与他们隔水相望，这三人凑在一起，无非只因为一个人——贺青妧。
她避之不及，只看了一眼便快步离开。
纪予宁走后，凉亭中的气氛更加冷凝，凌易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花丛之后，面色更寒，无形中让另两人倍感压力。
夏茗看着他的脸色，嗫嚅道：“少岛主你还想着她吗？”
凌易冷笑一声，“不必惺惺作态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夏茗脸色顿变，一下白一下红，最后也冷了俏脸，语带讥诮：“你倒是对她情根深种，可惜她对你没半点情意，真是可怜的紧。”
凌易冷漠地看着她，没有被她轻易激怒。
他仍然记着最初的目的，“你们来西姜究竟有什么目的，那个女人在搞什么？”
贺小瑜不乐意了，“少岛主，再怎么说夫人名义上也是你的母亲，请你尊重她。”
凌易道：“我倒不知道我哪里不尊重她了，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她处心积虑地做这些事情，总不可能是一时好心吧。”
“难道不行吗。”夏茗忽然激动起来，“你们有亲人，有地位，为什么我不可以？她给了我……”
“慎言！”贺小瑜突然喝道。
夏茗立刻顿住，懊恼地皱了一下眉，不再看凌易。
贺小瑜上前一步，站在夏茗和凌易中间，不紧不慢地说：“少岛主若有疑问，不妨直接去问夫人或者岛主。”
凌易终于脸色一变，他一直认为是贺青妧自作主张，可是贺小瑜提到了岛主，难道父亲知情也牵涉其中，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事已至此，他明白从她们这里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也不再坚持，只说：“你们好自为之吧，若是被我发现你们在做对流火岛不利的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临走之前，他又转头看了一眼夏茗，语气缓和了些：“夏茗，你说我的话，用在你自己身上不是也很合适？”
夏茗愣住，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脸上忽然有了一丝喜色，连忙对着他的背影说道：“等等，那或许我们可以联手。”
凌易没有回头，“我还不屑用这样的手段。”
徒留下夏茗无助地站在原地。
贺小瑜适时地握住她冰凉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你瞧，他们总是这么冠冕堂皇，衬得好像只有我们是坏人一样，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夏茗转过看着她，良久，缓缓地点了点头。
凉亭中的对话，纪予宁一概不知，她从贺府出来，策马赶到了城郊约定的地点，祁敛云和邢三娘已经在等着她了。
她对邢三娘印象不错，遥遥得便招呼道：“前辈，好久不见。”
邢三娘玩笑着回她：“可使不得，你们一个乾坤教护法，一个十步阁阁主，一口一个前辈地叫我，真是折煞我了。”
说是这么说，她的表情却说明了她很享受这个称呼。
于是纪予宁只是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她握住祁敛云的手从马上下来，微微靠着他说：“那地方在哪儿，我们出发吧。”
邢三娘挑了挑眉，对于两人十分坦然的亲密举动惊叹连连，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交握的手。
“不急不急，我找了几个信得过的人来帮忙，总不好让你们亲自去挖坟吧。”她摆摆手，又嘟囔了一句，“怎么还没来，不是说辰时吗？”
又等了一会儿，眼见辰时将过，邢三娘的神色焦急起来，连连往来时的路张望。
祁敛云忽然说：“有人来了，可是似乎来者不善。”
果然很快有十几人骑马而来，马蹄扬起烟尘，遮蔽了道路，其中两匹马上除了骑手外还各绑了一人。
邢三娘一见便变了脸色，那两人正是她找来帮忙的人，这事她做的隐秘，这两人又武功不俗，来者果然不善。
而领头的人，邢三娘未曾见过，只看见是个长相颇好的青年，而这人，纪予宁和祁敛云这几日却再熟悉不过。
贺长风。
“怎么是他？”纪予宁惊讶道，她的记忆中，贺家和逍遥七仙没有交集。
“你们认识？”
纪予宁扬了扬下巴，“他是贺家少主。”
这下邢三娘也不解了，她和纪予宁有些同样的疑惑，思来想去也想不出贺家横插一脚的理由。
贺长风率人在他们面前停下，看到纪予宁和祁敛云时愣了一下，然后命人将绑得两人扶下马，解开绳子。
他对邢三娘说：“邢前辈是吗，我是贺家少主贺长风，奉家主之命来请您过府一叙。”
邢三娘皱着眉打量着贺长风，又看了看那两人，不满道：“这就是你们贺家请人的手段？”
贺长风面色不改：“您的朋友武功高强，不愿相信晚辈对您没有恶意，晚辈只能出此下策，除此之外晚辈什么也没做。”
那两人虽然对贺家的人怒目而视，但也赞同了他的说法。
邢三娘面色稍霁，又道：“有什么事情就在这里说吧，我还有别的事情，没功夫跟你去贺家。”
“事关重大，还请您跟我们走一趟。”贺长风并不让步。
邢三娘便不说话了，只是看向祁敛云，她出茧村是受祁敛云之托，此刻更关注他的意见，但其实内心对贺家的事有些好奇。
祁敛云向她点了点头，然后对贺长风说：“贺兄，我们可以现在随你回贺家，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我要知道你们的谈话内容。”
“这……”贺长风犹豫了，照理说他不应该答应，但一个是十步阁阁主，就算现在不告诉他以后他也会很快知道，另一个就是贺家人，似乎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我可以答应你，但是叔父的态度我不敢保证。”他想了一会儿才说，紧接着又看了看纪予宁，忽然笑道，“但他多半也会同意。”
他既然这样说了，他们也没有不接受的道理，于是一行人又往回走，那两人自行离开了，祁敛云他们则随着贺家的人一起骑马回去。
邢三娘来时并未骑马，马匹不够，纪予宁便将自己的马给了她，和祁敛云共骑一乘。
她窝在祁敛云怀中悄悄打了个哈欠：“早知道不出门了，白跑一趟。”
“困了吗？”祁敛云笑问。
“有一点儿。”她闭目养神，嗔怪道，“还不是因为你。”
一路上畅通无阻，只在城门处遇到了点小插曲，他们和正要出城的凌易狭路相逢。
擦肩而过时，邢三娘叫住凌易，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的父亲是谁？”
凌易只觉得莫名其妙，但竟也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寇海怀。”
邢三娘没再多问，目送凌易离去后，之后的路程都有些神思不属。
等到他们终于到了贺家之后，果然正如贺长风所言，贺士攸和贺夫人略有犹豫之后，同意了祁敛云的要求。
只是贺夫人特意说道：“待会儿不管你们听到了什么，请不要宣扬出去。”
“这是自然。”
令纪予宁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主导这场见面的人，不是贺士攸，而是贺夫人。
她开门见山地问：“邢三娘，我知道二十五年前，周扬波周前辈是在与你们一战后退隐的，那么，请问你们知道他的下落吗？”
邢三娘瞪大了眼睛，有些想笑，她看向祁敛云，这不是巧了吗？
她笑了：“我该不该知道，我好像不知道，但也可以马上知道，不如你先说一说，为什么要找他？”
贺夫人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不愿说，可是邢三娘的态度很明确，她不说的话她也什么都不会说。
她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终于下定决心说道：“我要找他，是因为，我因为他家破人亡。”
“你要找他报仇？”
贺夫人否认道：“不，他并未直接做过什么，但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的某件物品，让我曾经的家分崩离析。”
听到这里，纪予宁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却又不敢确定，她急切地看向祁敛云，祁敛云显然也和她抱着同样的想法。
祁敛云直接问：“莫非您是林家人？”
贺夫人看着他，露出悲伤的表情：“正是。”
邢三娘不知道林家的那些事情，但看这情形也猜到两人查的都是同一件事，不由得感叹着真巧道：“看来不用我多说什么，贺夫人，你想问周扬波的消息，不妨直接问他。”
“这是何意？”贺夫人疑惑道。
祁敛云神色复杂，没想到查了这么久，线索一直在自己面前。
“周扬波是我师父。”
贺夫人愣住了，她下意识问：“你要如何证明？”
邢三娘插了一句：“这我可以证明，他会孤舟九式。”
“第几式？”贺夫人急切地问。
“已学到第六式。”
“六……”贺夫人喃喃自语了一下，毫不犹豫就相信了他的话，又问，“你师父他，可曾知道我家的事？”
祁敛云便将他进入逍遥谷之后的经历告诉了贺夫人，贺夫人听后，长叹一声：“既然如此，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我也是为了查清幕后真凶，《周氏游记》在你那里，我也放心了。”
祁敛云问：“您不想将《周氏游记》要回去吗？”
贺夫人却摇摇头，“我已说过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虽然《周氏游记》里并没有武功秘笈，但没有人相信，我不想给贺家也招来灾祸。《周氏游记》能重新回到周前辈手中才是最好的。”
“夫人深明大义。不知夫人是林家的什么人？”
“不瞒你们，我本名林绣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