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明知故问
再度回想起七年前的事情,纪予宁发现自己的心态已经大不相同,从前她的心里满是悔恨,即使报了仇,仍然像是一块大石压在心底。现在,感受到死而复生的人就坐在自己身边,那些痛苦的不愿忆起的画面一一闪现,竟也有了别样的幸福。
祁敛云久久没有说话,房间内一时有些安静,只听得到簌簌的水流声。
“不愿说就算了……”纪予宁无声地笑了笑,只是笑容多少有些勉强,她这么说并不是埋怨,而是清楚地知道他有自己的理由,但是总还是为不能坦诚而有一点失落。
“我一直在避免你卷进这件事中。”这时,祁敛云终于说话了,纪予宁下意识地就想反驳他,但紧接着他的话却彻底堵住了她,“但事已至此,也许是告诉你实情的时候了。”
纪予宁扭过头去看他,只看到他望着房梁的背影,她连忙披上衣服从温泉里出来,坐到茶几的另一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屏息听他接着讲下去。
“你知道多少?”祁敛云却问她。
她几乎不需要回忆,便将那时的情形说了出来:“……我后来一直有让人打听消息,但是不管是苏家云家还是广陵派都没有明面上的动作,仿佛整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不过他们还是有暗中派人在查,我因此知道了你的毒还是没解,一路躲避追杀进了逍遥谷。他们似乎派人进过逍遥谷,但那些人要么没能走出来要么受伤中毒狼狈地逃了出来,他们就渐渐息了进去的心思,只在外围派人盯着。再后来,有人在附近悬崖下发现了一具因中毒而全身腐烂的尸体,断水剑就在旁边,他们这才信了你已经死了,放弃了对逍遥谷的关注。”
说到这里,纪予宁不由得想,何止是他们,连自个儿不也信以为真,要不是当时乾坤教也成一团乱,她还真得带着人去把东西抢来。
耽搁了那一段时间之后,纪予宁再去打探,已经彻底没了断水剑的消息,也无从得知其真假。
而现在,在当事人的讲述之下,她终于窥得了整件事的冰山一角。
只听祁敛云静静说:“淮南双毒行事虽令人不齿,制毒之术倒的确了得,我从荥阳出来后,苏家和赵岩的追杀尚能应付,毒素却蔓延得很快。我没有办法,便想破解书中的秘密,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但无论怎么看,那都只是一本普通的游记,未曾藏有武功秘笈。不过同时,我在书上看到了关于逍遥谷的描写,知道那个地方机关毒物遍地,便想着反正都是一死,不如去那里,如此一来,《周氏游记》一书也不至于在我死后再次被人争夺。”
纪予宁默然咬着下唇,教中的风波平息之后,她去过逍遥谷,自然清楚那里的环境之恶劣,也早就猜到了他的意图,但真正听他说起来,还是无法抑制地涌上一股心酸。
“但也算我命大,我自进了逍遥谷,体内剧毒再次发作,直接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被阿锦和乔无已救下,真正进入了逍遥谷内。”
明明知道结局,纪予宁还是松了一口气,她想到阿锦单纯的神情和乔无已的口无遮拦,难怪他们和他关系如此之亲密了。
不过有两点她始终不明白。
一是乔无已出身无情谷,年少成名却背叛师门,得了一个“邪医”的称号。他偶尔会在江湖上露面为人治病解毒收取高额的诊费,大多数时候行踪不明,但从未听说过他与逍遥谷有什么关系。
二是阿锦的来历,阿锦年纪轻轻一身武功却十分了得,她又是谁,传闻逍遥谷自逍遥七仙退隐后荒废多年,她怎会住在逍遥谷。
纪予宁立刻想到他们与逍遥七仙有什么关系,要不是昨天她刚见过了逍遥七仙中其中一位,甚至要怀疑逍遥七仙仍在逍遥谷了。
而这些疑问,祁敛云很快也给出了答案,既然已不需要再顾忌,他便将逍遥谷的一切都和盘托出。
他如是说道:“我从逍遥谷中醒来,随即发现逍遥谷中常年住着人,不过只有三个,其中两人自然就是乔无已和阿锦,至于第三人——”
他停顿了一下,说出了那个让纪予宁觉得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的名字:“是周扬波周前辈。”
“竟然是他。”纪予宁惊呼一声,周扬波虽然退隐江湖多年,但他的名字仍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这许多年来,《周氏游记》掀起如此多波澜,他却始终无半点音讯,许多人猜测他已过世。
祁敛云笑了一下,当初为了他的去留阿锦和乔无已闹得鸡飞狗跳的情景浮现,他继续解释道:“说起来,如今我应该叫他一声师父,他自与逍遥七仙的恩怨了结后便隐居在逍遥谷内,约十六年前有人将尚在襁褓中的阿锦遗弃在了逍遥谷被他捡到,他将阿锦救了回来抚养长大,但阿锦娘胎里带的病随着她长大越来越严重。十年前乔无已来逍遥谷研究毒药,正好被他抓去给阿锦治病,一治就是好几年。”
纪予宁想起阿锦甜甜的笑容,心中一黯,“没想到阿锦竟然……”
祁敛云却说:“莫要伤心,她早被乔无已治好了,如今活蹦乱跳的闹腾得很。”
他说这话时,嘴角微微上扬,脸上是放松欣慰的笑容,昭示出他与话中提及的人的亲近。
纪予宁看着他,这样的亲近,即使在说起云家时,他也从未有过。看来逍遥谷中的那段时光,于他而言是有着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
她忽然有点儿黯然,倒了杯酒喝下,入口却是最难醉人的清酒,她皱了皱眉,抬手又要拿起酒壶,手腕却被握住。
她不解地抬头,只见祁敛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酒量不好还是少喝一点吧。”他轻声说道,蒸腾的热气让他的脸上也浮上一抹微红。
虽然是看似不经意的关心,她却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脑海中不禁回想起上一次和他对饮时的情形,顿时脸热起来
这样下去可不行,她是谁啊,她不是名声在外的朱雀护法吗,怎么总是被一两句话弄得面红耳赤,她要反击回去。
“好——”她慢慢松开酒壶,故意拖长了声音,眼睫轻抬,视线从他仍未放开的手上缓缓移到他的眼眸,从他墨玉一般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她忽然勾唇轻笑个不停移步到他身前,跪坐下来,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仰头靠近他,在他耳边用用极尽柔媚的声音呢喃道:“可是我觉得我已经喝醉了呢。”
“……”
明显感觉到祁敛云的身躯僵了一下,她笑容更深,正要继续调戏两句,耳朵附近却传来温热的气息,紧接着耳垂便被人含住。
这下轮到她浑身一僵了,她的耳朵瞬间变得灼热起来,红的仿佛随时能滴下来,热气蔓延到脸颊,脸上也满是酥酥麻麻的感觉。
“云……云郎。”她颤着声音唤道,似乎是想让他停下,可是她自己未曾注意到,她的声音是如此的娇媚,以至于不但不足以叫人停下,反而只会让身前的人变本加厉。
“嗯?为什么这么叫我?”
男人喘着粗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平素清冷的嗓音中透出几分喑哑,那是欲望的声音,她很清楚。
她睨了他一眼,娇嗔道:“明知故问。”
从名字到多次的容忍和照顾,原来他早已在不经意间透露出种种线索,可惜自己坚信云致已死,以至于没能早些发现。
想到这里,她忽然又记起了昨夜自己生气的原因,那个时候,她终于见到他面具下的真容,发现那是自己难以忘怀,常在梦中相见的那张脸后,回想起半年多来的事情,难以遏制地愤怒起来。她为了他对付苏家,盗寒声剑和《周氏游记》,凡此种种,他都看在眼里,却不仅不与自己相认,还和苏家人不清不楚。
虽然现在已经生气不起来了,但疑惑还没得到解答。
她身子往后仰想要退开一些,同时佯怒道:“哼,差点忘了,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但他的手臂环在她的腰间,见状非但没有放开,反而收紧手臂让她更加贴近,挤走了两人间最后一点空隙。
“不要……不要想着……用……用这种方法……蒙混过关。”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原本的警告也变了味。
就在她几乎保持不住仅剩的理智时,他终于说道:“我刚进逍遥谷时,师傅担心我泄露他的行踪,不允许我离开。后来他知道了那本书引起的悲剧,终于同意让我出谷查出幕后真凶,但仍旧不同意我在此之前向外人透露出逍遥谷和他的任何消息。”
这样的说辞并不能让纪予宁满意:“跟我相认……又不是……又不是一定会暴露出……逍遥谷和周前辈。”
祁敛云在她耳边低笑:“我的阿宁这么聪明,那时候叫你知道了,你一定很快就猜到了。”
纪予宁忍不住嘴角上扬,她的手也不安分起来,还不忘问:“那为什么现在你愿意告诉我了呢?”
祁敛云将她的话又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她:“明知故问。”
她愣了许久,仔细揣度着其中的深意,越想越不知所措,几乎就要疑心眼前的一切是否又是自己的一场美梦。
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一样,他将她抱起放到床上,拨开她额前的碎发,捧着她的脸说:“这一切都是真的。”
说着似乎为了证明一样,俯身在她额头上印上一吻。
身下柔软温暖的毯子包裹着她,身前清雅俊秀的青年用温柔如水的目光看着她,她眼中的泪光稍纵即逝,旋即紧紧抱住了他,熟练又笨拙地去解他的衣服。
屋内的温度节节攀升,屋外风雪呼号,将那羞人的声音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