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往事
七年前,天绝峰下,阿宁一路追踪着两个广陵派少年来到这里,却失去了他们的踪迹,她仰视着高耸入云的天绝峰,仍记得不久之前她和云致爬上峰顶时的情形。
那时候她只当云致是个不好糊弄的正道少年,满心想着该怎么骗过他,没想到短短数天过去,自己的心境会发生如此变化。
平生头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却这么快就不得不放弃,实在让人难过,她看着天绝峰心中感到酸涩,很快策马离开。
她来到距离天绝峰最近的一个镇子,打算在此处歇息片刻再启程,可是这一停留,竟然看到了这些天来总是在她脑海中出现的那个人。
他还是如分别之时那样好看,少年的傲气与温和在他身上结合的恰到好处,他的目光在街上缓缓移动,像是在等什么人。
阿宁慌忙躲到柱子后,不让他发现自己,却又忍不住注视着他。
他很快等来了要等的人,那是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像一个书生,可是阿宁一眼就看出,那也是个江湖中人,他对那个人很是尊敬的样子,大概是个江湖前辈,他们一起走进了酒楼之中。
正道总是把辈分看得很重,阿宁见怪不怪,本想就此离开,却鬼事神差的,走进了对面的茶楼,从二楼的窗户偷偷看着他们。
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只看得见他们相谈甚欢。
另一边,气氛也正如阿宁看到的一般融洽,那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苏挽月的父亲,苏严。
为了云致和苏挽月的婚事,他们曾通过一封书信,也是那时发现对方竟然相隔很近,苏严爱女心切,一心想为女儿把把关,故约了云致在此处相见。
见了面,观察来观察去,没有哪里不满意,苏严爽朗笑道:“我上一次见贤侄你还是十多年前,那时候贤侄你尚且年幼,就已经十分出色,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贤侄你更加年少有为,将来定有一番大作为。”
云致笑道:“伯父谬赞了。”
苏严喝了两杯酒,说:“我从来不说大话,未来江湖,还得看你们,我们这些人,已经老了,武功难以长进,功业也到了头。”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但很快消失不见,转而说:“瞧我,净说些不愉快的事,贤侄,今日我真是与你一见如故,可惜你还得赶往墨城,否则我非得留你喝上个三天三夜。不过再等些日子,你和月儿成了亲,还有大把时间,但也等得。”
“伯父说的是。”云致说道,他的态度不卑不亢,看得苏严极为赞赏。
阿宁看了半天,开始觉得无聊,敲了敲脑袋告诫自己:“别想了,他马上要娶妻了。”
这么想着,她叫来小二结了帐,正要走的时候最后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对面,只见对面两人也站了起来,大概是因为喝醉了,中年男人起来时一个没注意将他自己的包袱碰落到地上,包袱散了开,里面只有几件衣服和一本书。
包袱正掉在云致脚边,云致蹲下去将散落的衣服和书重新放回包袱里,轻轻掸了掸灰,交还给了中年男人,还笑着说了一句什么,大约是“小心些”之类的客套话。
这时小二走了进来,他转过去似乎在吩咐着小二什么,小二连连点头,而坐在他旁边的中年男人,仿佛欣赏风景般若无其事地看向窗外。手指紧紧抓着包袱,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他的用力,同时他的脸上笑容全无,阴鸷的眼神盯着虚空中的某一处,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跳动着,好像在做什么决定。
那眼神过于可怕,像冬天从头浇下来的凉水一样让她打了个寒颤,她还想再看清一点,可是那人又再度转过头去跟云致说话。
她看着云致仍然神色无常,似乎什么都没发现,不由得焦急起来,这人有问题,可是她该怎么让云致知道呢。
她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只能继续跟着他们。
就在她心急火燎的时候,苏严面上挂着亲切的笑容对云致说:“贤侄,难得相逢,可惜你马上又要启程,我送你一程吧。”
云致婉拒道:“伯父,不必麻烦了。”
苏严却说:“哪里是麻烦,正好还顺几步路。”
话说到这份上,云致也不好再拒绝,不着痕迹地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对面,悠悠收回目光,同苏严一道出了酒楼。
他们一路出了镇子,为了赶时间,走的极快,不到半日便离镇子很远了,不久前面出现了一个茶棚,两人走了许久,都觉得有些口渴,便停下来打算先喝口水。
阿宁带着个帷帽远远地跟着,这时看他们停了下来,略一思考,装作一个过路的旅人也走了过去,背对着他们坐下,实则拿出一面镜子,偷偷地观察着苏严的一举一动。
“老板,来两碗茶。”苏严叫道。
“好嘞,两位稍等。”
茶棚的老板答道,可是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见老板出来,云致起身要去看看情况,又被苏严按回了凳子上。
他的笑容带着长辈的和蔼:“我去就行了。”
很快,他端着一个茶壶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说:“那老板突然肚子疼,让我们自己来……那边那位朋友,要不要一起。”
阿宁一惊,低头确认这帷帽够厚够长,不会暴露什么,忙摇了摇头。
他好像只是随口一问,又拿了两口碗倒了茶,将其中一口碗推到云致面前,拿起另一口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了。
“贤侄,怎么了?”他喝完见云致迟迟没有动,关心地问了一句。
云致摇摇头,总算端起碗来喝了一口。
阿宁见状,大概觉得自己只干坐着未免太过奇怪,只好起身也去给了自己打了一碗水,当她出来,刚一抬头,就看到苏严站在几步之外用那副阴鸷的表情盯着她:“你是什么人?”
她下意识地看向云致,只见他趴在桌子上,好像睡着了一样,她慌忙跑过去,也忘了掩饰,叫道:“云致,云致。”
听到帷帽下的声音竟然如此清脆稚嫩,苏严微微一愣,眯着眼睛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阿宁心急如焚,哪有功夫理他,她推了推云致,却没见他醒过来,不由得更加心急。
“不用叫了,他中了迷魂散,怎么也得睡上个一两天。”
只是迷魂散吗,阿宁松了一口气,挡在云致身前,警惕地看着苏严:“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害他?”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苏严又问了一遍。
“……朋友。”阿宁说。
可是苏严抓住了她那片刻的犹豫,他的眼神在阿宁和云致之间游移,忽地面色一沉,冷冷道:“我本来还有几分惜才之心,现在看来,都留不得了。”
阿宁僵住,这人一开始明明和云致有说有笑的,按理说也该是个名门正派的人才对,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就变了脸。
她按住腰间的匕首,思忖着对策,不知此人武功如何,自己能不能打的过。
但苏严没有给她更多的思考时间,已拔剑刺了过来,阿宁格挡下他的前几下攻击,惊讶地发现他的武功与自己相差不多,可以搏一搏,只是自己全身上下只有一把匕首能当武器,面对长剑还是显得被动。
几招过后,她稍有些狼狈,苏严看出她的保护之态,出招更加狠厉,甚至直接砍向云致。
这下阿宁更加招架不住了,忽然听得叮的一声,匕首也脱力掉在地上,苏严眼见这好机会,一剑刺了过来。
阿宁脸色白了白,愣在原地没有反应,她以为自己这下一定会受伤,却不料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黑色的影子,挡开了这来势汹汹的一剑。
阿宁定睛一看,那是……剑鞘。
她惊喜地转身,看见本来应该中了迷魂散的云致站了起来,眼神一片清明,他的脸上显现出几分无奈,招了招手,说道:“阿宁,过来,此事与你无关。”
“你没喝?”苏严惊愕不已,目光从云致移到桌上,过了一会儿,沉着声说,“你果然看到了。”
云致闻言只是皱了皱眉,看不出他究竟是何想法,明明险些被眼前这人下药害死,他也只是平静地问:“您是怎么得到那本书的?”
到了这个时候,竟还是用的尊敬的称呼,或许有些奇怪,但阿宁觉得,他平静的话语下,仿佛酝酿着风暴。
经历过平城一行,她可不会认为,面对这种情况,云致会因为对方是前辈而息事宁人。
那么,他们究竟在说什么呢,为什么这个人会突然对云致起了杀心,甚至连自己也不放过?他们提到书,令她想起了在酒楼里,云致捡起了从这人包袱里掉落的一本书,是指这个吗?
“还轮不到你一个小辈来质问我。”苏严突然摆起了架子,显然对于书的来历,他是一个字也不想提。
云致不置可否。
“不敢说?我看你是做贼心虚吧。”阿宁却没有什么顾忌,讽刺地说道。
苏严怒道:“你又是哪里来的野丫头?”
“别转移话题,我是谁很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