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揽夜楼
茧村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正好中间是一块平坦的腹地，晚上看不清楚，白天里不难发现，茧村的房子都很整齐地排列在东南角，中间以及西北方向长满了红色的不知名小花，一直延伸到西北方向的山坡上。
祁敛云自认为去过许多地方也看过不少杂书，却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花，它的红不是鲜艳的红色，而是像将要凝固的血一样的暗红色，嫩绿色的叶子在微风中微微蜷曲晃动，有几分妖异的美感。
“这是霞姝花，只在这个地方长有，你可千万别去碰，它的花可是有毒的。”邢三娘从远处走近，见他盯着这些小花，开口警告道。
“这也是麋神教的？”祁敛云问。
“这个村子里的一切都是麋神教的，它自然也不意外，或许应该说，这个村子还没有荒废，正是因为有这些花的存在。”邢三娘像是想到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隔着手帕摘了一朵霞姝花。
花茎的断口处流出了绿色的汁液，邢三娘嫌弃地皱了皱眉，“它的花瓣有剧毒，服用过量便会很快七窍流血而死，如果只是服用少许，短期内却不会致命，但每隔一段时间毒就会发作一次，发作的时候痛不欲生。但是它的解药也很简单，就是它的叶子，相生相克，不是很有意思吗？”
邢三娘拿出一个瓶子把霞姝花放了进去，然后塞到祁敛云手里，神秘一笑：“你以后会有用得上的时候。”
祁敛云也没推辞，道一声“多谢”便收下了。
邢三娘似乎很欣赏他的果断，赞赏地看了几眼后说：“对了，魏老大同意了，不过伯华的墓在月湖城城郊，他们承诺过你师父不出茧村，只能我跟你出去了。事不宜迟，我看我们现在就出发吧，还能在天黑前赶到月湖城。”
事情能如此顺利，于祁敛云而言当然是再好不过，于是他微笑道：“全凭前辈做主。”
祁敛云进入茧村之时，惊动了几乎逍遥七仙所有人，而他离开时，那些人就像是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露过面。
但是直到他随着邢三娘走进山腹之中，窥视探究的目光才消失。
他们走进了一个山洞之中，山洞狭长逼仄，伸手就可触碰到洞顶，时不时还遇到岔路，邢三娘在前面带路，完全不被山洞的压抑所影响，边走边和他闲聊着。
“你也是运气好，水路那边半个月也不见得有一条船，倒是正好被你遇上了，不然从这条山路走的话，不死也得脱层皮。不过现在有我在，这条路也很轻松。”
邢三娘的声音悠悠响起，在每个岔路口，她总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其中一条路，仿佛这条路她已经走了千万遍。
“前辈对这里很熟悉？”
邢三娘道：“算是吧，我不是说了吗，茧村就是为乾坤教种霞姝花而存在的，这采摘下来的霞姝花，就是由我送到目的地，这条路是必经之路，我的确是再熟悉不过。”
祁敛云问：“麋神教用霞姝花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制作毒药了，虽然霞姝花本身就有剧毒，但难以控制用量，所以麋神教把他们收集起来，统一制作不同毒性的毒药。这个地方我们很快就要到了。”
祁敛云计算了一下方位，终于露出一丝惊讶，“就在山腹？”
按他们现在的脚程，这里大概还只是群山的边缘，距离另一边的出口还有很长一段路，麋神教竟然在山里面修了专门用来炼药的地方，看来霞姝花对他们而言真的很重要。
果然，越往里走，静谧渐渐被远远传来的走路声和说话声打破。
这倒是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也建在山腹之中的建筑，乾坤教的总坛，但是从周围环境来看，乾坤教四周有天险相隔，易守难攻，这个地方却易攻难守，唯一的好处是，出了事可以很快把里面烧得一干二净。
眼见声音越来越大，邢三娘突然停了下来转身端详了祁敛云好一阵，问说：“你有没有可以稍微遮一遮脸的东西？”
祁敛云闻言不禁笑了笑，这倒是巧了，他一直将面具带在身上。
邢三娘见他戴上面具，只觉得还是十分惹眼，面具只能说聊胜于无，幸而她自己以及大部分麋神教的人与西姜外面隔绝太久，并不知道这面具的含义。
一队四人站在一扇紧闭的仅容两人的青铜门前，左右两边各站两人，手握□□，但是从他们的对话来看，他们的心里并没有表面上这么严肃。
一人道：“听说了吗，教主又带回来一个女人，长的比赤雪祭司还好看，就住在我们这。”
第二个人说：“不可能吧，以前那些女人不都住在月湖城吗，我们这地方又远又偏，连个太阳都见不到，住这里不怕生病吗？”
第一个人回道：“这你就不懂了，教主最近一直也在这边，好像是有什么要事要处理，所以才把人安排在这里，这样才能时时见到。”
这时第三个声音说：“我听说这个女人很不一般，或许她会成为教主夫人也不一定。”
第一个人也发出惊讶的声音：“什么？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要真是这样，最近看到赤雪祭司我们可得绕着点儿走。”
此言一出，其他人纷纷附和：“有道理，有道理。”
邢三娘刚走近就听到这么一番对话，听到最后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声音惊动了四人，四人举枪对着他们的方向，喝道：“是谁，出来！”
邢三娘给祁敛云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跟上，然后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笑吟吟地说：“怎么，我都不认识了？”
四人互相看了看，紧绷的神情放松下来，其中一人道：“原来是三娘，三娘怎么过来了，现在应该还没到送霞姝花的时候。”
邢三娘道：“确实不是为了送霞姝花，我要出去一趟买点儿东西，从你们这儿借个道。”
她正说着，祁敛云也从后面走了过来，几人的目光一下集中到他身上，犹疑不定，“三娘，他是什么人？”
邢三娘看都没往后看一眼，轻飘飘地说：“他啊，是我找来帮我拿东西的，他脸上被火烧伤了，所以才带个面具。”
几人仍然犹豫：“可是我们从来不记得茧村里有这么一个人。”
邢三娘笑容淡了些，“桓教主不是说过吗，茧村里的事全凭我大哥决定，你们若不信，大可去问我大哥。”
“不敢不敢，请吧。”几人显然对魏琮有所顾忌，忙道，说着拿出钥匙打开了青铜门。
邢三娘和祁敛云走了过去，正要关门的时候，邢三娘忽然问那四人：“你们说的那个女人，住在哪里？”
其中一人道：“在揽夜楼。”
“揽夜楼？倒是有趣。”她重复了一遍，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待两人走后，其他人才有些不满地说：“他早已不是……了，我们为什么还要怕他。而且你将那个女人住的地方告诉了邢三娘，就不怕她惹出什么乱子来吗？”
先前那人却说：“再怎么说，教主和他关系也不一般，我们哪敢怠慢，再说揽夜楼，那可是教主住的地方，她一定是进不去的，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告诉她？”
他们自认为说的小声，没想到邢三娘和祁敛云都没走远，武功又皆卓绝，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没想到魏前辈还和麋神教现任教主有些关系。”祁敛云感叹道。
邢三娘撇了撇嘴，面无表情地说：“我也不怕告诉你，魏老大就是西姜人，以前差点就成了麋神教教主。”
这的确是没想到，祁敛云不禁追问：“可是我看魏前辈与这些西姜人长得并不像。”
邢三娘叹了一口气说：“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西姜以前表面上和中原断了联系，暗地里还有几条小道连通，所以偶尔也会有西姜的人到中原去，中原的人来西姜。魏老大的母亲就是其中之一，她家道中落，被人卖到西姜来，成了那时的麋神教教主的姬妾，生下了魏老大。西姜人不像中原那边看中血统，魏老大一直被当做继承人培养，可惜后来出了一些事，他离开了西姜，也改姓了母亲的姓氏，他的一个同父异母兄弟继承了教主之位，就是现在教主桓清的父亲。说起来，桓清和魏老大是叔侄，不过他们一向不提这件事，相处时反而更像师徒。之前魏老大试你武功用的便是麋神教的招数，只有麋神教高层能学，桓清又是魏老大亲自教导的，深得魏老大真传。”
说到这里，邢三娘忽然转过身来，神情严肃地盯着他：“我知你武功厉害，但这里毕竟到处是麋神教的人，地形又复杂，我们最好不要去招惹他们。”
“晚辈知道。”祁敛云诚恳道。
接下来，两人默不作声行走在如同迷宫一样的山腹之中，但是一路顺利，偶尔遇见几个麋神教的人，他们一瞧见邢三娘，也没有多过问祁敛云的身份，甚至还会提醒他们桓清此刻正在何处，让他们不要过去惊扰了他。
祁敛云一直观察着山腹里的情形，从外面看此地易攻难守，里面却大有乾坤，机关陷阱遍地都是，暗门密室也出其不意，建造的人必然下了一番苦功。
若真在这里闹出什么事来，即使是他也不敢保证可以全身而退。
行至正中央上，远远可以瞧见一幢华丽壮观的阁楼悬于半山腰上，檐角飞扬，昭示着主人的身份不凡。
邢三娘道：“那就是揽夜楼，教主的住处，不过一般教主是不来这里的，我们也是倒霉，不知道他有什么事竟然最近都在。”
祁敛云没有搭话，以阁楼为中心，在它周围聚集了大片的房屋，山中黑暗，这些房屋都亮着灯。他的目光穿过灯火通明的房屋，看到一个可疑的身影在其间躲闪跳跃，巧妙的避开了巡逻的人，方向是直奔揽夜楼而去。
看来不速之客不止他们。
若是平时，他倒也很有兴趣探一探这个地方，只是现在，武林大会在即，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然而事与愿违，他们不想多管闲事，偏偏有人将所有人都拉下了水。
就在他们要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山腹之中忽然响起了洪亮的钟鸣声。
邢三娘面色一变：“糟了，这是示警的钟声，此声一响，他们会立刻关闭出口，任何人不能出去。这一定是桓清的决定，他们接下来会搜查每一个地方，我还好说，你要是被桓清发现了我可不敢保证他会给魏老大这个面子。”
“先找个地方地方躲躲吧。”
祁敛云提议道，但有什么地方会是安全的呢，两人几乎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了揽夜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