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伯华
密林之中，月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挡住，只留下了地上斑驳的张牙舞爪的影子，风自林间呼啸而过，带来鬼哭狼嚎的声音。
祁敛云拂开头顶的树枝，不远处的村落沉寂黑暗，似乎一个人也没有，直到他踩到枯叶下的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箭矢从四面八方飞来，他旋身躲开，足尖轻点跃上枝头，村落里终于亮起了几盏灯。
祁敛云看向插入树干中的箭羽，这里没有复杂的机关陷阱，这些箭大约只起一个警示作用，既是警示，那他想见的人想必很快就会寻声而来。
他没有停留，仍然按照原来的方向向前走去，有了刚才的经验，避开了一些机关，路上倒是十分顺利。
终于他到了密林的边缘，离村落不过几步之遥，这时一道纤细的人影从村口的石碑后窜了出来，手握一对峨眉刺，迅疾如风，须臾间招式连发。
祁敛云并不想真的与此人打起来，且退且避，那人见状，反倒被激怒了，招式更加凌厉。
这时，又有一个略魁梧的人影走了出来，阴恻恻地笑道：“三娘，你的武功真是倒退得厉害，连个毛头小子都奈何不了。”
先前那人哼了一声，果然是个女子的声音。
看来此人就是逍遥七仙中排第三的邢三娘。祁敛云思及此，忽然一转守势，运功于掌，袭向邢三娘手中双刺。
“两位前辈，在下有要事而来，还请行个方便。”
邢三娘道：“废话少话，先打得过我们再说。”
祁敛云叹了一声，颇有些无奈：“既然如此，那得罪了。”
他话音刚落，邢三娘忽然觉得身周风仿佛骤停，然后双手一震，传来痛感，手上的双刺也应声而落。
另一人原本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戏，见状神色一凛，也冲了上来，只不过他还没出手，就被邢三娘拦了下来。
“你和周扬波是什么关系？”邢三娘沉声问道，言语间没见生气，但也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祁敛云道：“乃是尊师。”
“什么？你是周扬波的徒弟？”另一人一听这话立马激动地叫道，“他不是不收徒弟的吗？”
祁敛云温声道：“在下也只是侥幸罢了。”
邢三娘却深深看了他两眼道：“你年纪轻轻就能将扬波心法练到如此地步，可不能说是侥幸。行了，既然是他的徒弟，你且跟我们来。”
她说罢，转身向村子里走去，另一人有些犹豫，似乎是要阻拦，最后却什么也没说跟了上去。
祁敛云走在他们中间，邢三娘瘦削的身影如鬼魅一般，声音却很是柔和，她边走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为了何事而来？”
“祁敛云。为见伯华伯前辈而来。”
“伯华？”
即使邢三娘极力压抑，仍然不难听出她的讶异，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一间点了灯的房间前，灯光透过窗纸照了出来，有些昏暗，但足够看清每个人的脸。
邢三娘停了下来，转身看向祁敛云，这下她脸上的惊讶更加明显，身后的青年容颜如玉，容貌意料之外的出众。
但这显然不是她如此吃惊的最大原因。
她惊疑不定地瞧了好几眼，引得后面的那人不满道：“三娘你磨蹭什么，老大还等着呢，你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邢三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这年纪，当他娘都嫌老了。”
然后转头对祁敛云说：“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首先必须要魏老大答应见你才行，你在这里等着。”
她转身敲门走进了亮着灯的房子，身后那人上前几步，满脸横肉地笑道：“别人我不敢说，但你既然是那姓周的的徒弟，那魏老大是一定会见你的。不过就算魏老大见了你，恐怕你也要失望了。”
“前辈为何这么说？”祁敛云问。
那人仿佛很满意他的追问，得意洋洋地说道：“因为伯华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
“二十多年，是二十四年前吗？”祁敛云起初惊讶了一下，但转念一想，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说的通了。
那人摊摊手：“这都多少年了，我哪里还记得。”
这时，房门被邢三娘打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拄着拐杖走了出来，老人脸上沟壑纵横，眼神却十分锐利，行动看似缓慢，却走的很稳。
与周扬波相比，他看上去要苍老许多，这是祁敛云没有料到的。
“你就是周扬波的徒弟？”老人也就是逍遥七仙的老大魏琮缓缓开口，声如洪钟。
“正是。”祁敛云垂首道。
“扬波心法你学到了第几式？”魏琮又问。
“第六式。”
“让我来看看你学的如何。”魏琮说罢，突然出手，拐杖在地上重重一击，发出沉重的闷响，同时整个人飞身而出，五指成爪，只取祁敛云脖颈。
祁敛云眉头微皱，魏琮的速度较之邢三娘不知快了几许，难怪会是逍遥七仙之首，面对他，自己再不能游刃有余。
两人速度极快，即使是邢三娘他们也看得眼花缭乱，随着时间过去，他们的表情渐转严肃，这个突然出现的青年方才在村口竟然有所保留，武功比他们想得还要高。
这样的人出现在自己隐居的地方，势必会打破一直以来的宁静。
也不知过了几招，两人终于停了下来，一个飞回原来站的位置，拐杖稳稳地继续拄在地面，一个却后退好几步，捂着胸口似乎气息不稳。
魏老大赢了？邢三娘的目光在两人中徘徊，这本是毫无疑问的事，她却还是觉得心惊，这么多年来，除了周扬波，还没有人能跟魏琮过这么多招，便是当年排名第二的伯华也不能。
“你只学了前六式，虽然已经少有敌手，但要对付中原那几个老不死的，还不够，而且，不要忘了西姜还有个麋神教。”魏琮仍然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却仿佛有欣赏和遗憾。
“多谢前辈指点。”祁敛云这时已经平复气息，闻言轻笑着不卑不亢地说道，“不过晚辈意不在称霸武林，天下第一谁愿意当便去当吧。”
“这倒是有点意思，三娘说你是来找伯华的？”魏琮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反倒终于说起了他的来意。
祁敛云道：“正是，二十四年前，林家惨遭灭门，有人在林家的废墟里捡到了伯华前辈的玉佩，怀疑此事是他所为，晚辈正是来查证此事。”
魏琮眯了眯眼睛，周身气息骤然冷冽了许多，“伯华早于二十五前刚来西姜时就病逝，你可知污蔑我兄弟的下场？”
祁敛云却丝毫不惧，直视着他说：“晚辈来此正是为了伯华前辈的清白，听说魏前辈最守承诺，若是伯华前辈未死，岂不是坏了魏前辈的声誉。”
魏琮哼了一声，一言不发转身回了屋，邢三娘此刻却显得和蔼起来，仿佛害怕祁敛云放弃一样，直道魏琮多半会答应，不然刚才就会下逐客令，又盛情邀请祁敛云在茧村住上一晚。
祁敛云自然不会拒绝，邢三娘便让另一人带他去客房，自己则等他们离开后进了屋。
屋内的灯一直没熄，魏琮站在烛火前，手里拿着一块玉佩沉思着，若是祁敛云看到，就会发现，这玉佩与伯华的那一枚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枚是完整的。
在他身后还站着两人，一个中年儒生打扮，一个是个身材臃肿的老人，脸色看起来比魏琮还要严肃。
邢三娘一进来，看见两人不由得撇了撇嘴，“你们怎么一个个地都不说话，别怪我说的难听，我早就觉得老二的死很蹊跷了，怎么就刚刚好我们一到西姜他就伤势恶化？”
中年儒生不禁皱眉：“三娘，我们不是早说过这个事了吗，我们千里迢迢从逍遥谷来这里，老二舟车劳顿又水土不服，有什么不合理的？”
“可是现在周扬波的徒弟都找上门来了，你还要坚持原来的想法吗？”
“现在想要证明这一点，只能去挖老二的坟，难道我们要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的话，去让自家兄弟在下面也不安宁吗？三娘，你根本就是因为当年那件事对老二有偏见，想借机报复。”中年儒生又道。
身材臃肿的老人也帮腔说：“三娘，老七说的没错。”
邢三娘一下子冷了脸，直接绕过他们问魏琮：“魏老大，你的决定是什么？”她定定地看着魏琮，心里想的却是，就算他们不同意，自己也要去探个究竟。
当初逍遥七仙与周扬波定下约定隐居世外，唯有一人在约定之外，那便是邢三娘，若不是邢三娘执意要与其他人共进退，她本不必来这与世隔绝的地方，此时依然也是唯一一个可以出去的人。
魏琮久久没有开口，但当他终于说出自己的决定时，其余三人都不禁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