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婚书
直到几年之后，阿宁才无意中知道他们瞒着她什么，时过境迁，她不得不感慨自己的天真和愚蠢，但也理解他们的好心。而那时，当她和傅跃走在平城的石板路上时，她满心满意想的都是，快点回去，想着想着，心情也变得雀跃起来。
但傅跃显然并不能理解她的喜悦，他放慢了脚步，似乎有话要说。
阿宁只好也慢下来。
“你为什么要对游靖说我也是副堂主，我不是说过不想掺合这些事吗？”
原来是这件事，阿宁很快答道：“单凭傅鱼一个人，我担心还是镇不住他，反正你又没什么事，来帮帮你姐不是很好吗？”
傅跃一向给人的印象就是游手好闲，偶尔研究一下易容，其他时候想干嘛就干嘛，在教中除了何阜和傅鱼谁的话也不听。但是不管他闯了什么祸，何阜都会无条件为他摆平，倒叫所有人都不愿和他起正面冲突，这让他有时候能发挥奇效。
偏偏傅鱼和他相反，认死理，两人一起，才能真正的互补。
“也有道理，好吧，这件事先放一放。”他很快说道，显然这并不是他最关心的，他定定地看着阿宁，看得她汗毛都竖起来了，“都这个时候了，你为什么还要我姐去守着客栈？”
阿宁愣了一下，想不明白他这么问的意义，她很自然地答道：“不守着，要是云致在我们和游靖说话的时侯突然来了，我们岂不是暴露了？”
傅跃不依不饶，“我记得你在信中跟我们说的是你要利用他杀朱雀，现在人都死了，我们的身份暴露不暴露也不重要了吧。”
更何况，现在她已经是新的朱雀护法，以后有的是与云家针锋相对的时候，她多瞒两天，有什么意义呢？
但这句话，傅跃没能没有说出来，或许是因为阿宁迷茫的眼神让他无法说出口，原来她自己也没想清楚。
傅跃摇摇头，笑着道：“你慢慢琢磨吧，我先走了。”
他走的很快，就像在逃一样，直到走出阿宁的视线，他才渐渐放慢脚步，不禁轻轻摇了摇头，阿宁的反应告诉他，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也不知道自己这一问，是否会让她想清楚。
阿宁久久停留在原地，思考着他的话。他说的没错，现在，自己的身份似乎没有隐瞒的必要，那她为什么一心想的还是要把这场戏做完，不想让云致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呢？
是担心会和前一个朱雀护法有同样的下场吗？毕竟正邪不两立这句话说了这么多年，云致出生名门正派，而她却是令人胆寒的魔教中人。
是因为怕死吗？云致的武功她在树林中已经见识过一次，如今又在别人的描述中感受到其武功之高。一旦开打，自己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阿宁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大可现在掉头离开，离得越远越好。
那她为什么会想快点回去，回到他们住的客栈，不仅要回去，还要装做什么都没发生，想尽一切办法不让他知道。
阿宁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小小的声音：我该不会是，喜欢上了他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马上摇了摇头，怎么会呢，我才不喜欢他。真的不喜欢……吗？
她摸了摸脸颊，有点儿烫。
她在心底默念着云致的名字，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如春风一般拂过心头，让她不禁抿唇轻笑，连上翘的眼角也蕴含着喜悦与羞赧。
好吧，没有必要再自欺欺人了，她就是喜欢他，要说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也许是昨晚看到那个惊艳的身影时，也许是在天绝峰峰顶吐露真心时，更或许第一次见面他抱着她时。
反正她也不怕承认这一点。她想起自己脸上的疤痕，眉间染上忧愁，但很快，她又将忧愁压了下去，目光逐渐变得坚定。如果换一个人，她或许会因为自卑而将这份感情埋在心里，可是这一路上的相处让她明白，云致并不在意她脸上的疤痕，所以她不仅要承认，还要立刻告诉他。
想到这里，似乎脚步都更轻快了一些，阿宁很快走到了客栈附近，走着走着，她突然想到，好像有很多问题啊。
首先说，她的身份该怎么办呢，直接告诉他吗，他能接受吗，不会像对上一个朱雀护法那样对自己吧？
阿宁顿了一下，就算他能接受，云家肯定不能接受吧，可是她是绝对不可能现在抛下简娆离开乾坤教的。
真是愁人，阿宁叹了一口气，决定先不去想这些，她来到客栈门口，想要进去，却被停在门口的马车挡住了去路。
一大清早的，街上还没有几个人，所以这辆马车才能停在这里却没有人赶，马车旁站着一个和蔼可亲的老人，看到阿宁，微笑道：“姑娘，不好意思，我家夫人马上就出来了，等她出来，我们就将马车移开。”
对方态度诚恳，阿宁不想多生事端，便点点头退到一旁，百无聊赖地看着马车上祥云一般的家纹，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了。
老人仍然笑容满面，只是一直在打量她，她感到有些不自在，便问：“老人家，你为何一直看着我？”
“是老朽失礼了。”老人收回目光，微笑道，他似乎对阿宁有很大的兴趣，又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父母可还健在？”
阿宁状似羞怯地低下头，实则眼神一凛，绷紧了神经，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他为什么会问这些？她观他气息绵长，站立如松，像是身怀武功之人，莫非他对她起疑了？
戒备之中，阿宁又感到些许茫然，她自忖并未有何不妥言行，应当不会泄漏身份才是，更何况，此人所问，实在古怪。
她选择了沉默，老人见她不愿回答，略感失望，到底没有再问。
不多时，有人走了过来，低着头的阿宁，看见来人飘逸若仙的裙摆，在老人恭敬的一声“夫人”中，好奇地抬头看去。
那是一个气质典雅，容颜倾城的美妇人，她莹白如玉的脸庞上没有一丝皱纹，秀丽舒展的眉在看见阿宁时微微蹙起，神情高傲而冰冷。
她的目光停留在阿宁的左脸上，这让阿宁感到不适。
阿宁不再忍耐，一只手撑在车辕上，利落地跃过马车，向客栈里走去，打算不理会这对奇怪的主仆。
然而就在她与美妇人错身而过时，美妇人忽然抬起莲藕一般雪白的手臂，拦在她的身前。
阿宁猛地停住并向后一退，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她不明所以地看向美妇人，只见美妇人遥望白云，看也不看她，朱唇轻启：“你是平城人？”
阿宁愕然，她这是在问我？这主仆二人怎么如此奇怪，都来问这个问题，我是不是平城人与他们有何关系？
那老人好歹是带着笑容问道，虽不解但不会让人觉得不适，这美妇人却如此目中无人，甚至给人一种她问的很勉强，是在施舍一样的感觉。
阿宁就是有再好的脾气，也不禁心生恼意，她冷笑一声：“与你无关。”
说罢，抬脚欲走，这一回，美妇人没再拦她，只是当两人背对时，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我是不会接受你的。”
阿宁脚步顿了一下，心中暗道一句莫名其妙，便头也不回地走进客栈，身后老人劝解的声音隐隐传来。
“夫人……”
阿宁走上二楼，看到云致房间内透出的模糊的身影，那点儿恼意便被抛在脑后。
她停在房门前，犹豫着进去之后应该说些什么，想了想，还是决定先闲聊两句，不如就随口说说那一对奇怪的主仆。
她推开门，人还未进而声音已至。
“云致，我刚刚在楼下遇到两个人，真是奇怪的很，尤其……”
房间内，云致手持一张尺长的红色长纸，似是认真又似是出神地看着，从阿宁的角度，只能看见红纸上有五道折痕，其中一面写满了工整娟秀的字。
云致的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不知为何，阿宁仍能分辨出他似乎隐隐有些烦恼，又有些……不自在？
她从未见过云致有这样的神色，不由得忘记了自己想说的话，对这张红纸上写了什么尤为好奇。
“这是什么？”
阿宁走过去，本想直接从他手中拿来看看，但一想到自己的心意，便停住手中动作，不好意思地慢慢放下手，似乎是想让自己显得更加娴静。
云致的注意力似乎都在手中的红纸上，没有注意到她这几番扭捏的动作，闻言只是默默地折起红纸，状似随意地答道：“婚书。”
“谁的？”
阿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脑子里想的还是他似乎不想让我看见啊这样的想法。
云致没有直接回答她，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然而阿宁很快就反应过来，婚书这么重要的东西，拿在他手上的只能是他的或是他的家人的，阿宁听说过云家还有一个小公子，可是年纪尚小，没有到婚配的时候。那这婚书，不是只能是他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