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暗涌
时隔半月之后，游靖终于又回了赤沙堂，赤沙堂名义上受朱雀护法直接管理，实际上如今这位护法全靠拍教主马屁才能当上护法，正事一概不管，整天只顾自己玩乐，所有的事情还是压在他的身上。
半个月前，赤沙堂一处分舵出事，他带人前去处理，嘴上不说，心里着实轻松了不少，总算可以远离这位护法几天。
游靖站在大门前，他的手下整齐地站在他身后，有两个人，全身绑着绳子，嘴用布堵着，被围在中间。他这一趟出去，不仅解决了分舵的事，中途还遇上两个鬼鬼祟祟的广陵派弟子，顺手把他们也抓了回来。
大门紧闭，游靖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一进去，饶是他久经风霜，什么场面都见过，仍是一惊。留在堂里的人，一个个哭丧着脸，一些人身上还有伤口，看见他，就像看到救星一样。
地上有些许血迹，不算多，一路延伸到院落最深处，那些偶尔能见到在院落中走动的神情麻木的小女孩，忽然都不见了踪影。
“把那两个小子押下去关好。”游靖吩咐道。
过了好一阵子，他留在这里的一个得力下属才很疲惫地出现，对他道：“副堂主，你终于回来了，大事不好了。”
“出了什么事？”游靖问道，“护法呢？”
在他看来，朱雀护法虽然不管事又招人厌，但也不至于任由赤沙堂成现在这副样子。
“他死了。”这下属神情复杂，语气又悲痛又畅快，畅快的是他终于死了，悲的是教主追究起来，他们这些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什么？”
游靖大惊失色，难以置信，直到他走进房间，看到尸体，才不得不信。不怪他会如此惊讶，朱雀护法的武功，在教内也算得上前茅，而且还是在赤沙堂这种防卫严密的地方。
游靖观察了一番朱雀护法的尸体，只看得出来他死于当胸一剑，至于别的，便没有头绪。
他走出房间，善后完，觉得有些头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下属赶紧回道：“昨天晚上，属下率人在院中巡逻，忽然听到门口有喧哗声，过去一看，发现是个白衣少年，手提着剑，站在门口……”
他仍然清晰记得昨夜的情景，白衣少年的身周，零零落落地躺着十几个人，都是想要阻止他进来的教众，他们虽然手上倒地，但尚能言语，看起来白衣少年并没有下死手。
他深知朱雀护法的脾气，要是门口的动静打扰到他，谁都别想安宁，因此上前命围着白衣少年的人退后几步，尽量平静道：“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白衣少年道：“我来找你教的朱雀护法，他可在此？”
他迟疑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不知这位公子找护法有何事？”
是拦？是放？还是敷衍几句谎称护法不在？他尚未有决断，白衣少年已替他做了决定。
少年剑眉一扬，唇角微弯，“看来他在这里了，很好，没有白跑一趟。怎么，你要去你要先去通传一声，才肯放我进去？”
白衣少年举起手中的剑，剑锋直指他的眉心，“你去告诉他，断水剑云致来取他性命。”
他又是一惊，不知是为少年的目的，还是为身份。乾坤教与五世家一向正邪不两立，积怨已久，当然不能放他过去。
“拦住他！”
他一声令下，刚才退后的众人举起兵刃一拥而上。
白衣少年轻轻跃起，跳到屋顶上，皱着眉头说：“你们中大部分人罪不至死，我也不想滥杀无辜，我劝你们放我过去，如果执意阻拦我，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大言不惭。”他冷哼一声，率先跳上屋顶，与少年打斗起来。
直到一刻钟之后，他看着满地的狼藉，终于明白，少年说的句句属实，就是他自己，也不过十几招便落败。
他突然觉得，这不正是个好机会，让白衣少年与朱雀护法去斗，若是朱雀护法胜了，最多被责骂两句，若是少年胜了，反倒痛快，就是教主那边追究起来有些难办。
他说到这里，游靖便不让他再说下去，结果如何显而易见，甚至白衣少年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也大概明白了。
游靖对他使了个眼色，“你立刻传信给教主，向他禀明这里发生的事。”
“属下明白。”他立刻会意，转身正要离开，忽然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叫住了他。
“等等。”
阿宁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屋顶之上，身旁跟着一个身着斗篷兜帽遮住大半张脸的神秘人，他们从屋顶跃下，正落到游靖面前。
游靖本已握住武器准备迎敌，当他看清阿宁的脸，才慢慢松开手，眉头紧拧，“是你？”
阿宁掸了掸衣角，闻言有些惊讶，“你还记得我？”
前任教主还在时，阿宁曾见过游靖几次，彼时她总是沉默地跟在简娆身后，并不起眼，后来现在的教主忌惮简娆，将自己派去管教中生意，就再也没机会见到游靖。
阿宁又说：“那倒省了我多费口舌。”
“听好了。”阿宁转向院落里面面相觑的教众，提高了声音道，“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朱雀护法。”
下面一阵沉默，而后开始窃窃私语，突然冒出来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女，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就是新的朱雀护法，任谁也不可能一下子反应过来。
阿宁早猜到了会这样，也不在意，她看向游靖，这些人以他马首是瞻，只要他承认了，她此行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游靖的神情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像看傻子一样盯着她，看着她毫不受影响仍然自信上扬的嘴角，终于觉出一丝心惊。
他尽量让自己平静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教主已经知道了此处发生的事，派你过来的？”
他的话中暗含讥讽，阿宁听得出来，她嗤笑道：“他要是有这么神通广大，就该直接当皇帝去，何必屈尊降贵当个小小教主。”
阿宁所言，已算是对教主十分不敬了，但游靖反倒从中听出些不一样的意味，心中逐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游靖忽然压低了声音问：“莫非，朱雀护法的死是你有意为之？”他当然不会觉得云家的人会和阿宁他们串通，但是白衣少年出现得没有预兆，而朱雀护法一死，阿宁又立刻出现，实在让人忍不住怀疑。
“是也不是。”阿宁神秘一笑，“还有，这只是开始，风雨马上就要来了，游堂主是想守着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砸死自己的破房子呢，还是要建一座新房子？”
猜测成真，游靖不禁心跳加速，他对现在的教主也有颇多不满，但是：“就凭你和大小姐？”
“当然不是。”
阿宁拍了一下身边的神秘人的肩膀，那人便将兜帽摘下，露出那张年轻的玩世不恭的面孔来。
游靖的惊讶真是怎么也藏不住了，“傅跃？”
傅跃摆摆手，“别声张，我本来不想来的，纪姑娘非要拉我来。”
傅跃是谁，那可是玄武护法何阜的外甥，他能和阿宁一同出现在这里，说明何阜已经站在了简娆一边。
游靖当机立断，当着众人的面，单膝跪在阿宁面前，行礼道：“参见朱雀护法。”
其他人仍然面面相觑，难以置信新的朱雀护法会是个年纪轻轻的少女，但既然游靖已经认了，他们也齐刷刷地一同跪下，高喊着：“参见朱雀护法。”
阿宁不自在地咳了两声，事情真是顺利得出乎她的意料，“你们起来吧，以后，我不会直接插手赤沙堂的事，游靖就是赤沙堂堂主，所有事由你全权负责。另外，我会让傅鱼和傅跃暂任副堂主来协助你。”
这一安排，显然是不信任他，游靖虽然心里清楚，但并无多少怨气，要是阿宁随随便便就相信他，他反倒要怀疑，他们究竟能不能成事。
阿宁宣布完，屏退众人，仅留下游靖和傅跃。
“游堂主，昨晚发生的事情，就不必往上报了……”
她话只说了一半，但游靖何尝不明白，不仅不能报，还要假装上个朱雀护法还活着，好在这里的都是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不怕消息泄露出去。
游靖道：“我明白。”
傅跃往屋内转了一圈，出来问道：“尸首呢？”
游靖道：“已经着人埋了。”
傅跃闻言，沉着脸不说话。
眼见该交待的都交待完了，阿宁便向游靖告辞，与傅跃出了赤沙堂。
“你刚才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对那个人的尸首感兴趣？”
走在回去的路上，阿宁突然问。
傅跃仍然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没什么，只是觉得太便宜他了。”
阿宁笑他，“死都死了，还有什么便宜不便宜的。”
傅跃欲言又止，他本来想说出真相，但一想到傅鱼的吩咐，又咽了回来，傅鱼特意嘱咐他说：“纪姑娘她什么都不知道，你可千万别说漏嘴了。”
不过他又想，阿宁说的也对，人反正已经死了，就算再把他挫骨扬灰，他也感受不到，没必要太计较。
况且……
他看着阿宁的侧脸，这完好的半张脸是如此的美丽，因为心情大好而愈发柔和的轮廓更加叫人沉醉。
何必让她知道呢，只会徒增愤怒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