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同行
十天后，苏州与随州交界之处。苏州和随州以山水为界，此地山脉纵横，风景极佳，拥有苏州最高的一座山峰天绝峰。
这日傍晚，云致和阿宁来到了天绝峰下。
天绝峰，乃是当世第三大高峰，不仅有冠绝天下的云海雾林之景，而且峰顶在数年前曾是两大剑术高手的决战之处，至今仍留有当初的剑痕。凡是江湖中人，路过此地都会来到峰顶观瞻。
山脚，云致勒紧缰绳停下了马，阿宁不明所以也停了下来。她来到云致身边，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峰顶，明白了缘由。
当日与盛远镖局的人分别之后，他们虽然共乘一骑，但到了最近的一座城镇，云致便为她另买了一匹马，还要教她骑马。阿宁不想耽搁时间，只好编了个理由说自己会骑，因此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云致，你怎么不走了？”阿宁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再不快点儿我们又要赶不上进城了。”
云致收回目光，闻言笑道：“离此地最近的妺陵城骑马最快也要一日才能到，我们今晚是注定要风餐露宿了。”
说罢，猜到阿宁会是什么反应，大笑着骑马顺着山路向峰顶而去。
阿宁一挥马鞭，气恼地跟上去，“啊啊啊啊，我真的不想再在荒郊野外过夜了，我们就不能去找个山神庙之类的吗？”
云致道：“此处荒无人烟，哪里会有什么山神庙，你如果不想上去的话，我们就在山脚歇下。”
阿宁口中虽然抱怨，但她知道天绝峰峰顶对于如云致这类用剑的人的意义，因此骑马的速度不仅没慢下来，反而更快。
“我什么时候说不想上去了，走吧走吧，赶紧找个地方，我饿了。”
天绝峰峰顶实在太高，终年严寒，也很难升起火，像阿宁这样“不会武功”的人，断不能在上面待得太久，因此他们在半山腰上寻了一处合适的地方休息。
云致升起火堆，抓了一只野兔来烤，阿宁手捧着干粮，小口啃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在火上烤得金黄的兔肉，咽了咽口水。
云致把兔肉拿到她面前，调侃道：“这么想吃，怎么不愿意吃啊？”
她艰难地把眼神从兔肉上挪开，“还不是你做的太难吃了。”
是的，虽然这兔肉烤的品相很好，但是这几天的惨痛经历告诉她，一定很难吃，原因很简单，云大公子根本就不会做饭。想当初，他们第一次在野外自己烤东西吃的时候，她也曾经很是期待过一阵，结果却难以下咽，这也是她一定要进城的原因之一。
“能吃不就行了？”云致笑得无奈，俊秀的脸庞在火光的照耀下越发柔和漂亮。
云家虽然近些年处境艰难，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吃穿用度上还不至于亏待了他们，所以在这之前，他也是被人念叨着君子远庖厨，锦衣玉食过来的，能做出可以吃的东西已经很不错了。
阿宁委屈巴巴地继续啃着干粮，听到他这一句，差点噎住，思绪回到几天前，她自告奋勇做吃的，然而却……云致似乎也想到了这件事，两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一瞬。如果说云致做的吃的虽然难吃但还能吃的话，阿宁做的就让人万万不敢吃了。
不愿再想这么难为情的事情，阿宁赶紧转移话题，“你还没跟我说过你要去随州哪儿，我们会不会不顺路啊？”
云致往火堆里又添了些柴火，随口道：“我也去平城。”
阿宁惊喜道：“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巧了，你要去平城做什么，我可以给你带路，我对平城很熟的。”
云致抬眼看她，神色格外的冷静，眼神中含有一丝探究，他过了很久都没有回答，阿宁脸上的惊喜也渐渐褪去，“不愿意就算了，干嘛这样看着我。”
心里则嘀咕道：难道他看出什么来了？不应该呀，我觉得我装的挺像的啊。
云致缓缓开口，拒绝了她的好意，“等到了平城，我会先把你送回家，至于我的事，不说也罢。”
“好吧。”
阿宁其实早就猜到他要去平城以及他要去平城做什么，也正是为了这个才死缠烂打也要跟着他。但是，绝对不能在他面前露出破绽，虽然她总觉得他似乎已经有所怀疑。
第二天凌晨，太阳尚未升起，云致很早便醒来，向峰顶而去，阿宁睡眼惺忪，也要跟他一起，被他劝阻后，振振有词地说：“我一个人待在这儿，要是有坏人来了怎么办。”
云致提醒她：“上面很冷。”
阿宁拍拍胸脯，不甚清醒地傻笑，“没事，我不怕冷。”
云致只好应允，不放心她这副样子一个人骑马，又像十天前的那个晚上一样，两人共乘一骑。
不多时到了峰顶，冷风一吹，阿宁彻底清醒过来，想到自己说的大话，只能假装淡定，偷偷地摩挲着手臂上的寒毛。她突然觉得身体一暖，原来是云致看出她的窘迫，将外衣披到了她身上。
这一举动后，云致便去观看峰顶的剑痕，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阿宁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这些纵横交错的剑痕，布满了峰顶，有些已经快被风霜磨平，但每一划，都显示出这里曾经经历过怎样一场酣畅淋漓又非凡的战斗。
可惜阿宁对此没有兴趣，她渐渐被峰顶四周连绵不绝的云海吸引，目光眺望云海尽头，淡淡的红霞染上了天边的云彩。
云致仔细看过每一道剑痕，心中推演着数年前两位剑术高手对决时的情景，他们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在他脑海中重现。
在他很小的时侯，就曾无数次被人赞为天才，没有人怀疑他日后的造诣，事实上，时至今日，他也的确证明了他们的眼光，甚至更甚。其实还没有人知道，他已经习得了断水剑法的所有招式，而且能发挥出全部威力。他自忖在剑道上已至极限，今日见到这剑痕，方知自己的见识仍然浅薄，还有许多值得学习的，不过……
“要出太阳了。”
阿宁的一声轻呼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眼望去，果然见到远处的天空明亮了起来，橘红色如泼墨一般染就了半片天空。而后，太阳从山巅上渐渐升起，直至整个太阳都升上了天空，红彤彤的太阳迸发出万丈金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天空，朝霞似熊熊燃烧的烈火，撕开了朦胧的夜，壮美而磅礴。
无论是谁，看到这样奇伟的景色，除了赞叹其之美之外，都会油然而生一种豪情。
阿宁一向被人说懒散，自认也的确没有什么豪情壮志，此刻也不由心绪涌动。
她忽然问：“云致，你将来想做什么呢？”
“我？我会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
云致平静的声音传来，他手握着断水剑剑鞘，感受到剑身微微的震动，似乎也在回应他的话语。
阿宁怔怔地看着他，金色的光芒照耀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战甲，分明他没有表现出一点儿傲气来，却仍然让人觉得意气风发。
阿宁心头一动，忽觉有所感悟，从怀中摸出一片树叶来，放到嘴边，动人的旋律流淌而出。
云致惊讶地瞧着她，曲终方问：“你会吹曲？”
阿宁脸上泛起红霞，不知是被朝阳染红的，还是因为羞涩，“学过一点儿。”
云致又问她：“你呢？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阿宁没想到他会问自己，沉默了良久，像那些普通人家的少女，应该会说找个好人家嫁了，然后相夫教子吧，她是该这么说的，可是这一次，她突然想实话实话一回。
“我也不知道，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愿，只希望我在意的人都能好好地活着。”
一日后，妺陵城中，一行六人骑马于傍晚进入妺陵城，旁若无人地城中策马扬鞭，惊到一众行人后，于城中一家客栈前停下。
六人翻身下马，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大半头发都已白了的老人，他行动间动作灵敏迅速，年纪虽大身体依然很健朗。他神情倨傲，每一句话都是不容置喙的命令，显然久居高位。
另外几人年纪不一，但都喏喏地低着头，一旦他有什么吩咐，便立刻抢着去做，其中只有一个青年人例外，这个青年人似乎对老人敢怒不敢言，全程一动不动。老人自然看得出来，但他对这青年人十分蔑视，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这一行人都穿着同样制式的衣服，身上皆有兵刃，看起来很不好惹，一走进客栈，其他客人就对他们避之不及。
他们并不在乎旁人的恐惧，甚至很是欣赏这被人害怕的感觉。
就在这一行人准备住店的时候，这间客栈的一间客房里，阿宁裹着厚厚的棉被躺在床上，脑袋昏昏沉沉地看着头顶的纱帐发呆。
云致倒了一杯热水，拿到床边，一只手将她扶起来，一只手将杯子递到她面前。
“我去给你抓药，你好好休息一会儿。”
阿宁双手捧着杯子，浅浅地抿了一小口，“我也要去。”
实在难以想象，平时不管说什么都理直气壮、声音清脆的阿宁也会发出如此虚弱的声音，云致面有愧色。
“早知道你会生病，我就不应该带你到峰顶去。”
阿宁努力让声音变得更大，她不想看到云致自责的样子，“跟你没有关系，是我自己偏要上去的，要怪也该怪我自己。”
她也没有想到，不就在山顶吹了点儿冷风吗，她居然还着凉了。她好歹也是个习武之人，都多久没生过病了，这次这病这么来势汹汹实在出乎意料。
“我也要去。”阿宁又重复了一遍。
“乖，你现在走路都在晃，就在这儿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可以喝药了。”
阿宁晃着脑袋想了想，好像有道理，于是点点头，又躺了下去，直到云致走了后，她突然琢磨出点儿不对劲来。
他这话说的怎么跟在哄小孩一样？
我又不是孩子。阿宁不满地想，渐渐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