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宴请
“她真是这么说的?”
楼下传来兵戈相接的锵然之声,不消片刻,便停歇下来,而后一抹血腥味飘了上来,很快却又随着水声消失不见。
来往的人神色肃然,连带着空气中也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百里奕余光瞥见楼下被拖走的尸体,恍惚了一瞬。
又是一场有预谋的暗杀,自打回了扬州,短短数日内,这样的场景在十步阁中已出现不止一次。
可是杀手的目标此时却嘴角含笑,聆听着他讲述不久前的对话,完全没有将楼下发生的事放在心上。
“是。”百里奕答道,他一字不落地将自己与纪予宁在仙乐坊附近的对话说了出来,除了那句自己对眼前之人武功的崇敬。
“她还说了什么?”祁敛云又问。
他的唇边噙着温柔的笑意,让百里奕百思不得其解,往常他对她的态度以无奈居多,他放纵她来这里,却总是避之又避,却从没有像此时一般多加询问,倒像是十分好奇她的反应一样。
百里奕想不明白,便不再去想,只毫无起伏地转述着她的话:“她说多谢公子相助,这是公子第二次帮她,她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想亲自设宴款待公子。”
“嗯?”祁敛云笑容一顿,神色不明地敲了敲桌面,没有再追问。
纪予宁一向是个行动派,她既然说了要宴请祈敛云,立刻便将时间定了下来,只隔了一日就派人送了请帖过来。
只是这地方隐隐透着深意,就在顾府之中。
百里奕得知这个消息,瞬间有了一种鸿门宴的感觉,不怪他多想,顾府里面可全是乾坤教的人,要是设点埋伏什么的,还真不一定能轻松化解。
但阁主似乎并不在意,爽快地应了。
百里奕只好忧心忡忡地去找景元和裁叶商量,两人最近忙于阁中事务,对这边发生的事情不甚清楚,听他这么一说,差点惊掉了下巴。
景元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我看纪姑娘说的没错,过两天只怕我们得叫她一声夫人了。”
百里奕不愿相信,“这只是你们的猜测罢了,公子什么都没说。”
景元拍了拍他的肩,一副过来人的口吻,“你不懂,我早就看他们不对劲了,你想想,阁主什么时候对别的女人这么有耐心过,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百里奕还是不大信,于是看向裁叶,裁叶却沉思良久,从另一个角度说:“公子一定会带你去,你务必小心,我看这场宴席不简单。”
百里奕精神一振,看来裁叶还是赞同他的观点的,但是还没高兴够,又听她说:“但是纪姑娘说的没错,不管怎样,你对人家客气点。”
对于没人赞同他,景元痛心疾首道:“你们还是太年轻了,怎么就领会不到男女之情那点儿弯弯绕绕呢,不信你们跟我打赌,就赌一百两如何,嘿嘿……”
裁叶冒着凉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哦?看来你很懂啊,不如跟我好好说一说你的丰功伟绩啊。”
景元立时僵住,赶紧赔笑道:“没有没有,我哪有什么丰功伟绩,长这么大我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
裁叶更气了,怒道:“你的意思是我不是女人吗?”
景元见势不妙,撒腿就跑,边跑边说:“我错了,我说错了,是除了你之外。”
裁叶笑着佯装要去追他,走了两步又折回来,神色严肃地对百里奕说:“百里,你一定要记着我刚才说的话。”
自打下了帖子,纪予宁就再也没来过十步阁,十步阁里依然人来人往,景元他们却些微感到了点寂寞,竟有些期待起帖子上的那一天到来。
这一天到来时,据他们回到扬州城,已过去月余。
纪予宁倚靠在水榭之中,今年的夏天来的格外的早,池边的桐花早早完全凋谢,只剩下了抽着新芽的绿色的枝桠。
天气已经有些热,水榭中偶尔有微风拂过,带来了一丝凉爽。
她着一身轻薄的藕色纱衣,隐隐可见其下莹白如玉的肌肤,她似乎还有些嫌热,趁着还没来人扯了扯领口,露出胸前的大片滑腻。
夏日炎炎,该来的人迟迟未到,她坐着便觉得有些困倦,于是趴在栏杆上小憩。
等到夏茗带着祁敛云和百里奕自池边小径上到水榭,看到的便是一副美人侧倚栏杆,双目轻闭,长裙曳地的画面。
若是忽略掉松垮垮的领口和大片肌肤,倒是很赏心悦目,可一旦瞧见了,只会让人面红耳赤。
夏茗耳朵通红,不假思索上前去挡在纪予宁面前。
纪予宁睡得极浅,此时被惊醒,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她低头看了看,淡定地将衣裙一拢,难得温柔地对夏茗说:“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夏茗应声翩然而去,沿小径行至观鱼池的另一边,水榭的对面时,侧过脸去看了一眼水榭中的身影,恬淡平静的面容上浮上一丝阴郁之色。
水榭之中,纪予宁斜睨着矗立在祁敛云身边的百里奕,淡淡笑道:“百里你怎么还站在这里煞风景,从这里出去,会有人招待你,保证让你乐不思蜀。”
她指向小径的方向,素白圆润的指尖上染着桃花色的蔻丹,浅淡的红与衣裙相映,与以往的张扬热烈很不相同,显出一种清艳的美来。
可惜百里奕是根木头,丝毫不为美色所惑,岿然不动。
纪予宁笑容僵了僵,嗔怪地看了一旁姿态闲适的祁敛云一眼。
祁敛云笑了笑,这才对百里奕说:“百里,听她的。”
他说的悠然,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百里奕本还打算劝说两句,一听便知道阁主自有打算,于是乖乖地出了水榭,但他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放心,谢绝了乾坤教的人带他去休息的提议,站在水榭附近的假山后,准备着出了情况随时冲出去。
他的举动落在纪予宁眼里,简直让她哭笑不得。
“他还真是忠心耿耿。”
她轻声调侃了一句,然后手拈一枚铃铛,屈指一弹,打落亭角系起帷幕的丝带,帷幕轻柔地垂下,将水榭与外面隔绝开来。
水榭中间的石桌被撤下,换上了上好的梨木桌凳,桌上摆着几盘小菜,一个鎏金酒壶,两个白玉酒杯。
祁敛云的目光落到酒杯上,眸色渐深,他又看向纪予宁,“就我们两人吗?”
纪予宁轻咳了一声,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当然啦,我请你,为什么还要别人。”
她拉着祁敛云坐下,目光亮晶晶的,有些期待地说:“你尝尝看。”
祁敛云没有立刻动筷子,转头问她:“这是你做的?”
“对啊。”她大大方方地承认了,甚至将一边袖口挽起来了一些,给他看手心的一个小伤口,“我从来没做过,学了好一阵子,还不小心割伤了。你看。所以你快尝尝看好吃吗?”
祁敛云又看向桌上的菜,都是些家常小菜,做起来不难,但对于一个从没下过厨房的人来说,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还是没有动,纪予宁笑颜渐隐,声音渐低:“莫非你是担心我在里面下了毒?”
她轻哼了一声,拿起筷子就要去夹菜,祁敛云握住她的手腕。
“你实在没必要做这些。”祁敛云道。
纪予宁怔了一下,手腕处的热度钻进皮肤,顺着血液仿佛传到了她的脸上,她一时语塞:“你……”
话刚出口,祁敛云已经放开了她,她慢慢将筷子放下,不自在地别过眼去转移话题:“我又不只是为了你做的,不吃就算了。上次在仙乐坊,你怎么和寇海怀在一块儿,我还以为十步阁和流火岛关系不好。”
祁敛云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拆穿她的心虚,顺着她的话说:“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寇海怀本也不能完全算凌家人。”
“这怎么说?”纪予宁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流火岛和大陆隔海相望,仅靠船只来往,而且据说流火岛上有规矩,流火岛岛民不能随意来这边,是以从前中原武林对流火岛知之甚少。
近些年来两边交流多了,但对于纪予宁来说,以往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即使有凌易的穷追不舍,她也无心去了解流火岛。
现下事情了了,有机会多听听这些江湖秘辛,她当然十分乐意。
祁敛云却没有立刻说,而是含笑望着她道:“原来你今天叫我来,不是为了感谢我,而是为了打听流火岛的消息。其实你大可直接去问凌易,他应该是最了解流火岛的人。”
纪予宁神色一凛,立刻说道:“当然不是。”
说完自己又懊恼了一会儿,自己否认得这么快,倒像是生怕他误会了一样。不过她之所以如此反应,实在是觉得他这话听着怪怪的,要不是他说话的语气毫无异常,自己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吃醋了。
幸而他看起来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自己可不想再来一次自作多情。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明年的武林大会,流火岛肯定也会参加,说不定还是我们的对手,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大概是她的回答很令祁敛云满意,他的笑容仿佛终于有了温度,便将流火岛的情况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