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心有所属
纪予宁刚出湖中岛，还没到十步阁的大门，就听到说有人在等她。
她心下了然，他们回扬州城时并未刻意隐藏行踪，来找她的多半是乾坤教在扬州的人。
待来到门口，虽然已经猜到了，但她还是感到意外，因为来人与她想的有些差别，竟然是卢兆旻和夏茗。
卢兆旻神色阴郁，夏茗站得笔直，轻抿嘴唇神思不属，她偶尔抬头向四周看看，面上不显，放在身侧紧握的左手却暴露了她的紧张。
纪予宁沉默着走过去，夏茗先看到了她，素白的脸上显出几分期待和喜悦。
纪予宁看在眼里，心中感到茫然，自凌易将她送来之后，自己从没管过她，连话都没说两句，她这反应来的奇怪。
“姑娘。”
夏茗轻轻唤了一声，卢兆旻终于也看了过来，阴郁的神色立刻隐去，肃容快步迎上来。
这时裁叶也紧随着纪予宁走了出来，见状便道：“纪姑娘，我就送到这里了，后会有期。”
纪予宁笑道：“后会有期。”
裁叶一愣，总觉得她这四个字说的别有深意，转身回去之前，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夏茗，无他，只因为明眼人都瞧得出纪予宁与夏茗长得有些相似，她有些好奇她们之间的关系。
没想到这一眼还有意外收获，她看到夏茗望着自己，眼中喜悦褪去涌上失望，又很快低下头将失望掩去。
裁叶一头雾水地离开了，纪予宁却也同样瞧见了，她柳眉微蹙，不过一息之间便有了猜测，脸色一沉，对卢兆旻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去。”说罢越过两人走在前头。
两人急忙跟上去，纪予宁笑着时明艳动人，此刻沉着脸，更有一种凌厉的美感，让人不敢直视，他们顿时也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但是她平常总是笑着的，不笑时也和声细语，很少像现在这般，卢兆旻不明所以，但他现在对她可以说是惟命是从，自然也不会多问。
夏茗却不一样，早在鉴宝会上，她就见过她生气的样子，知道只怕是自己又惹到了她，不禁将头埋得更低。
三人没多久就回到了乾坤教在扬州城的落脚点——顾府，里面的乾坤教教众恭敬地将他们迎了进去，没走几步，见周围无人，纪予宁终于停住脚步。
她转过身来，精致的面容上又恢复了平静，她眼神幽深地盯着夏茗，缓缓问道：“你认识祁敛云？”
夏茗仿佛被吓了一跳，差点又要跪下去，却被纪予宁拉住胳膊动弹不得，她只好站着低着头颤声道：“姑娘，不，护法，奴婢出身卑微，从未见过祁公子，方才在十步阁，只是……只是有些好奇。”
纪予宁嗯了一声，不管信没信，倒没再继续追问。
当初她派人查过夏茗的身世，夏茗自小父母双亡，流落青楼，因为容貌被青楼老鸨认为奇货可居，找人教她识字，琴棋书画皆有涉及，后来被人买下送给凌易。
据说在青楼时，她不知用什么办法说服了老鸨，让她卖艺不卖身，到凌易身边后，也颇得信任。
纪予宁没有查出她的身世有不妥的地方，又觉得自己和凌易的纠葛把无辜的她卷了进来，因此数日前启程前往苏州时，纪予宁曾经问她今后作何打算，如果想离开，可以给她一笔钱，足够让她安身立命。
可是夏茗坚定地选择了留在这里，给的理由是世道险恶，她孤身一人出去比不上在这里安全。
纪予宁当然不会觉得夏茗真是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怯懦柔弱，只不过觉得她的选择挺聪明的，便由她留下了。
可是现在她发现夏茗留下可能还有别的理由，而这理由或许与十步阁相关，就不能不让她心生警惕了。
恐怕还得再让人去查一查，查得更仔细些。
纪予宁放开夏茗，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卢兆旻和夏茗，“前些天我走的匆忙，没有仔细问过你们的打算，你们现在不妨说说看。”
两人纷纷表示要留在这里，愿意为她效力。
纪予宁不意外他们的回答，平静地说道：“本教从不养闲人，卢兆旻我知道你武功谋略都不错，你留下没什么问题，可是夏茗，你能做什么？”
夏茗闻言抬起头，鸦羽般的长睫轻颤，缓缓说出了早准备好的话：“奴婢虽然不会武功，却有一样，是别人都比不上的。”
纪予宁笑了，起了兴趣，“什么？”
夏茗复又低下头，不卑不亢的声音响起，“奴婢有幸长相与护法相似，护法若不弃，可以让奴婢成为您的影子。”
纪予宁立刻就懂了她的意思，神色晦暗不明，影子，原来她打的这个主意。
但是纪予宁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一个好提议，自己虽然名声在外，实际上很多人要么未曾见过自己的容貌，要么只是远远见到过，凭夏茗的长相，再修饰一番，的确能够产生以假乱真的效果。
“我明白了，你们下去吧，我还会在扬州待一段时间，这件事以后再说。”
夏茗松了一口气，纪予宁虽然没有直接同意，却也没有再赶她走。
至于卢兆旻，倒是认真思考起了夏茗说的话的可行性。
两人告退离开后，便往府宅更深处走去，刚穿过几道回廊，迎面走来一个腰挂宝刀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见到他们，笑着上前来问：“卢小兄弟，冉姑娘，你们接到护法没有，我这里有些要紧事要找护法商量。”
卢兆旻肃容应了，面前的人看着没架子，身份却是这座宅子里除了纪予宁最高的。
乾坤教四护法手下各管着三堂，眼前的人便是朱雀护法手下赤沙堂的堂主游靖，据说是最受她信任的堂主。
赤沙堂堂口设在随州平城，与此地相隔甚远，但前些天游靖接到教主的命令，来扬州城找寻纪予宁，正巧纪予宁离开扬州，他便留在这里等纪予宁回来。
这些天来，游靖性子敦厚温和，为人又十分豪爽，对卢兆旻和夏茗都十分照顾，两人与他迅速熟悉，以至于几乎到无话不说的地步。
“护法已经回来了。”卢兆旻答道。
“是吗，你们在哪里接到护法的？”
卢兆旻犹豫了一下，“十步阁。”
今日一早，游靖便接到消息说纪予宁到了扬州，在府中等了半日，却没见她回来，这才打算找人去寻一寻，卢兆旻和夏茗自告奋勇，他就应了，没太放在心上。
眼下，他不过随口一问，得到的答案却让他皱了皱眉。
游靖脚步一顿，自言自语道：“十步阁？莫非她已经知道了？”
正要走，余光忽然瞥见夏茗神情落寞，仿佛受了什么委屈，他又问：“冉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有谁欺负你了吗？”
卢兆旻不赞同地看了一眼夏茗，夏茗只当没看到，低声说：“游堂主，我只怕惹了姑娘不开心了。”
游靖惊疑道：“发生了什么事？”
夏茗便将刚才的对话向他说了一遍。
游靖听罢，严肃的表情反而渐渐缓和，安慰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冉姑娘你大可放心，护法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只要你没有异心，她一定会收留你的，什么用处，不过说说罢了。”
“真的吗？”夏茗抬眸问，听起来不大信的样子。
游靖摆了摆手，爽朗地笑道：“你们刚来所以不知道，护法她不管外面传的是什么样子，对我们这些属下是很好的。我也不怕得罪人，她应该是教主和三位护法中对手下人最宽宥的了。你们就安心待在这里，尤其是冉姑娘，你一护法都是女儿家，她岂会不知道你的难处，更不会亏待你。”
游靖再三保证，他们也知道游靖不是个会说谎的人，再觉得不可置信也得信了。
夏茗贝齿轻咬嘴唇，想到纪予宁离开扬州前确实对她很友善，便更加信了，那今日的不同，都源自于十步阁？
“如此我便放心了。”她按捺住心头狂跳，面上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似乎心头的一块大石落了地，然后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卢兆旻，“卢大哥，趁着游大哥在这里，你不妨也问一问。”
“问什么？”
她说的神神秘秘的，瞬间勾起了游靖的好奇心。
卢兆旻有一瞬的茫然，然后立刻反应过来，在游靖的目光下双唇紧闭不愿开口，只觉得脸热。
游靖活了这许多年，哪还有看不出来的，他了然道：“卢小兄弟，你这是心悦朱雀护法？”
既然瞒不住，卢兆旻也就大方承认了，却见游靖脸上只有忧色而无喜色，不免心中又忐忑起来。
“卢小兄弟，我劝你还是放弃吧。”游靖叹气道。
卢兆旻自尊心作祟，脸上有些挂不住，急忙道：“我知道我现在还配不上她，但是我……”
游靖打断他：“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先听我说，护法她人很好，长得也十分好，教中也好教外也好喜欢她的人不计其数，可是她一个都没理会过，你以为是为何？”
卢兆旻一时语塞，倒是夏茗同样身为女子，一下子就明白了。
“护法她心有所属？”
游靖点头：“正是如此。”
“我从未听说过——”卢兆旻话说一半突然顿住，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认为都来自于江湖传言，在传言中魔教朱雀护法游戏人间，多情又无情，可是游靖刚说过，传闻不可信。
“若是连传言都没有，反而说明护法她是真的很喜欢那个人了。”夏茗低声怅然道，忽然问，“游大哥，那个人是十步阁阁主吗？”
“唉？”这回轮到游靖茫然了，“你怎么会想到他，就我所知护法她和祁敛云半月前才第一次见到吧。”
“真的？”夏茗忙追问，又补充到，“也不是我们乱想，游大哥你没听说吗，护法她最近和十步阁阁主走得很近，他们是一起回扬州的。”
看卢兆旻的表情，对夏茗的猜测也深以为然。
游靖哈哈笑了两声，有些尴尬地说道：“这种传闻每年都有，传的人还不一样，基本都是假的，我就没当真，不过照你们的说法，这次还真和以前不太一样，但那个人绝对不是祁敛云。”
“那是凌易？”这次是卢兆旻问的。
游靖还是摇头，“凌易就更不可能了，凌少岛主这有点复杂，其实是教主在暗中撮合他们，不过照我看来，护法对凌少岛主是能避则避，估计没戏。你们啊，也不用瞎猜了，我不怕告诉你们，这个人都死了好几年了。”
说到这里，联想到在苏家发生的事，两人哪还能不明白。
那个人，是云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