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顾虑
两人轻装简行，舍弃繁重的马车，仅乘两匹快马，不过三日，便到了扬州城。
纪予宁抬头看着扬州城的城墙，余光瞥到城门处百里奕迎接的身影，不由有些泄气，这三日就她和祁敛云两人，简直是绝佳的机会，却毫无进展，与百里奕在时毫无区别。
祁敛云仍然疏离，对她的戒心并没有因为那晚的事情而放下一分，照这样下去，她所求何时才能成真？
她的心里已经起了退缩之意，但一想到都已经跟到扬州了，这时放弃前面的努力岂不是全白费了，又打起精神来。
两人下马进了城，百里奕立刻过来说：“阁主，事情已经办妥了，景元在阁中等您。”
祁敛云点头，和百里奕同时望向纪予宁，仿佛在说，你还要跟着吗，纪予宁恍若不知，扬眉一笑：“祁阁主不该请我去坐一坐，让你一尽地主之谊吗？”
大概是已经习惯了，他们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百里奕虽有不满，但在祁敛云表态之前也不好说什么。
“那请吧。”祁敛云清润的声音响起，能从中听出些许无奈来。
无奈归无奈，却似乎没有任何不耐烦或者恼怒。
时候尚早，三人穿过清晨的街道，街上的行人很少，只有一些早点铺子前有几人吃着早点，听见街上的马蹄声，抬头好奇地瞧上两眼。
不多时便到了十步阁，坐落在湖边的精巧阁楼被湖上将散未散的薄雾笼罩，披上了一层轻纱，天空传来几声黄鹂的啼叫，颇有几分烟雨江南的静谧和怡人。
在此之前，纪予宁只来过两次，鉴宝会是一次，盗《周氏游记》是一次，两次都没有时间好好打量一番十步阁。
此番一看，不禁感慨，对比一下隐匿于群山之中地势险要的乾坤教，这才是适合人待的地方嘛，难怪简娆总是嚷着要换地方。
真正的十步阁其实在湖心岛中，其中藏着数不清的机密，非十步阁中人很难进入，即使是来找十步阁买消息，也只需要来这座湖边的阁楼。
因此她以为祁敛云只会让她在外面坐坐，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带着她到了湖心岛中。
只是他一上岛便有事离开，只吩咐了裁叶招待她，裁叶将她带到了会客厅中，又是茶水又是点心，还找了个伶俐的丫头陪她聊天，就是不让她出去。
她很能理解，自己一个外人，还是乾坤教护法，怎么该防着，但是坐的久了，不免生出烦躁来，尤其这个丫头话里话外都在试探她和祁敛云的关系。
纪予宁佯装娇羞地低下头，“我也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和你们说。”
裁叶站在门口，见此情形嘴角抽了抽，鉴宝会上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她是如何的肆意张扬，此刻却做小女人姿态，一看就是做戏。
“你下去吧。”
裁叶走进去对那丫鬟说道，然后坐到纪予宁对面，斟酌了一会儿，开口说：“朱雀护法来十步阁有何贵干？”
这话那丫鬟用更委婉的方式问过，当时纪予宁的回答是怎样，现在依然不变，并不因为换了一个人就有所顾忌。
她抬手将鬓边的碎发拢到耳后，露出一截如霜皓腕，腕上系着一根细细红绳，绳上坠着一个比指甲盖还小的铃铛，红绳金铃映衬下，更显得她肤白如玉，美的惊心。
“还能有什么事呢，我自然是跟着你们阁主来的。”
裁叶面沉如水，看似冷静得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实则心中打鼓，纪予宁说这话的神情，与方才截然不同。
方才在那小丫鬟面前，她是含羞带怯的，言语中多有未尽之意，引人无限遐思，此时却多了些能奈我何的理直气壮。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她对自己似乎有敌意？
但裁叶也是装傻的一把好手，“莫非是简教主想向我十步阁买什么消息，这倒不用惊动阁主，告诉我或者景元便可。”
纪予宁无声地笑了笑，若是刚才，她还有兴致与她周旋一下，现在耐心耗尽，便直截了当地说：“跟你们没有关系，是我和祁阁主之间的一点私事。”
“什么私事？”
裁叶很是好奇，却自知不能继续问下去，恰在此时，外面传来一个兴奋的声音，替她问了出来。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青年快步走了进来，他的面容十分寻常，大约扔到人群中便再也找不到，但一双眼睛明亮昳丽，炯炯有神。
他的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纪予宁并不陌生，这是嗅到八卦气息时的好奇。
这人的脸她也不是头一次见，上一次同样是在这湖中岛中，只是那时他的眼睛更大更圆一些，却没有如此有神。
她朝他微微一笑，“看来这位是真正的‘邪医’了。”
乔无已像是终于意识到不妥一样，腼腆地笑了两声，露出几颗白牙，显得有几分傻气。
“都是外面瞎传，我可是个救死扶伤的好大夫。哦对，上次的事，你可不要怪我啊。”
“当然不会了，你可是祁阁主的好友。”纪予宁仍然笑着，朝他眨眨眼睛。
她倒也没有说谎，那天晚上，她的真正目标本就不是《周氏游记》，掳走乔无已不过是个障眼法，至于说中途换了人，她掳走的是梁上燕假扮的乔无已这一点，没有产生多大影响，她也就没放在心上。
果然是个大美人，乔无已心中赞叹道，上次没能见到她的真容，他一直深以为憾，这下总算见到了。
难以避免的，他在心里暗暗比较了一番纪予宁和苏挽月，一个似火一个如冰，截然不同的风格，倒真不好说分出个胜负。
好在他从不纠结这些事情，满足地坐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纪予宁，毫不掩饰脸上好奇的神色。
“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乔无已问。
裁叶不禁扶额，真怕他再问出什么露骨的问题，偏偏他是十步阁的贵客，自己不好阻拦。
想是这么想，裁叶暗中也竖起耳朵等待纪予宁的回答，谁让她也十分好奇呢。
纪予宁愣了一下，忽然想到那天梁上燕替换乔无已之前乔无已和祁敛云的谈话，他们的关系似乎极为亲近，或许自己可以利用一二。
“回来的路上，我们曾经同居一室，但他似乎不愿意承认……”
于是她笑容依然灿烂，眉宇间却染上一抹哀色，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怜惜。
乔无已和裁叶没想到竟能听到如此惊人的消息，都呆住了，好一会儿乔无已才干巴巴地说：“他不是这种人，有、有什么顾虑吧。”
他一连重复了好几遍，说到后面，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倒是语气愈发坚定，似乎他很清楚那顾虑是什么。
“什么顾虑？”纪予宁幽怨地瞥他一眼。
“其实、就是、他不是假……”
“阁主！”
乔无已犹豫了一下，结结巴巴地开口正要解释，裁叶掷地有声的呼喊制止了他将话说完。
“很热闹啊，在说什么？”祁敛云出现在门口，仍然戴着标志性的半张银色面具，嘴角上扬，凤目中暗流汹涌。
他好似只是随口一问，在场的人却都同时感到一阵寒意。
果然不能背后说人坏话，纪予宁腹诽道，难得感到了一丝心虚，她不去看他的眼睛，转头看向乔无已时，又觉得可惜，就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就能听到他的秘密了。
乔无已似乎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差点说了不该说的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但毕竟祁敛云出现的及时，他没来得及说，也就不在意了，还向裁叶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说，自己则打着哈哈：“没什么哈哈，你这么快就忙完了？”
祁敛云点头，看向纪予宁，纪予宁一个激灵，在他开口前突然站起来，吓了乔无已一跳。
她做出焦急的表情，飞快说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要处理了，先告辞了。“
祁敛云轻笑了一声，对裁叶说：“裁叶，送一下纪姑娘。”
裁叶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里，连忙应下，快步走在前面为纪予宁带路，“纪姑娘，这边请。”
眼睁睁看着两人飞快走了，乔无已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好意思：“哎，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祁敛云平静地说道，丝毫没有怪他的意思。
这让乔无已更愧疚了，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自己又不是初入江湖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怎么就差点教纪予宁套出话了了，想来想去，只能归结于美色惑人，让他也失去了该有的谨慎。
但是该好奇的还是好奇。
他小心翼翼地问：“你们真的……”
他还在想着措辞，祁敛云已经毫不犹豫地否认道：“同处一室是真，但是没有发生什么。”
乔无已睁大了眼睛，他在反应过来纪予宁在套话之后，自然觉得她说的是假的，没想到居然是真的，不禁更好奇了。
祁敛云见状，只好将那天的情形简要说了一说。
乔无已听的直惊叹，末了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这么说来，你觉得她是为了《周氏游记》故意接近你，但是她没有趁机动手，说不定是真心的呢。”
祁敛云没有说话。
乔无已轻咳了两声，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不管她是不是真心，我还是那个问题，你就一点都不动心吗？”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过口，这么一个大美人天天对自己深情表白，除非心有所属，不然很难有人能抵挡得住吧。
祁敛云怔了一下，目光落在纪予宁坐过的位置上，脑海中回想起她在苏老家主寿宴上的样子和话语，忽然发现自己竟然不能再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也许吧。”
半晌，他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