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姜平澜
纪予宁站在门口,借着走廊的灯光,看清了隔壁房间的人。
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身着窄袖青衣,衣摆处绣着竹叶纹样,样貌俊秀,五官端正,腰背挺拔笔直,周身自然而然显现出板正肃穆的气势,一瞧便知非池中物。
他站在灯笼旁,暖曛的光芒柔和了他的锐气,却遮不住他脸上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神情,这样的反应在看见纪予宁之后逐渐转为愤怒和难以察觉的窘迫。
进屋的歹人早被纪予宁打倒在地,害怕自己小命不保,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一片寂静之中,纪予宁一动不动地看着青年,青年也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两人都从双方的眼神中看出了四个字。
冤家路窄。
不过这种时候,可不是追究他们之间的恩怨的好时候,纪予宁抬了抬下巴,率先发问:“你怎么在这?”
大多数时候,她都是笑盈盈的,即使对方是她所恨之人,但是面对这个青年的态度,可以算得上轻慢无礼,言语中还有几分不耐烦。
青年却只是皱了皱眉,并不惊讶也懒得计较,生硬地回道:“有事。”
纪予宁轻笑了一声:“有事?一向正义凛然的广陵派姜长老,竟然和十步阁阁主有联系,要是被广陵派其他长老知道了,这事可有点大了。”
她不聋更不傻,方才祁敛云的那句话明显是对他说的,而他也真的就留在了原地,两人恐怕不是简单的认识的关系。
对于纪予宁的威胁,青年,也就是姜平澜不置可否,他十分奇怪地看了一眼纪予宁,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刚才,里面的女子,是你?”
刚才?纪予宁一怔,立刻反应过来,他既然能及时地出现,想必一直在隔壁关注着这边的动静,那岂不是,那些声音,都被他听了去?
纪予宁脸上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半晌从齿缝间挤出一个字:“是。”
出于某种原因,她其实不希望他听见了,但既然已经听到了,她也不会隐瞒。
姜平澜慢慢别开眼,什么也没说。
按照她对他的了解,他怎么也该说一句不知廉耻之类的话才对,竟然反应如此平淡,实在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过了一会儿,姜平澜忽然又道:“苏家的事,我听说了。”
说到这事,纪予宁收起了别的猜测,垂眸自嘲地笑了笑,语气稍微放松了些。
“我早说过,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之前你一直不信,现在该信了吧。“
“……抱歉。”
纪予宁挑了挑眉,竟然能得眼高于顶的姜平澜一句道歉,真是此行最大的收获一样,连带着,看他都顺眼了许多。
“我可是很大度的,况且,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也不想为难你,这个道歉我就接受了。但是,只是口头上的道歉是不是不够,告诉我,你和祁敛云怎么认识的,你们在谋划什么?”
姜平澜眉眼间染上了惊讶之情,再度看向她,忽然注意到她从屋里出来时就红的仿佛要滴血的耳垂,不由更加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你想知道,何不直接去问他?”
纪予宁气结,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他了,她总不可能说,我和某人其实是在做戏,还没有亲密到去问就会说的地步吧。
而且,他那奇怪的两眼,让她十分的在意,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是他觉得自己该知道,偏偏自己却一头雾水的。
但姜平澜摆出了一幅我什么也不会说的模样,她知道从他这里套不出什么话来,也就不去管他,转身回了房间,将烛火点燃,打算来审一审里面这几人。
几人在里面听他们打哑谜似的说了这么久,除了听出来这个半路出现的青年居然是广陵派的姜平澜之外以及他们早就认识之外,一个有用的信息也没听见,惊惶之余更加挫败。
纪予宁进来,他们刚开始还是一问三不知,结果一听说眼前这个容色无双的女子是魔教护法之后,再也不敢隐瞒,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全说了。
说来也巧,这几人还与纪予宁有点儿渊源,虽然他们自己并不知道。
几人正是苏挽月回苏州的路上受困的那个山寨的山贼,有几分功夫,数年前山寨被人端了时侥幸逃脱,深知人怕出名的道理,暗中在附近接些拿命换钱的勾当,这些年倒一直没再出什么事。
前些日子有一个自称姓左的人找到他们,让他们留意镇子里的动静,若是看到有戴面具的人,让他们务必通知他,若是能直接制住更好。
“我们又不是傻子,从苏州来往扬州去,戴着面具,身边有个武功高强的护卫,这说的不是十步阁阁主还能是谁。”一人说道,想到兄弟们现在的处境,顿时露出了懊悔的表情。
纪予宁冷笑道:“知道你们还敢接这单生意?”
几人不说话了,纪予宁都懒得再问,不用想也知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看来那姓左的是花了大价钱。不,姓左的都亲自来了,他背后一定还有别人,而且这个人,势必来头不小。
姜平澜认识那姓左的,或许他会知道背后之人是谁?
纪予宁这样想着,看向姜平澜,姜平澜却是一副陷入回忆之中的样子,注意到她的目光才缓缓摇了摇头。
不知道,还是不能说?纪予宁思考了一会儿,没再深究,这件事本就跟她没有多大关系,她犯不着过多关注。
再多的,这几人也不知道了,他们不过拿钱办事,现在不仅事办砸了,连自己也身陷囹圄,只求眼前的人能饶他们一命。
“饶不饶过你们可不是我说了算,要看祁阁主的。”纪予宁敲打了他们两句,“不过我觉得你们应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吧。”
几人愣了一下,还是那个口出狂言的“老三”很快反应过来,连忙保证道:“朱雀护法放心,你们说了什么,我们兄弟几个一个字也没听到。”
纪予宁满意地点了点头,姜平澜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越想越不对劲,终于意识到,那个“你们”指的是自己和纪予宁。
他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那个“老三”话中的意思,明显是误会了两人的关系,偏偏纪予宁不做解释便罢了,还煞有介事地威胁他们,简直是坐实了他们的猜测。
她好歹是个女子,怎能对自己的声誉如此不在意。
正巧这时纪予宁往外走想去看看百里奕在不在,他思量再三,还是跟上去低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纪予宁闻言,差点笑出声来,头一次觉得这有些古板的正道少侠有些可爱。
“解释了他们也不会信,何必浪费口舌,况且,多些真真假假的传闻,还可以为我挡去几个烦人的爱慕者。说起来,还是我利用你了。”
姜平澜便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纪予宁所言,又岂是单单指这一件事,江湖上的传言,真真假假,有时候越解释反而越发能够引起恶意的揣测。
但他还是觉得有必要提醒一句,“话虽如此,你既然已经同……祁阁主一道,还是该多注意。”
纪予宁实在不想跟他纠结自己和祁敛云是何关系,满口答应下来,实则思绪早已飘远。
若是屋内的几人听到他们这时的对话,就会发现两人之间甚是坦然,一点也不像有私情的样子,但他们无缘听见,对纪予宁的想法也从垂涎转为佩服。
祁敛云和姜平澜,一个十步阁阁主,一个广陵派长老,一个现身江湖短短两年就掀起惊涛骇浪,一个年少成名威震江湖与衡天派大弟子被称为“双星”。
自然纪予宁生的极美,可这世上美人不少,能同时周旋于两人之间,不得不让人觉得她手段高明。
纪予宁自然不会知道这些人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若是知道,大概也只是一笑而过,她来到百里奕的门前,敲了两声没人应,便知道今晚的事都在祁敛云的掌控之中,百里奕大概是被他派出去做别的事了。
她抚上唇峰,不禁想,指腹的触感果然不够柔软,那个时候,她究竟是碰到了哪里呢,不知道这又在不在他的掌控之中呢。
万事总有意外,纪予宁以为那个姓左的人一定会被祁敛云抓住,可是祁敛云没过多久就回来了,说是那人来了帮手,拖住时间让他逃走了。
听闻这个消息,姜平澜再也坐不住,忧心忡忡地告辞离开,让她想趁机探听一下他们关系的计划也泡了汤。
至于那几个人,自然有十步阁的人来处理,她也不再关注。
百里奕一直未归,客栈里一下空出了好几间房,她破天荒爽快地同意了换个房间,倒让祁敛云有些意外。
一夜有惊无险,第二天一早又踏上了回扬州的路途,只不过这次只有他们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