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傻子
纪予宁在苏州城的大街小巷中穿梭而过,街头巷尾的普通百姓,看到眼前一道红影闪过,只疑心是自己眼花。
她甩开身后的“尾巴”,转身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巷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轻柔的风拂面而过,带来幽幽花香。
她沿着墙慢慢走着,没走几步,忽然停住脚步,一只手扶着墙,一只手抵在胸口,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她轻轻闭上双眼,靠着墙缓了缓有些急促的呼吸,或许在旁人看来,她杀苏老家主并不难,可是只有她自己明白,苏老家主毕竟纵横江湖多年,功力之深厚寻常人难以想象,自己不过是取巧趁他轻敌才能杀的了他。
即便如此,此前强接他几招,也让自己受了不小的内伤。
要不是自己一直强忍着没露出异样,只怕今天是走不出苏家大门了。
巷口忽然传来了脚步声,纪予宁睁开双眼,一扫虚弱之态,全神戒备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巷口的人。
是谁?居然跟到了这里来。
来人身姿如松,气度卓绝,醒目的银色面具戴在脸上,可不正是祁敛云。
纪予宁一时怔住,想不明白他为何会跟过来,前些天,她接到简娆的传信,才知道原来十步阁会拿万象令当作《周氏游记》的筹码其实是简娆授意的。消息传出来的这些天里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简娆得以肃清了教中其他门派安插的卧底。
至于要将《周氏游记》交给下任武林盟主,这才是十步阁本来的打算。
这样一来,她和祁敛云倒是没有敌对的必要了。
祁敛云目光顺着地上的血迹,游移到纪予宁脸上,了然道:“你果然伤的不轻。”
纪予宁扯了扯嘴角,“祁大阁主这种时候不陪着你的苏姑娘,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祁敛云没有回答她,向她扔了一个小瓷瓶,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不明所以地接过瓷瓶,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几颗黑色药丸,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她嫌恶地扇了扇,有些茫然,“这是什么?”
“药。”祁敛云说。
“药?”纪予宁疑惑,又闻了闻,这回总算闻出来了,她不敢相信,居然是无情谷的“一脉回心丹”。这可是疗伤圣品,价值千金,不知多少人到无情谷求药却一粒也求不得,可是祁敛云给她的瓶子里却有好几粒。
纪予宁不明所以,盖上瓷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祁阁主果然和‘邪医’关系不一般,这么珍贵的药随随便便就可以拿出,可惜我用不上,你献错殷勤了。”
“真的用不上?”祁敛云反问,慢慢靠近她。
纪予宁见他过来,绷紧了身体,心道当然用得上,可是这时的祁敛云是敌是友尚不清楚,她怎么可能容许自己露出哪怕一点儿破绽。
殊不知祁敛云早看出来她已是强弩之末,虽然像只刺猬一样警觉地展现着尖刺,实际上只是在硬撑。
祁敛云走到离她几步之远的地方,看她一副再上前就要和自己拼了的样子,总算停了下来。
他有些无奈:“姑娘还是不要逞强得好。”
言辞之间皆是恳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有多关心纪予宁,可是纪予宁自己却明白,十步阁和乾坤教虽有合作,但不过利益所致,各取所需,他完全没必要来关心帮助自己,甚至趁此机会杀了自己更有可能。
纪予宁试探着后退了两步,见祁敛云没有继续上前,稍稍放松了些,至少看样子他暂时没有下手的想法,自己还有周旋的余地。
她反客为主,又问了一遍:”祁阁主,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祁敛云对她敌视的态度置若罔闻,淡淡道:“自然是为了你。”
只要他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回答,纪予宁就准备了一连串讽刺的话,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得如此暧昧。
纪予宁愣了一下,她一时反应不过来祁敛云究竟是什么意思,眼神闪躲地瞧着地面的青石板。
直到祁敛云的声音再度传来,“我有一事想问,不知姑娘可否解惑。”
纪予宁一听,分不清心里是何滋味,原来他是有事要问,是自己想岔了,她心虚地轻咳了一声,抬了抬下巴,“什么事?”
祁敛云说:“想问一问姑娘七年前发生之事。”
纪予宁眸光一凝,那点儿暧昧氛围顿时烟消云散,她挺直了背,好像一把锋芒毕露的剑,说出的话毫无转圜余地,“不必问了,我什么也不会说。”
祁敛云似乎并不意外,泰然自若地又问:“无论如何也不说?”
纪予宁却问他:“若我想知道十步阁是从何得来的《周氏游记》,祁阁主肯不肯说?你肯说我兴许可以告诉你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此,在下明白了。”祁敛云低声道。
十步阁一向的规矩,不能透露消息和宝物的来源,他身为阁主,更不能违背。更何况,《周氏游记》牵扯之深,也非能轻易道出。
纪予宁下逐客令:“祁阁主,你问也问了,是不是该走了?”
她的态度如此强硬,似水的眸中全然没有往常的妩媚勾人,反倒隐隐透露出一股决绝之态。
纪予宁又咳了两声,这次却不是因为心虚,而是伤重难忍,她压下喉头的甜腥,暗恼祁敛云怎么还不走。
祁敛云不仅不走,反而看着她强忍伤势的样子皱眉道:“纪姑娘你未免疑心太重,我若要害你,可不需要在药里动手脚。”
纪予宁心里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垂眼不知在想什么,声音有些闷,“可是我想不出你为什么要帮我,我可刚杀了你心上人的祖父。”
很久之后,久到纪予宁忍不住去看他,祁敛云才说:“就当作是我想卖乾坤教一个人情吧。”
“是吗?”纪予宁露出一个果不其然的笑容,不再硬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服下一粒“一脉回心丹”,果然感觉好受了许多,胸口沉闷之感消失了不少。她深吸一口气,刚要提气运功,突然头疼欲裂,眼前仿佛有千万颗星星忽隐忽现。
要不是顾忌到祁敛云还在,她几乎就要抱着头尖叫出声。
祁敛云立刻发现了她不对劲之处,眉头一皱,走到她面前,一只手拉住她的手,一只手搭在她的手腕处。
纪予宁想挣脱,可是疼痛让她提不起力气。
只听祁敛云奇道:“你中毒了。”
并不是什么罕见的毒,可是一旦发作,若不能及时救治,还是会要人命。
可是她怎么会中毒?
纪予宁显然想到了什么,这回她也懒得装了,虚弱地靠在墙上,没有血色的唇微微张开:“苏家自诩名门正派,居然也在暗地里下毒。”
想来她着实戳到了苏老家主的痛处,否则他怎么会费尽心机要杀自己。
祁敛云却说:“更让人惊讶的是,你竟然也会中招。”
纪予宁嗤道:“我又不是玄武,我杀人从不用毒。”
祁敛云在她手臂上一点:“我身上没有解药,只能暂时先延缓毒性发作。”
“你还要帮我啊。”
纪予宁轻声说了一句,果然感觉头疼消失了,可是随之而来的是脑中一片混沌,逐渐失去意识,整个人向下滑去。
祁敛云拉了她一把,而此时浑身没有力气的纪予宁也只能顺势倒在他身上,听着他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谁让你是个傻子呢。”
纪予宁伏在他的肩头,不满地小声嗫嚅道:“你……你才是个傻子。”说完彻底失去了意识。
纪予宁是被一阵饭菜的香味给饿醒的,想她堂堂乾坤教朱雀护法,居然被饿醒了,说出去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但是这也不能怪她,你看外面旭日东升的场景,至少离她晕倒也过了一个晚上了,这么久没吃东西,她武功再高也不行啊。
况且这香味是真的很好闻,不禁叫人胃口大开。
纪予宁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这时已经完全忆起了昏倒之前的事情,羞极恼极,反倒变得无所谓了。
她试着运了运功,虽然还有些阻滞之感,但已无大碍,只需几日便可完全恢复,想来是还有些余毒未清。
“你醒了。”
祁敛云的声音悠悠传来。
纪予宁翻身跃起,注意到自己身上衣衫未变,也不知该作何感想。她望向祁敛云,见他背对着自己坐着,黑发似墨染,随意披着,显得闲适又慵懒。那标志性的半张银色面具却放在手边,只待他一转头,自己就能瞧见他的真容。
这本来是她一直好奇之事,可现在却不想知道了,她不想跟他有太多交集,何必牵扯这么多。
纪予宁坐在床边,等啊等啊,一直等到他吃完饭重新把面具戴上,才过去,坐到他对面。
“祁阁主一大早在我房间里,就不怕苏挽月看到?”
怎料祁敛云却道:“你可以现在出去试试?”
什么意思?
纪予宁被他说的有点懵,走到门口打开一条缝往外面看了一眼,只见百里奕和苏挽月站在另一个房间门口对峙,看起来随时都能打起来。
苏挽月仿佛感觉到了她的视线,往这边看了过来,她下意识地将门关上,又回头看了一眼悠闲喝茶的祁敛云,立刻明白过来,“……你在躲她?”
祁敛云没有否认。
“为什么?”纪予宁也坐下来,她想不明白,苏挽月这时候来找他,必定是有事相求,这不正是俘获美人心的好时候?
“她想求我救苏清风。”祁敛云道。
纪予宁挑眉,难怪,谁会想救自己的情敌啊,不过看苏挽月急得快要哭了的样子,他还真是狠得下心。
不过苏挽月这一趟还真是来错了,其实自己在知道苏清风做的事情都是受苏老儿的逼迫之后,并没有对他怎么样,只是一时兴起给他下了点小毒,那毒会让他看起来像重伤虚弱,其实过几天就好了。
而苏挽月久久见不到祁敛云,终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