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漫天飞羽式
他的动作迅疾如闪电，哪里像个老人，纪予宁只好收回金铃，侧身躲开，可是她刚动，一双利爪又如影随形，完全不给人喘息的空间。
纪予宁快速扫过四周，一个翻身捡起落在地上的剑鞘，伸出剑鞘去挡这一击。
苏老家主右手抓住剑鞘，左手在剑鞘上一劈，立刻有“咔擦”的声音响起，竟然是剑鞘上出现了裂痕。
纪予宁被他一劈震的虎口发麻，当即松开手，只见那看上去坚硬无比的剑鞘瞬间碎裂成了几块，若不是她放的及时，恐怕会被割伤。
苏老家主见她躲过去，双脚用力往地上一跺，手成抱球状在胸前环绕，不过片刻，他的前方就蕴起了一股气流。剑鞘碎片在气流中快速旋转，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响，碎片全裂成了石子大小。
苏老家主双手往前一推，这无数片碎片结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笼住了纪予宁，下一刻，就会扎进她的血肉里。
没了铃声影响，众人将将清醒过来，见此情形，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开始可惜起她就要香消玉殒了。
祁敛云见到这一幕，眼神微凉，手中起式，已有插手其中的打算，但很快他又放开手，饶有兴致地看着场上变化。
原来众人以为的一幕并没有出现，纪予宁的身周仿佛立起了一道风墙，将这些碎片挡在离她半步之外。
如果眼尖就可以发现，风墙之中，纪予宁手中的金铃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旋转着，声波一圈圈荡开，形成一个茧形的空间保护着纪予宁。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片刻之后，纪予宁不慌不忙的声音传了出来：“苏老儿，同样的把戏，耍第一遍还有点儿用，再来可就没意思了。”
“妖女休得猖狂。”苏老家主大声说道，加大手上力道，碎片往前进了一尺，但又停住了。
纪予宁紧紧拿着金铃，手指已经毫无血色，甚至崩开细小的伤口，传来一阵阵酥麻刺痛。
可是她看上去仍然游刃有余，挑衅着说：“苏老儿，七年过去了，你的“漫天飞羽式”竟然还是这个样子，难怪你当年会败给周扬波。”
她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苏老家主心上，令他心神动荡，无法集中精力，手上力道也小了许多。纪予宁趁机运力挥袖，那些碎片猛地四散开来，落到地上。
“‘漫天飞羽式’，那真的是‘漫天飞羽式’？”
“为什么苏前辈会‘漫天飞羽式’，难道他真的得到过《周氏游记》？”
众所周知，这“漫天飞羽式”正是孤舟九式的第一式。其式起，万物皆可御，烟尘可为武器，剑戟亦可为武器。
当年周扬波使用此式时，多以小而薄之物如树叶花瓣等作为武器，使其萦绕于身，只需几片，就能做到疏而不漏，因此得名“漫天飞羽”。
先前无人意识到苏老家主这一招颇有“漫天飞羽式”之形，如今经纪予宁一提醒，纷纷恍然大悟，连带着看苏家人的眼光都变了。
周扬波当年孤高自傲，认为天下无人配学自己的武功，不曾收徒，更不曾指点旁人一招半式。若这真是“漫天飞羽式”，苏老家主是从何习得，可就耐人寻味了。
苏老家主平生最遗恨之事就是数十年前在武林大会上败于周扬波之手，骤然听纪予宁提起，不由怒火中烧。
他想不到纪予宁不仅识得这“漫天飞羽式”，还当众点破，面对着众人的议论，更是怒急攻心，什么也顾不上了，一心要置纪予宁于死地。
他的招式更加凌厉，也不再有所保留，纪予宁躲避防守间，逐渐有些力不从心。
可是她该说的话却一句没漏：“苏老儿，《周氏游记》失踪二十多年，没人知道它的下落，可是七年前我和云致却在你苏家看到了它。你是不是应该解释解释，难道你苏家想独吞《周氏游记》，林家遇害就是你苏家所为？”
“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苏泉叫道。
纪予宁抿了抿嘴唇，如画的眉目间染上了一抹悲色，她又说：“既然不是，为什么七年前我会被你苏家的人追杀，为什么云致会死在逍遥谷？你们当初认为是云致拿走了《周氏游记》，所以这些年多次前往逍遥谷查探，可是却一无所获，所以才转头想起了我，杀害我教中人，迫我现身。”
她的语调不复先前的轻佻恣意，让听的人也不得不认真思考起来。
苏老家主见她一再提起七年前之事，这时总算有些反应过来她的真正目的，可是他已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使出过“漫天飞羽式”，也有些苦恼该如何辩驳，只好将当年对云家说的话又说了一次：“云致身为云家的继承人，却与你这魔教妖女狼狈为奸，害死我儿苏俨，我只恨没能亲手杀了他，竟让他逃到逍遥谷，因毒瘴而亡，真是便宜他了。”
他这一说，倒是让听得云里雾里的众人有些明白过来了。他口中的云家，不作他想，自然是同为江湖“五世家”之一的那个云家，众人皆知，如今云家只有云二公子云臻和他母亲两个人。
听说云臻曾有一个兄长，天资聪颖，可是几年前突然死了，云家还和他断绝了关系，看来便是这个云致。
原来云致是因此而死吗，难怪云家要与他断绝关系了。
再说这逍遥谷，逍遥谷位于庐州中部一片连绵不绝的群山之中，本是一处再普通不过的山谷，直到来了七个怪人，自称逍遥七仙，占谷为王，改谷名为“逍遥谷”。
他们在逍遥谷四周设置了各种奇巧机关，养满了毒草毒虫，使得逍遥谷的周围瘴气环绕，奇险无比。
逍遥七仙横行江湖数年，无恶不作，引得江湖怨声载道，最后被周扬波杀上门去，在逍遥谷内将他们尽数诛杀。但那些机关毒物还在，常人仍进不去逍遥谷，逍遥谷从此荒废，再无人烟。
这么多年之后，逍遥谷的情况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更加凶险，除非走投无路，没人愿意再靠近那里。
众人还没来得及唏嘘，却听纪予宁说：“真是好冠冕堂皇，云致发现了你苏家藏有《周氏游记》，被你们和赵岩污蔑先不提，苏俨分明是死在我手下，你要找人报/仇也找错人了吧。”
她短短几句话，立刻在人群中掀起轩然大波。
她和苏老家主，在同一件事上说辞截然相反，要放在平时，肯定没人信她，可是众人刚刚亲眼所见苏老家主的“漫天飞羽式”，难免对苏老家主所说的话也持怀疑态度。
有人问：“你怎么证明？”
人们明里关心她和云致到底有没有关系、苏俨是被谁所杀，暗里却是想借此知道苏家是否真的曾经拥有过《周氏游记》，“漫天飞羽式”是不是从《周氏游记》中学得的。
“你们不信，大可自己去查证。”纪予宁傲然而立，神情坦荡，“反正我已经解释过了，你们信或不信，我并不在乎。”
从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场景，可是就算拿出了证据，还是有许多人掩耳盗铃，时间久了，她也就懒得多说了。
讽刺的是，她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反倒让人觉得她说的是真话，质疑苏家的声音骤然增大。
苏老家主见状，脸色更加不好。
他突然发难，纵身上前，一掌拍向纪予宁胸口，纪予宁美眸一惊，仓皇闪躲，虽然躲开了致命一击，但右肩却受掌风波及，瞬间剧痛难忍，连金铃也握不住，掉到了地上。
没有了金铃的纪予宁，在旁人看来，就如同失去了剑的剑客，立刻不再需要时时小心警惕。
显然苏老家主也是这么想的，他一脚踩在金铃上，“咔嚓”一声，那让许多人闻风丧胆的铃铛里就不复存在了。
可也就在此时，纪予宁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金铃上，迅速抽出别在腰间的短笛，垂下眼帘，指尖微动，婉转悠扬的笛声飘荡在天地间。
这笛声，仿佛是清晨第一颗露珠坠下时发出的叮咚轻响，又仿佛是清幽深谷中的鸟啼声，让人觉得宁静平和。
纪予宁一边吹笛，一边靠近了苏老家主，她的每一步都踩在音符上，将脚步声也融入到乐声中。
苏老家主一阵恍惚，当他再度回过神来时，纪予宁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
苏老家主神色骤变，他要是回神得再慢一些，恐怕这时已成了她的掌下亡魂。
他立刻拍出一掌，但毕竟受了笛声的影响，力道大不如刚才。
就在这时，近在咫尺之间，他看到纪予宁眼中的决绝，顿觉不好，慌忙要往后退。
纪予宁却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生生受了他这一掌，殷红的鲜血从嘴角流出的同时，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拿着短笛狠狠刺了出去。
苏老家主只觉得胸口一凉，低头一看，只见一支翠绿短笛置于胸前，笛上伸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正插在自己的胸口。
似乎有谁尖叫了一声，声音有些耳熟，可是苏老家主已经没有精力去想了，纪予宁当然不会放水，这一刀精准地插进了心脏，他必死无疑。
倒下去之前，纪予宁站在他面前，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这一刀，是我为云致报仇。”
苏老家主死了，众人也呆住了。谁能想到，上一刻他还占尽上风，下一刻，就长眠不醒。
“父亲！”
苏泉大叫着冲过来，苏挽月和苏挽衣似乎一下子不能接受如此大的打击，呆立当场毫无反应，整个苏家都乱成了一锅粥。
纪予宁冷着一张脸，缓缓向外走去，没走两步，苏泉突然红着双眼挡在她面前，用吃人的目光盯着她：“拿命来。”
说着举剑刺向纪予宁，然而纪予宁并不打算与他相斗，足尖轻点，飞身跃上了屋顶。
她拿出四枚令牌，对下面喧闹的人群说：“你们看这是什么？”
“万象令！”
纪予宁居高临下：“没错，这正是本教的四枚天下万象。我知道你们中有很多人都想得到它，或者说，想得到《周氏游记》，现在机会来了。万象令本来是百年前第一任武林盟主赠予本教，如今，本教决定在明年三月的武林大会上将万象令送给新一任武林盟主。谁想要，就去当武林盟主吧。”
经她一提，人们终于想起来，万象令的来历。
据传第一任武林盟主是个黑白通吃的人物，当时的乾坤教教主也甘心折服。这万象令就是他用陨铁打造，送给乾坤教，说是礼物，但不少人猜测是为了分权。
可惜后来的武林盟主难再有这样的魄力，加之多是出身名门正派，与乾坤教的矛盾一再增多，以至于乾坤教一怒之下不再参加武林大会。
纪予宁短短几句话，透露出的消息却足以震撼整个江湖。人们不由得想，时隔这么多年，乾坤教又要参加武林大会，是否也有一争盟主宝座之意？
新一任盟主还能得到四枚万象令，看来明年的竞争会异常激烈。
有人问：“你怎么保证十步阁一定会将《周氏游记》交给盟主？”
纪予宁看向祁敛云，笑道：“十步阁阁主就在这儿，你们不妨直接问问他。”
祁敛云在众人不可置信地议论声中走出人群，面具下的声音清晰悦耳：“诸位放心，十步阁说到做到，只要有人能拿来四枚万象令，无论是不是武林盟主，我们都会将《周氏游记》交给他。”
十步阁虽然也曾被认为是邪魔外道，但言而有信这一点却是不容置疑，因此，他如此一说，众人也就放心了。
纪予宁见目的已达到，悠悠一声“告辞”之后，转身消失在街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