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三个方向
长安街上，人流攒动，都在裴府门口围着。
裴环妤刚听闻这事时，还以为又是来骂自己的，但是转念一想，这可是在长安，也不至于这么霸道吧。
但是看知鱼那副着急的神情也不像有假，于是裴环妤让知鱼乖乖呆在房中收拾行李，自己则是前往府门口一探究竟。
等到了门口时，饶是见过再多世面的裴环妤都被这幅景象给惊到了。
无数百姓挑着扁担，一些人拿着衣裳，一些人又举着一些不知道装着什么的小袋子，看见裴环妤出来后，一人一句吵得闹开了天。
“女公子，知道你和裴太师要随军出行，咱们这些人，承了裴太师减免苛税的情，都把能出的力带到这里来了。”来和裴环妤说话的是一位腰杆无法挺直的老人，已经白发苍苍，但是说话十分有力。
人群中挤出一个瘸腿的壮汉，他拿来的是一大袋粮食，这就是他这一年来，减去床上躺着的老娘后的多出来的收成。
他感谢裴太师的减苛税和对征兵制度的改善，否则自己和老娘都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了。他撑着木杖，放下布袋，满怀感激的一直向裴环妤鞠躬，“俺十分感激太师，这是俺一年的收成。俺打过仗，断了一条腿，俺知道打仗最重要的是粮食，希望能对你们有帮助。”
一番朴实无华的话，听的裴环妤十分感激。
当年朝中的纳税政策和征兵政策十分严苛，是由阿父提出和田法和三收二税法，以及不同役和罪人役，大大的改善了最底层的百姓的情况。
和田法指的是，将田地分给二十以上的男丁，每丁纳“租二石，布二匹，绢三丈”，每年劳役二十天以上。赶上打仗时期，则对应的上调，遇上旱涝灾害，则会减免赋税。若多加劳役，可以减少租金。残疾者和年迈者，同样因情况减少。
三收二税法指的是，春秋冬三收，选择两次交税，征收银两为主，实物为辅。两种纳税法因地而施，对于一些流民较多的，则实行三收二税法，以便于流民的归属。
和田法长期实行则会导致中央政府对于地方土地的控制权减少，所以两种纳税法三年一换，也可以减少百姓的负担。
不同役是指父兄子弟不可同时全部招收入伍，家中需留有男丁。家中都是老人，或身体残疾而户仅一丁的，免服兵役。
罪人役是指有犯罪史的，正在牢中或流放中的人，可充当兵卒，服兵役，待功过相抵可恢复自由。若是战死沙场，择罪情往逝者户中送去银两或粮食布匹，或择罪免去罪情记录，后代可参加科举或入朝为官。
正是这些政策的实行，才导致裴太师受百姓爱戴无数。
“你们先静静。”裴环妤大声说着，主要是喊了几声没人听她的话，喊得她脸都红了。
那瘸腿壮汉和老汉也帮着裴环妤吼道，“安静点，女公子有话要说。”
这吼的可是震耳欲聋，那些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裴环妤看着这群都上了年纪，但是都想报答阿父恩情的父老乡亲，清了清嗓子，“首先，家父在朝为官，造福百姓是应该的，大家不要因此故而心有欤。其次，我们带着这些东西南征，反而会增加路上的负担，大家还不如多帮助一些北上和南下的流民。到时裴府会开府仓济灾，可以一起来帮忙！”
“女公子说的在理，裴氏的恩情俺总有一天会报的。”瘸腿汉子满腔倾佩的看向眼前这个娇小的少女，都有些好奇，她这小小的身板是怎么从杖刑下逃出来的。
裴环妤回以微笑，向他点头答谢。
老者也认同裴环妤的这个说法，向那些还有些躁动的百姓说道，“那咱们就依照女公子的说法，给那些无家可归的难民帮帮忙！”
众人皆拍手叫好。
裴环妤看向这片景象陷入了思索，看来很多事老者说的话还是拿得出分量一些，日后还得更加老成，否则旁人都会认为自己是个小女子。
裴环妤边想着边点了点头，都没意识到裴衍之何时走到自己身后的。
“拜见裴太师！”眼尖的百姓一下就认出了那位大人，立马下跪叩谢他。
旁人也纷纷下跪，刚平复下来的情绪又激昂了起来，“拜见裴太师！”
声音越传越远，围观参拜的百姓也是越来越多。
裴衍之清了清嗓，高声说道，“是皇上恩准和执行，才会让众人的生活越来越好，所以大家和我一起，向皇宫的方向朝谢圣恩。”
那些叩谢裴衍之的百姓都抬起头来，愣愣的望着向皇宫方向下跪的裴太师和裴府众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到片刻，那些百姓都调转了方向，嘴里也喊个不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裴衍之磕了三个响头，也当是向皇上辞行了，此行一去，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回来。
裴环妤扶着阿父起身，凑近他的耳朵，低声问道：“阿父，这有点壮观”
裴衍之闻言也看向长安街道，基本上所有人都朝拜着皇上，可能有些人都不知道原因，只是知道要这样做，效仿行之。
“天子授臣意，望大家在时候能够众志成城，一起度过难关。北有突厥，南有吐蕃，边境战乱不断，受苦的是百姓。故，望大家能够相互扶持一把，待我和众将士凯旋，定会谢过大家。”裴衍之让府中那些壮丁去扶起一些手脚不便的人，自己则是认真的冲他们说出这些话。
将一切都归功到皇上身上，才能让在长安的裴府众人安全几分。
有些不知所事的人站了起来，垫高了脚，但是人潮涌动，看不见什么，也就继续做自己的事了。
那些知道实情的人则是感动万分，一起回应着裴太师的话。
裴环妤看着一直在和百姓说话的阿父，幼时觉得高大的身影，为何总感觉有些不似以往了不过也不得说阿父为官多年，受百姓爱戴是有原因的，他望向那些百姓的眼神是那么慈爱，无论是衣衫褴褛，还是疾病缠身的，没有一丝嫌弃。
直到最后百姓散去时，裴衍之才堪堪的扶住腰，不断地弯腰和站直，多少都有些酸痛。
“阿父，咱们该动身了吧。”裴环妤为阿父双手奉上一杯茶，问道。
裴衍之接过茶，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声音都有些沙哑了，“嗯，立即出发。”
长安的军队整顿完毕，预计后日出发，但是他要提前出发，避免第二批护粮的队伍也出现问题。
裴环妤手撑着下巴，靠在后门门上，望向知鱼他们不断向马车上装东西，微微吃惊。
她是看着四辆马车在正门口出发的，上面坐的是四姨娘和五姨娘，也是带了出城的文书。只是为何呢
待阿父带她来到后门时，也是同样的四辆马车，还在不断的装着东西。
裴环妤抬头望向碧蓝的天，霎那间思路都清晰了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要让百姓来热闹一下，否则引不起一些人的注意。
出行分作两路，也是为了避免让那些人掌握出行的路线。
估计府中还有同样模样的四辆马车
“周叔，府中是不是还准备着同样的四辆马车。”裴环妤叫住了一直在忙的周叔，用肯定的语气说着。
周生喘着粗气，随手擦去脖颈上的汗，说道，“禀女公子，是的。老爷的吩咐是准备12辆模样相同的马车，马匹的颜色也要大概相同，几乎什么都是一样的。”
所以可把他们这些下人忙坏了，还不能引起注意，忙活了一晚上。
周生因为要驾车，所以休息到下半夜才起来一起忙活。
裴环妤点点头，看来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昨日回想起阿父的话，总感觉是差了一些问题，现在想想，似乎这样一切才得到了解释。
难怪苏先生昨日和阿父不知道谈了什么，就说了一句，他的门生还是差了些火候。
应是送来皇后姑母消息的事，也是阿父应允的。
这双幼时牵着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开始操控一盘见不到的棋局。
“小姐，上来吧。”知鱼在马车上，冲一脸苦闷的小姐招招手，她为了小姐的伤考虑，特意带了很多凉爽的玩意。
裴环妤一下回过神来，拉着知鱼的手，坐上了马车。
她烦闷的靠着车旁，望向那些还在不断往那些马车上装东西的府丁，眼不见为净，就闭上了双眼，学着三叔教她的法子打坐。
“此次能和先生同行，真是衍之一生之幸啊。”一身藏蓝色长袍的裴衍之和苏定并肩而行，面带笑意，甚至脚步比苏定还要慢上两分。
苏定不掩饰对裴衍之的夸赞之意，“真是折煞老身了，若不是有你相助，我那门生只怕都出不了城门就被逮捕了。”
“都说过了，此事不必再提。先生对小女的教导之恩，衍之也报答不了啊。”
二人一言一语抬举着对方，直到动身的时刻一到，他们都坐上了第二辆马车。